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調虎離山
祁閆頷首,道,「說實話,交戰之時我亦曾有過如此想法,只是這到底是對我們有益的,便未曾多思。如今細細想來,確有許多蹊蹺之處。可如今戰事已了,也並未發生什麼異事啊!」
「不,」祁善卻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密信捲成一團點燃,親自看著它燒毀,道,「咱們與蠻族質子入京難道不是異事嗎?」
聞言,祁閆眉頭一皺,恍然大悟道,「不錯!咱們離了西南,蠻族質子又進了皇宮,這……莫非是!」
「調虎離山。」祁善緩緩道。
「我即刻入宮,與皇上言說!」祁閆立刻拍桌起身道。
祁善也立即起身拉住他,「不妥!」
他見祁閆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忙解釋道,「其一,這些只是我們的猜測妄想而已,並沒有實際的證據,恐難以讓皇上信服;其二,若蠻族真如我們猜想的一般別有目的,貿然進宮必然會打草驚蛇,反而錯失良機。」
「那該如何是好?」
祁善扶著他坐下,道,「不如先按下不發,待大年過後,我們再上表請求返回西南。」
祁閆點頭,心道也只能如此,便道,「也好,只是我一人回西南便好,你繼續留在京都罷。」
他喝了口水,望著面帶不解的祁善,道,「你不是喜歡那榮安公主嗎?留下來,好好籌謀計劃,抱得美人歸,也好為我祁家開枝散葉。」
祁善聽罷瞬間欣喜起來,只他一向於眾人面前都是冷漠嚴肅的,此刻也只是微微翹了翹嘴角,卻道,「那林家的婚事……」
祁閆擺擺手,瞧了瞧祁善眼底藏不住的喜悅,自己也跟著高興起來,卻仍壓抑著笑意假裝嚴肅地道,「無妨,做祖父的厚著臉皮再給你跑一遭便是了!」
寂靜漆黑的皇宮,狂風肆虐的一處破舊宮苑中,身著異族服飾的青年獨自坐在破敗的木桌前,他仔細聽了腳邊跪著的黑衣人的稟告,而後一掌把面前的桌子掀翻,隨即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在黑衣人頭頂響起。
「一群廢物!」
黑衣人一抖,忙道,「殿下息怒!請殿下恕罪!」
苑中的風停了下來,微弱的燭光不再搖曳,慢慢現出了那異族青年下頜如刀刻般鋒利的英俊容顏。
正是蠻族送往離國的質子——那措達。
他嘴邊咧出一抹怪異的笑,帶著冰涼的笑意道,「恕罪?何須恕罪呢,以身殉職便好。」
這意思便是要那群族人去死了,黑衣人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語氣不穩地道,「是,屬下即刻去辦!」
就在他起身要走之時,那措達再度開口道,「儘快去一趟北狄,通知他們加快動作。」
他眼神冰冷,言詞間更不帶一絲溫度,「若再做不好,就自己跳進萬毒坑裡去。」
入冬後日子彷彿短了些似的,一晃便到了臘八,宮中設宴邀請百官及其家眷共渡佳節。
京辭背部的傷已經大好,又在府中悶了近一月無聊至極,故而對這次的宴會滿懷期待。
她拿起一盒胭脂,對身後的陳嬤嬤問道,「這些是將軍送的那些嗎?」
陳嬤嬤搖了搖頭,手下十指飛快地挽出個飛仙髻,道,「祁世子送的那些叫奴婢放到庫房去了,您正年少,哪裡用得了那麼鮮艷的顏色呢?」
她瞧著鏡中的美人,滿意道,「殿下如今正是天生的好顏色呢。」
京辭今日穿了件硃紅色曳地飛鳥描花長裙,又配了件牙白狐毛披風,襯得她膚色雪白眉目如畫,又因大病一場,倒多了幾分仙氣與眾不同來。
午後她便出發,剛進宮便遇到了惠王妃與京晗一眾,忙由陳嬤嬤扶著上前行禮,道,「多日不見,四皇嬸安好?」
京辭自幼養在皇後身邊,於惠王妃來說也如半個女兒般,只她心中到底念著前些日子京辭與江亦白的事,語氣便不如往日親近,只客氣道,「我一切都好,倒是你,受的傷可好了嗎?」
京辭斂目,恭順地道,「謝四皇嬸關心,我已大好了。」
惠王妃點點頭,又關心了幾句,便命京晗與她一道,自己先行一步去皇後宮中了。
京晗挽住京辭的胳膊,道,「三姐姐,你可算出門了。」
京辭敲了敲她的頭,笑罵道,「還說!既知我不能出門,你也不來看我?」
京晗挨了打,苦兮兮地辯解道,「哪裡是我不去看你呢?我得罪了二哥,這幾日連惠王府都沒出去過。」
她四下瞧了瞧,又拉著京辭快走了兩步,小聲道,「那日我說漏了嘴,壞了二哥的好事,他一生氣就給父王哪兒告了我的狀,父王罰我天天在家裡抄書呢。」
京辭笑了笑,問道,「四皇叔回京幾日了?」
京晗偏頭想了想,「約莫有三四日了吧,原本皇祖父要設宴給父王洗塵的,叫父王給拒絕了。」
「四皇叔一向不喜歡這些繁俗禮節,情有可原,」京辭又問道,「你二哥怪你壞事,那他是對若微有意嗎?」
「嗯!」
京晗使勁點頭,壓低聲音道,「我也才知道的,原來二哥一直喜歡若微!」
「那這……若微知道嗎?」
「這誰知道啊?」京晗吸吸鼻子,轉頭看向別處,「我好幾日沒見她了。」
二人邊說著悄悄話邊往御花園方向走著,天色尚早,夫人們一同攜著去拜見皇后了,徒留一眾小姐在御花園閑逛。
京辭京晗兩姐妹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了正在廊下喝茶的林若微,二人放輕腳步走過去,挨著林若微一左一右地坐下,又飛快地挽住了林若微的手臂。
京晗道,「好若微!你快別生我的氣了,二哥已經罰過我……」
「快別提他!」
林若微被二人嚇了一跳,一放鬆便聽見了這句話,忙打斷她道,「不準提他!」
京晗忙問道,「為何呀?」
聞言,林若微的臉飛快地紅了起來,她扭捏著道,「反正、反正就是不準提他!」
「可你總該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京辭與京晗對視一眼,親自上陣,勸道,「若是四堂哥欺負了你,我們必定給你出氣!」
「哎呀!」
林若微掙扎著立起了身,在亭中來迴轉了好幾圈才道,「前幾日,他來尋我了,他說、他說……」
他說他喜歡她多年,卻因著王府庶子的身份一直不敢與她表明心跡。
他說若不是此次叫京晗說破了嘴,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守在她身側。
他說過往每次「偶遇」其實都是他精心設計,只為能與她閑談幾句。
他說弱水三千,他只願取一瓢。
她絮絮叨叨一口氣把師敬亭與她說的話全告訴了京辭與京晗,最後紅著臉道,「他戲弄我……」
「這哪裡是戲弄呢?」京晗率先回了神,紅著臉替自家二哥辯解道,「這、這分明是、是、是……三姐姐!你說!」
京辭震驚地望著隨意甩鍋的京晗,愣了愣也紅著臉道,「四堂哥這是表、表白心跡呢!」
她說完這句話,竟突然害起臊來,心跳得比祁善牽她手時還快,不料,林若微卻小聲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是什麼意思啊?」京晗起身走道她面前,追問道,「你是怎麼回復二哥的?」
「我說了,」林若微轉身背對著她,「讓我再想想……」
她自幼聰慧伶俐,哪裡猜不出這位「惠王府庶子」的心意呢?
從京晗說也要送她衣服開始,她仔細回想,從前常有的偶遇,秋獵時打著京晗名義多抓的狐狸,他其實一直都在默默關注她,默默靠近她,默默地對她好。
她其實從不在意什麼嫡庶,只是她一直記得父親與母親曾提過的「婚約」一事,她怕的不是師敬亭並非良人,她怕的是兩情相悅卻有緣無份。
然而這些她卻並沒有對京辭、京晗言說,只支支吾吾地矇混道,「說了這許久我都渴了,咱們去阿辭的公主苑歇歇吧,走吧走吧……」
三人一到出了亭子,才走了兩步林若微便「哎喲」一聲彎腰抱住了肚子,神情尷尬痛苦。
京辭忙問道,「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就聽林若微強忍著不適小聲道,「許是方才泡茶的水不好罷,」她難為情地道,「阿辭,我鬧肚子了。」
京辭想了想道,「御花園東南角有一間凈房,雖偏了些,但那邊人少,尋常絕不會有人閑逛。」
聞言,林若微雙眸一亮,點頭道,「好!可、可我不認路啊。」
「我帶你去!」京晗忙道,「三姐姐你重傷才愈,別在外頭吹風了,我帶若微去找,你回公主苑等我們吧!」
言罷,她便領著林若微急匆匆地走了,京辭也轉身往公主苑的方向前去。
公主苑與皇后的梧桐宮挨得不遠,途徑梧桐宮時,陳嬤嬤道,「您離宮多日,想必皇後娘娘也頗為挂念,不如先去請安?」
京辭頷首,道,「我原想一進宮便去請安的,只是過往每年宮中設宴時,皇祖母都要受百官妻女拜見,我擔心無意間衝撞了哪位夫人。」
兩人正說著話,那廂已有眼尖的梧桐宮宮女瞧見了她們,小跑著出來迎道,「榮安殿下您回來啦!快進來吧,娘娘才和惠王妃說起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