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退婚
說罷,他抬頭對旁邊拎著木棍等著的馮柯道,「動家法。」
馮柯道了聲「是」,揮手揚起木棍朝祁善背部打了下去。
這一棍打得祁善險些跪不穩,但他穩了穩身子,卻道,「重一點。」
「再重一些。」
馮柯看了看旁邊被祁善的話驚得愣住的祁閆,咬牙狠心加重了力道。
一棍又一棍,直打得祁善背部的黑衫濕透,空氣中有了淡淡的血腥味,祁閆才回了神。
他一把推開了馮柯,單膝跪地摟住了搖搖欲墜但仍堅持著的祁善,怒道,「你這是作甚!你不想娶林家姑娘,是她哪裡不好嗎?」
「她很好,」祁善掙開了他,跪直了身板,道,「可是與……與我無關。」
「你!你是鐵了心要退婚?」
「是,」祁善慢慢地點了點頭,忍著痛說道,「祖父若不允,孫子便去求姑祖母,去求林伯父,總之……是一定要退的。」
「你!」祁閆吸了口氣冷靜下來,道,「那好,你說說,你是為了何人?我不信,你是無緣無故就不願意娶林家姑娘。」
「祖父明鑒,」祁善辯解道,「孫子心胸狹義,絕不會隨意迎娶不喜歡的人。還有,我喜歡的那個女子,」他笑了笑,神色也溫柔起來,「她性子溫婉容色動人又出身高貴,是極好極好的。」
「是誰?」祁閆再問道,「到底是誰?」
祁善沒說話,馮柯卻「撲通」一聲跪下了,道,「回將軍!是入青州時曾接待過我們的陳溯老爺的外孫女——榮安公主師京辭!」
「什麼!」
祁閆一驚,突地明白為何祁善不肯言說了,旋即心中生出了萬千的怒火,他起身環視四周,一把奪過了馮柯手中的木棍,重重地打在了祁善身上。
他怒道,「你竟敢肖想皇室公主?你可知,與皇室聯姻猶如與虎謀皮!你姑祖母位至皇后,尚不能隨意決定公主與皇子的婚事!」
他又打了一棍,道,「那榮安公主是什麼人?皇上為了給她出氣能把親王之子廢為庶子,叫平王和長公主顏面掃地!你若是娶了她,便要日日於刀尖上行走。」
「不會……」
祁閆的棍子揮得極重,祁善喉嚨里湧出一股血腥,他努力咽了咽,道,「師敬琮放狗傷、傷她,是罪有應得!我以後會對她好……會一直尊重她……愛護她憐惜她……我不會……不會擔憂……」
「大放厥詞!」祁閆抬手又是一棍,他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如此不知好歹!縱使你會對她好,可你能娶她嗎?你娶得了他嗎?她父王死於疆場,皇上是否還願意招將士為駙馬還另說,只她背後牽扯的言氏與陳氏便不可小覷!祁家本就軍功顯著,你再娶了她,皇上心中能沒有猜忌?平王與季家能善罷甘休?」
「無妨,」祁善忍不住吐了口血,卻仍舊固執道,「我知道,無妨……無妨,我會……會護著她。」
他擦了擦血跡,忍著劇痛轉身歪歪扭扭地對祁閆拱手磕頭道:「求祖父成全,求……祖父成全。」
祁閆後退兩步,又疼又恨地道,「你為何如此執拗!林家姑娘容貌文採樣樣出眾,你怎麼非要捨近求遠呢?」
「回祖父,此心若磐石,風雨永不移,」祁善抬頭,認真問道,「祖父年輕時難道沒有……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嗎?」
他艱難地開口,「風雨無阻義無反顧,無論發生何事遇到何難,我心悅於她,我都要與她一路。」
「我……」
祁閆怔住,他靜靜地看了看面前傷痕纍纍正吐著血的孫子,終於還是敗下陣來,他妥協道,「好,好!我只願你永不要後悔!」
說完,他將手中的木棍甩在一旁,搖著頭無可奈何地走了。
祁善沖著他的背影行禮,道,「孫兒多謝祖父成全,孫兒永不後悔。」
他搖搖晃晃地行完禮,撐著地想要站起來,馮柯連忙過來扶起他,著急道,「少將軍!我去找大夫!」
「不用,」祁善掙扎道,「先回房……」
馮柯忙道,「是是是!咱們先回房!先回房休息!」
夜已極深了,祁善的房中卻還亮著燭火,他進了屋,由馮柯扶著盤腿坐到了地上。
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把那桶東珠抱到了懷裡,壓抑著喉頭的鮮血,仔細挑揀出一顆,照著燭光看了看,轉頭對著馮柯道,「你說,她會喜歡這個嗎?」
「會,」馮柯忍著淚意道,「這麼好看,榮安殿下肯定會喜歡的。」
「那就好,」祁善咧咧嘴,露出個傻笑,「那就好。」
馮柯不忍看他,轉身出去為他尋找大夫,關上門的瞬間,他的腦中卻突然想起了白日里與棠宛月的對話。
棠宛月問他喜歡什麼樣的人,他不知所措之際,棠宛月又道,「其實,我當真羨慕祁世子與馮公子。」
「羨慕什麼?」他問。
「羨慕祁世子與馮公子都有喜歡的人,都能喜歡人。」
「這是什麼意思?」他又問,「你不能嗎?」
就見棠宛月笑了笑,移開了目光道,「馮公子說笑了,滿京都都知道,我即將要嫁與聞博公子了。」
「那……那你喜歡他嗎?」
「喜不喜歡又能如何呢?」她淡淡地道,「我母親再不喜歡不也還是入了宮生了七皇子嗎?」
「你若不喜歡,大可以不嫁!」他脫口而道。
棠宛月便笑了起來,彷彿聽了極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得連路人都盯著她看。
她笑了一會兒,道,「我從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全部都仰賴季家,如今哪裡還由得自己呢?」
馮柯如今想想,她明明是笑著的,可他卻覺得她很傷心。
極其傷心。
就如同剛剛傻笑著的少將軍一樣,讓他的心也跟著難過起來。
而這一夜,睡不好的同樣也有季府一干人等。
同樣寂靜的書房內,季遠達焦急地背著手在房中亂走著,不多時,季言之腳步匆匆推門而入。
季遠達急忙迎上去,道,「怎麼樣,打聽清楚了?是誰?」
季言之搖了搖頭,道,「只知道佳樂公主是午時入的宮,與皇上一道在梧桐宮用的膳。午膳過後,這聖旨就下來了。」
「那這麼說,是佳樂公主進的言了?」
「不,」燭火暗處,季明桓出聲道,「不是她。若她有這個本事,也不至於與駙馬謫守臨川多年了。」
「那,」季遠達道,「是皇後作祟?」
「這……倒有這個可能。」
「哼!」季遠達一揮袖拂掉了桌上的茶水,怒道,「這個賤人!」
聞言,季明桓看了季言之一眼,示意他出去,隨後對季遠達道,「遠達,你為何總是如此沉不住氣?」
季明桓連忙走過去,辯解道,「父親,這實在不是我沉不住氣,只是咱們為了保住敬琮著實廢了一番功夫!可皇后輕飄飄幾句話,前功盡棄不說,還把平王和長公主搭進去了!兒心有不甘啊!」
「心有不甘又如何?」季明桓神色不變,道,「棋差一招罷了。」
「父親!」季遠達急道,「再過幾日惠王歸京,到時候他治水有功,皇上必定更加青睞!反觀平王,無功無過便罷了,如今還被禁足府中!父親,這局——咱們輸了啊!」
「輸什麼?」季明桓撫了撫須,卻道,「惠王回京,咱們家的言青和平王府的敬文不也回來了嗎?」
聞言,季遠達立刻雙眸一亮,果然欣喜道,「不錯!這兩人可是皇上都親口稱讚過的年少有為!他們回來了對咱們可是大有裨益啊!父親,」他拱手道,「父親深謀遠慮,兒子自愧弗如!」
季明桓擺了擺手,道,「奪嫡之爭哪裡是一朝一夕便可定勝負的,你且看著,大家……來日方長。」
祁善背部的傷到了第二日慢慢好轉了許多,只是行動有些不便仍需在家修養,午膳過後,祁閆獨自進宮拜見了皇后。
他倒也不好直言退婚之事,只支支吾吾地對皇后說,祁善尚且年輕,婚約一事不可兒戲,希望能暫緩兩年。
皇后卻道,「林家小姐名動京城,若不是林尚書念著與善兒父親的情誼,早便另許人家,哪裡還輪得到咱們呢?」
祁閆又道,「這……只怕兩個孩子彼此間並不熟悉,若日後不能好好相處……」
「這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這林小姐個性體貼貌美如花,哪裡會不好相處呢?縱使……」
「皇祖母!」
兩人正說著話,那廂卻傳來一聲叫喊,轉頭一看,正是提著裙擺慌慌張張跑進來的京晗。
她跑到跟前了才見祁閆也在,忙行禮道,「舅祖父好。」
皇后見狀也不再提祁善的婚事了,拉著京晗手道,「你這樣急做什麼,是有人攆你不成?」
不料京晗聞言卻紅了臉,她轉到皇後身后,含糊其辭道,「哎呀,就是想您了嘛!」
皇后笑了笑,偏頭看著她道,「往日怎麼沒見你這麼殷勤?」
「往日不是三姐姐在嘛。」
「哼——」
皇後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笑罵道,「你呀,該打!去看了你三姐姐沒有?她可好些了?」
「今日還沒去呢,」京晗笑著躲了躲,道,「陳嬤嬤說了,三姐姐要靜養,我晚些再去。」
聽到此處,祁閆心中卻有了主意,忙起身行禮道,「臣突然想起府中還有軍務沒有處理,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又看向京晗,道,「臣近日腿腳有些不適,不知可否借一下郡主的馬車?」
聞言,皇后心中也有了想法,旋即點了點頭,對京晗道,「也好,你親自送舅祖父回府一趟,順道去接了若微,你們一起去看看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