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六月?陰霞屢興沒（3）

此時此刻，如履薄冰說得就是伊傾這樣子的，她離他一步遠的地方緩緩蹲下，她的裙子在地上鋪開，像是一朵花一樣，她認真地看著他低垂著頭的樣子。

許久之後，她才開口：「你……」

她說完「你」字之後，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後面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有魚刺卡在喉嚨里，她每說一個字都痛：「可以和我說實話嗎？」

她其實都知道實話是什麼，似乎要他親自開口說出來，她才好確認。

可是，要確認什麼呢？也許是知道確認的是什麼，而結果太顯而易見了，她又很膽小，所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會這麼小心翼翼。

因為她好像已經知道了。

「因為……」顏如故說了這兩個字，緩緩抬頭……

他看著距離自己如此近的一張臉，精緻的臉上帶著幾分強裝出來的鎮定，她裝得不好，因為她眼睛很乾凈，一眼就可以看到她眼底的躲閃。

她的手又捏著裙子，泛白的指節泄露她此刻的緊張。

但是他還是要說，因為，她的出現是他無法掌控的意外。存在意外就意味著會有危險，而他此刻有些自顧不暇了。

「因為，我不喜歡你。」他很平靜地開口，說得像是今天的天氣不好，波瀾不驚，風輕雲淡。

而伊傾就像是抽籤問卦的人一樣，得到的答案是自己震驚、害怕的。但是這個問題好像是一生都沒有答案一樣。

如預料之中的，可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他說出的話，意料之外的是，她沒想到這句話聽來會比自己估計的還要難過，心裡原先的甜蜜無影無蹤，突突冒出來的酸水，酸得她心口發痛。

倘若把「不」字去掉，那該有多好啊！她想著那一定會是她聽到的最好聽、最動人的話了。

可惜，不是。

她眼中的緊張，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痛，下一刻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極快地轉身。因為動作太快，所以一陣蓮香朝著顏如故撲來。

她兩隻手抓在身前，越是平靜的語氣，她抓在一起的手越緊，緊得微微發抖，她微微仰著頭，低低地呢喃，聲音不大。

但是他聽得到：「將軍，我不能幫你，更何況，我也幫不了你。」

「公主……」他還想說出更為完美的理由，比如說，她能找到屬於她的良人，比如說，他其實性子冷，脾氣也不好……

總之不是娶她就好，他此刻竟然會因為想到娶她而感到緊張和恐懼，因為她太美好，而他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他不想破壞這份美好。

只不過她不想聽了。她淡淡地開口：「將軍，你回去吧。我累了。」

「公主……」他看著她僵直的背影強撐著。

「走。」她其實是有公主的威嚴的，畢竟她從小生在皇家，皇上又疼她，耳聞目染，她自然也學著幾分皇上的氣勢。所以，此刻她帶著幾分凌厲的氣勢。

顏如故知道可能不行了，默默地起身，看了她一眼又道：「公主，祝你得償所願。但是，希望你不會後悔。」

顏如故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說，後來才知道，有時候，命不可不信。

她這樣站了不知多久，僵硬地轉身看著人已經離開，她腳下一軟跪坐在地上。

顏如故臨走時的聲音響在耳邊，她頓時覺得一陣痛從指尖傳到心口。像是被綉線拉扯的布一樣，狠狠地皺在一起。

得償所願？沒有你的喜歡，又怎麼算是得償所願？她閉了閉眼睛，淚水劃過眼角……

太子府——

上官晞睡了一小覺起來剛吃了些飯，準備去書房。顏如故就來了，不過他臉色並不好看，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他被派去打仗，也沒這副表情。

「怎麼啦？」他心情不錯，端著茶杯抿了口茶，開口問道。

「皇上賜婚了。」他很平靜，沒有高興，也沒有難過。

不過他應該是不甘心的，畢竟他不喜歡伊傾。

「你和誰？」他揭開茶碗的手一頓，明知故問。

「長樂公主。」他眉眼未抬，語速稍快，像是提起這幾個字會讓他少塊肉一樣。

「挺好的。」他又喝了口茶，心裡淡淡地想，伊傾速度還挺快的，她是怎麼說服母后的？

「你不怕她不幸福嗎？」他這才抬頭看著他，面上的神色微沉。

「你為什麼不能面對傾兒對你的感情呢？」他看著顏如故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伊傾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他至於這麼一臉苦相嗎？

「我沒想過成親。」他淡淡地開口，這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那現在想一想不就行了嗎？」上官晞這話說得輕巧，顏如故覺得他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倘若現在遇到這個問題的是你呢？」顏如故見他不知自己此刻的煩惱，那局外人的輕鬆坦蕩顏如故看了就覺得刺眼。

「當然很樂意。但是沒有人會像傾兒喜歡你一樣喜歡我。」他開口打趣他。

顏如故皺眉，見他面上的笑意，他頓時覺得來這裡什麼的都是錯誤的，更何況，以他現在這樣子來看，估計是覺得他來炫耀來著。

他起身，準備離開。

身後他的聲音又響起，嚴肅而慎重：「你可以不喜歡、不愛她，但請你不要傷害我妹妹。」

他說的是「請」，堂堂太子對一個臣子這麼說話，怎麼看都覺得不可思議。

時隔許久之後，上官晞才明白，這一句話意味著什麼？

聽到這句話的顏如故身子微微一頓，他在心裡想了想這句話「可以不愛，但請不要傷害。」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娶她進門其實算不得一件壞事情，畢竟他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就相當於是一個人住在自己的家裡，僅此而已。

他這麼想著，頓時覺得一切都不是什麼問題。

長樂宮——

臨近傍晚的時候，梨兒跑了進來。伊傾今天從鳳儀宮出來聽到去將軍府宣旨以後，心情極好，於是就叫她去宮外的香滿樓買些零嘴。雖然宮裡也有，但是時間久了，難免有些膩。

梨兒興沖沖地拿著東西跑了進去，卻看見伊傾躺在貴妃椅上睡著了，連條毯子也沒蓋上。

她看著伊傾臉上的淚痕，頓時有些驚詫，公主不會輕易哭的，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替伊傾蓋上毯子以後，梨兒放下手裡的東西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