第五章
第五章、
居然有人闖帳?這實在出乎帳內眾人的意料。
這闖帳可是道上的大忌,不經通報就敢闖帳,那擺明就是不把帳內的老少爺們兒放在眼裡。要知道,這帳內的可不是啥小角色,牛馬會和鷹帽山,哪一個是好惹的?
「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別人還沒說話,到是七爺一拍桌子先吼了起來。
這麼半天了,當著李金鏢和火狐狸的面,七爺等和事佬根本就沒有大聲說話的餘地,到是李大仙反而痛痛快快的罵了個爽利。所謂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帳內這一堆和事佬們心裡也憋著氣沒處撒呢,現在一看有人闖帳,七爺頭一個叫了起來。
李金鏢與火狐狸二人對視了一下,同時從對方的眼神里讀懂這闖帳的都不是對方的人,不由得二人也心頭詫異。怎麼著,如今牛馬會和鷹帽山的名頭已經敗落了不成?這兩家人談判居然敢有人闖帳?吃了豹子膽了吧?
到是那闖帳的書生對著眾人齊刷刷的目光,一臉的淡然,拱手道:「在下樑丹。」
梁丹?帳內眾人同時一頓,看來對這名字似乎都不陌生。
「聽說過。」七爺降低了聲調,但語氣卻不似對李金鏢和火狐狸那樣恭敬。先是穩穩的坐下,才慢悠悠的說道,「梁當家的如今在咱同昌地面上,可是名聲不小。我聽說在年前小年夜,還帶著人和同昌城裡的鬼子幹了一架?」
「聽說了,聽說了。」一邊又有人點頭道,「我還聽說讓鬼子打得屁滾尿流,差一點連命都沒了……」
眾人哄堂大笑,好象看個怪物一樣的看著梁丹。又一個黑道老宿指著梁丹說道:「你小子也不看看自己的份量,初來乍到,也不知同昌的水深水淺,就敢去捋鬼子的鬍子?」
對著眾人的嘲笑,梁丹卻是面色如常,好似不聞不見。扔下七爺等人不管,又向李金鏢抱了抱拳:「看李大當家的樣子,到是一頭水霧,好象現在還不明白霍大當家的為啥和你們牛馬會翻臉吧?在下,到是略知一二。」
李金鏢聽得心裡「咯噔」一聲,這麼半天了,被人罵得狗血淋頭,還不知道咋回事呢。那火狐狸的口氣強硬得狠,卻就是不說原因。看樣子梁丹到是知道事情的來由,李金鏢忙道:「不知……」
「慢著……」又是七爺在喊,只是聲音里又多了幾份老氣橫秋的意味,「姓梁的,你到底懂不懂規矩?這地方,也有你說話的份?」
七爺這麼一說,李金鏢也只能閉上嘴。這凡事一碰到「規矩」二字,總是多少有點讓人頭疼。雖然李金鏢一心想從梁丹的嘴裡知道真相,可是規矩就是規矩,牛皮帳里有牛皮帳里的規矩,要是壞了規矩,那梁丹就算是說出大天來,也無人相信。
梁丹不為人知的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他也想進得帳來,便痛痛快快的把事情說明白。可惜,這七爺人老成精,根本沒給梁丹開口的機會。梁丹自然也知道,要是不按規矩來的話,自己往下真是一個字也不必說了。
「來呀,既然梁爺想說話,那咱就得給梁爺說話的機會。」七爺冷冷的看著梁丹,「我到是聽說梁爺當年在朝陽地界當過政府的巡官,就是不知道咱同昌的規矩,梁爺懂還是不懂呢?要是不懂,我今天賣賣力氣,給梁爺您說道說道這三刀六洞滾釘板的規矩。」
「三刀六洞滾釘板」這話一出口,李金鏢與火狐狸同時微微皺了下眉,這就是一道鬼門關,能過這鬼門關的人沒幾個,過了之後還能開口說話的就更少了。
論年齡的話,李金鏢二十八,火狐狸只有二十五,看起來都要比梁丹小一些。可是二人在同昌道上成名得早,而這梁丹則是年前才拉起了人數不多的隊伍。江湖道上年齡不重要,重要的是論資排輩,掄輩份的話,只怕這梁丹要排在二人的後面。
同昌道上的規矩就是如此,兩幫人馬談判的時候,除了象七爺等這樣的專門請來的和事佬之外,其他外幫勢力是根本不許開口的。真要想說話也成,那就得過一過這三刀六洞滾釘板的鬼門關,為的就是試試你到底有沒有那說話的誠意,要說的到底是不是能豁出命的重要事情。如果僅僅是想裝腔作勢的話,想想刀子和釘板,大多數都乖乖的閉上了嘴。
「好啊。」梁丹笑道,「梁某初來乍到,今天也算是給各位前輩見禮了。」
「少廢話。」七爺冷笑著。這麼半天了,終於讓老傢伙們逮著一個可以捏的軟柿子,各個興奮不已。能逼得人見血的話,這才能顯出老傢伙們的份量不是?
七爺一招手,身後自然有人托著一個托盤走到梁丹面前,再將托盤上的紅布扯開,那紅木托盤上赫然是三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
這東西原本就是談判已經備好的,原也沒想過有人敢闖牛馬會、鷹帽山的牛皮帳,不成想還真用上了。
李金鏢雖然一心想知道梁丹要說什麼,可是按道上的規矩,如果梁丹不過了三刀六洞滾釘板這一關的話,那麼他在牛皮帳里說的話根本就不能做數。哪怕他說的是實話,七爺這幫老傢伙們也照樣可以不認帳。所以,不論李金鏢怎麼想,梁丹都要過這一關。
「去照應照應梁當家的。」李金鏢向陳大巴掌一努嘴。
陳大巴掌會意,快步走了過去,便要抓住梁丹的肩膀。
所謂三刀六洞,就是說要用托盤上的三把牛耳尖刀生生刺入梁丹的身體,而且必須前刺后出,三刀刺過去以後,要見到六個血洞才可以。不要說是尋常人,就算是江湖好漢,被活活的刺上這麼三刀,也往往疼會暈了過去。
所以,若實在想開口,硬要受這三刀六洞之苦的話,必須讓用人將受刺之人牢牢的摁住,甚至有的時候要綁在木樁上。否則的話,人總是有本能的,皮膚一遇到刀尖自然要退。可是如果真的退的,那退的不是皮膚而是臉面,臉面一丟,往下全是白扯。
李金鏢也真心希望梁丹開口,可對梁丹這個人又並不了解,尤其冷眼一看不過是個白面書生,文文弱弱的樣子,他到是真擔心刀到眼前梁丹奪路而逃。
陳大巴掌一走出,李金鏢的身後又閃出一人,沒去幫著陳大巴掌,而是反手將托盤裡的刀子抄起一把。看樣子,是準備用刀子的主。
那人拿著刀子,刀尖向下沖梁丹一抱拳:「梁當家的,在下牛馬會胡天雷,得罪了。」說著,一翻腕子,那小小的牛耳尖刀,象變戲法似的化成一刀銀光在胡天雷的手中團團飛舞,好似活物一般。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這姓胡的必然是個用刀的行家,刀快如水,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得到的。
李金鏢派出這兩個人用意十分明顯。
那陳大巴掌天生力大,有他摁著梁丹,那梁丹想躲也躲不開。而這胡天雷是出名的快刀手,三刀刺出越快越好,快入快出也省得遭罪。
「李大當家的客氣了。」梁丹不理會別人,卻向李金鏢抱拳拱手。
本來陳大巴掌已經扣住了梁丹的雙肩,按理梁丹應該絲毫動彈不得。哪知道,這梁丹隨隨便便的拱起手來,陳大巴掌在梁丹的身後漲紅了臉,使用渾身的血氣,居然摁不住梁丹。
如此一來,外人到還好說,李金鏢不禁動容。這陳大巴掌不但天生兩隻大手,更是力可劈石,在牛馬會裡包括李金鏢本人在內,要論掰腕子比力氣的話,都不敢說穩贏了陳大巴掌。不想這梁丹看上去斯斯文文,居然毫不費力的掙開了陳大巴掌的雙手,似乎還真有兩把刷子。
「梁某既然敢闖帳,為的是義氣。兩肋插刀,不過爾爾。」梁丹口中話語不停,又輕輕的伸出右手,彷彿自然而然的將胡天雷手中的尖刀接了過來。
這一下子,不單是李金鏢深吸了一口氣,火狐狸與七爺等人看在眼內,皆是一驚。
要知道,外人尚不知陳大巴掌力氣如何,看梁丹如此輕鬆的掙開,並不覺得梁丹如何本事,只當陳大巴掌是個窩囊廢,中看不中用而已。
可胡天雷手中耍刀的手段,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這牛皮帳里包括看上去年老將死的七爺在內,哪一個不是江湖道上一路摸爬滾打才過來的?有沒有本事另說著,但這點眼力要是也沒有的話,那真算是在江湖上白混了。
那一把小小的牛耳尖刀在胡天雷的手中,翻轉成一片銀光,稍遠一點根本連刀身都看不清楚。胡天雷看似隨意,但火狐狸等人看在眼內,暗道這胡天雷手中玩刀的功夫,沒有十年八年的,萬萬練不到如此程度。
李金鏢心裡更明白,這胡天雷本是個打鐵的出身,不過不喜打農具單喜打刀。這一輩子不愛婆娘只愛玩刀,無論大刀小刀鬼頭刀,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是整個牛馬會裡最會玩刀的行家。還從來沒聽說,胡天雷玩刀會失手。
可今天就在眼巴前,眼瞅著梁丹伸手過去,縮回時已經抄走了那正被胡天雷玩得團團轉的牛耳尖刀。不但別人想不到,胡天雷自己也想不到,甚至出於慣性,胡天雷的手指和腕子還在不停的抖著。
「好一手空手入白刃。」連一直冷冰冰的火狐狸都不由贊了一聲。若是換成自己來做的話,就處真能奪了胡天雷的刀,卻也無法象梁丹這樣拿捏得恰到好處,舉重若輕,信手拈來,到好象胡天雷不過是把刀擺在那裡,等著梁丹去拿一樣。
「見笑。」梁丹向火狐狸一點,卻沒拱手。因為他除了右手握著牛耳尖刀之外,左手已經解開長衫,又向火狐狸道了一聲「失禮」,已將長衫脫下,右手之刀已經緩緩的向自己的肋內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