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是各自都懷著不同的心思而已。
景騰緊張等待著答覆,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還有一絲反常,突然輕微地搖了搖頭。而梁初嵐則看看陰沉的陳默,看看面前一臉期待的景騰,還有慈祥微笑的幾位老人。突然之間,彷彿世界一下壓了下來,整個重量都沉在了梁初嵐的身上,這一句話,無論答應與否,都勢必傷人。
事情來的太過突然,她壓根就沒有想到,一向浪漫不夠分的景騰會做出這麼大的事情來求婚,而更重要的是原本可以婉拒的事情在幾位老人的注視下也變得不那麼簡單了。抉擇的困難一直都不是景騰這個人,而是生自己養自己的父母,這才是梁初嵐遲遲無法開口的原因。她無法狠下心去傷害一直為自己無私付出的父母。
父母在那裡輕輕聳著頭,好像在說,答應女兒。而陳默愈發低下的頭,劉海下遮住的陰影讓她看不見陳默的眼神,感知不到她的情緒。
風雨欲來花滿的徵兆讓梁初嵐的手心都攢出了汗。鏡片後面那淺褐色的眼眸里儘是焦急,好看的眉全都皺到了一起,梁初嵐緊緊咬著下唇,不知道要怎麼做,沒有預計的意外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不知道跟她一樣備受煎熬的還有陳默,她知道自己不能當場發飆,這樣的場合,外人眼中名正言順,浪漫至極的求婚,自己不該決不能插手,發火,摔門,走人。可她就是想這麼做,她不想要什麼面子,就是想撕破臉,告訴全世界梁初嵐愛的是自己,而自己是個女人。
她心裡打著顫兒,裙擺跟著身體輕微地顫抖著,陳默死命地咬著舌頭,生怕一出口就是無法預料的爆發。拚命告訴自己梁初嵐是不會答應的,否則,置自己於何地,否則,要拿什麼身份去繼續相信,拿什麼繼續去愛,否則,自己要怎麼承受這一切。
相當長的沉默,跪得景騰的膝蓋都有些微微發麻了,而老人們臉上洋溢的笑容也逐漸轉變成了疑惑,他們並不曉得是什麼讓早已適婚年齡的梁初嵐這麼遲遲不答應下來,還讓景騰跪了這麼久,看她的樣子又不像是高興傻了,更多的貌似是難以抉擇的糾結。
而面前三個年輕人的氣氛又非常的不對,陰沉地就像這不是一個求婚,更像是一個逼婚。
「女兒,怎麼啦?」還是梁初嵐的母親第一個站了起來,走了過去,扶住梁初嵐的肩膀問道。
「媽,我……」
「不捨得?呵呵,景騰這孩子我跟你爸都很滿意,不用顧慮我們,嫁給他我們也很高興的。」梁初嵐的母親拍了拍梁初嵐,慈愛地說道,沒有什麼比看著女兒嫁一個好人家更值得開心了。
「我……」
這時候一直默默無聞,並沒有開過腔的梁初嵐的父親也站了起來,走過去將跪著的景騰扶了起來,「景騰,你聽著,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會一輩子都不離不棄地照顧我這個女兒嗎?」渾厚深沉的聲音里是男人滄桑卻飽含愛意與責任的問題。而身後景騰的二老也下意識地走近了一些。
景騰看著身形有些傴僂的老人,卻突然非常不合時宜地因為他的話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人,另一個也跟他同樣話的人,只是,那個人不是這樣的態度,而是十足的懷疑和不屑。景騰想了想,像是要甩掉什麼惱人的想法一樣晃了晃頭,認真地說道:「會的,伯父,我會遵守我的承諾,愛她一輩子。」
這句肯定的答案,景騰還是說了出來,只是一句話出口,心口竟好像有個東西突然之間空了。
「那就好,來,女兒,你過來。」梁初嵐的父親上前,握住梁初嵐和景騰的手,合在了一起,蒼老渾濁的眼睛滿是對女兒幸福的感慨和希望,靜靜地將梁初嵐鄭重地託付給了景騰。梁初嵐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卻硬生生地順從了下去,並沒有忤逆父親的意思,在他人看來也不過是女兒家的嬌羞而已。
兩隻手疊上的那一刻,陳默的心裡就像一顆原子彈爆炸一樣,蘑菇雲升起,然後所有的建設都移為了平地,寸草不生。
這一幕在常人看來,的確是一個催淚彈一樣的感人場景,在陳默眼裡,卻是痛得連牙齒都要咬碎了一樣,她想開嗓,想去拉開那一雙礙眼的手,可她的喉嚨就好像上了鎖,腳上生了根,整個人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乾澀的嗓子里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只想梁初嵐有一點點反抗,只要有一點那樣的意思,她的心就不會那麼痛,痛得好像撕裂了一般。因為她只看到梁初嵐木然地交出了自己的手,臉上的神色甚至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動。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她不甘心,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陳默走上前,硬生生地擠入梁初嵐的視野里,含著眼淚,不管在場其他人如何詫異的眼神,只是旁若無人地輕輕問了一句「你,決定好了嗎?」
所有人都驀然心驚,景騰似乎在陳默的眼神里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東西,他突然感覺到了陳默這個學生對梁初嵐的感情似乎不一般,並不是原本師生的關係。而老人們卻清一色奇怪地注視著這個絕美卻有些異樣的年輕女生。
陳默注視著梁初嵐,就好像所有的人都不存在,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們兩個。水意凝眸中,濃濃的深情似要將梁初嵐淹沒。只要她一句,含蓄的一句其實她不想,陳默就會不顧一切地帶她走,只要她一個眼神的暗示,陳默就會拋開所有,帶她去流浪,去尋找屬於她們的幸福。
可是梁初嵐沒有,她清雋的眼神里只有漫天的悲涼和抉擇的艱難,陳默從她的眼神里讀到了不相上下的分量,也讀到了她要的那個答案,即使那個答案讓她痛徹心扉,讓她無法呼吸,整個心都涼透了,死了。
那一刻,她突然懂了,以為順從的等待會等來梁初嵐的勇敢,可最後她才明白這根本就是一個無解的題目。梁初嵐有她的考量,有她的底線,割不下情面,更加割不下親情,只要父母一出面,一切就成為了景騰最大的砝碼。
對梁初嵐而言,自己還是不夠籌碼,還是不夠重要,否則怎麼會無動於衷,否則怎麼捨得傷自己至此。突然之間,漫天的自卑蓋過陳默整個心靈,讓她痛到眼淚根本就不由自主地向下掉,等她發現的時候,早已淚流滿面。
陳默微笑著退出了整個洋溢著溫馨氣氛,浪漫氣氛,幸福氣氛的辦公室,彷彿自己就是最多余的那個人,心口被劃下無數刀傷痕,嘴角卻神奇地彎起來誇張的角度,帶著眼淚的笑容在她絕美的臉上居然顯現著可怖,讓人看了不覺好看,反而觸目驚心。
她隱約有聽見梁初嵐喊她,但她不要回頭,她知道梁初嵐肯定也會難過,如果看見梁初嵐的眼淚,她會心軟,會妥協,但她不要這種委曲求全的愛,她給的純粹,要的也純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梯,臉上是怎樣猙獰而恐怖的表情,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心居然可以感知到那些菜場里一刀下去,頭顱已斬,身子卻還在蹦躂的魚兒是什麼樣的感覺,現在的她就是這樣,痛到麻木,痛到流眼淚都覺得無法表達。
陳默突然悟了,不管給梁初嵐多少時間,抉擇的結果恐怕都是如此,過去的自己是那麼天真,以為時間可以證明自己不摻假的愛,卻忘記了生活就是最大的假冒偽劣產品,一絲不苟的愛在生活面前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那種突然之間,信念轟然倒塌的感覺,就像悉心建設的建築眼看著蓋頂成為摩天大廈,卻在頃刻間坍塌,成為一堆廢墟,一堆殘渣。陳默就像那個雄心壯志的設計師,這一刻的崩塌,讓她對自己充滿了深深的不信任和極度的自卑。
陳默在心裡冷笑著自己,一味的付出變成了傾注於河流的溪水,一準眼就混入了其中再也找不到了。她笑自己痴傻,笑自己幼稚,卻下意識捨不得怪罪梁初嵐。只是,這一刻,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去理解梁初嵐的,那顆早已不屬於自己的心現在已經被凌遲處死,而主人卻只能活活生受。
有時候,人落魄的時候最不想被看見的人卻最有緣分出現。陳默都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玩她玩上癮了。
陳默這輩子最恨的人,在她蹲在大的大門口,哭得根本無法直立起來,最狼狽的時候,西裝革履地站在她的跟前,用一種睥睨天下,什麼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語氣,聽在陳默耳里,就像是全天下最諷刺的話一樣重重地錘擊著她的心。
「上車,如果你還想要奪回你的女人。」
「我要怎麼信你?」
陳默拖著重重地鼻音和不信任,防備心極重地問道。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知道這一切,甚至無法理解為什麼那樣的身份會讓說出這樣的話。
但他說的話卻有著自己更加關注的東西,誠然,這居然真的勾起了陳默無數的好奇,特別是這個時刻,她的大腦完全無法傳送除了梁初嵐的任何東西。
「憑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男人沒有看她,轉過身,雄厚而帶著霸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陳默看不見他的神情,所以她不知道,其實那句話的後面還有一句,男人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因為「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