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仰望天空的葵（五）

「你說清楚，誰死了？」

酒館老闆聞言雙手有些顫抖，手中的玻璃杯也有些拿不穩。

「是你女兒啊！」

啪！

一聲清脆的破碎聲，老闆幾乎是本能般的推開了櫃檯邊上的遮擋板，不顧風雨交集，跟隨那位鎮民一同跑了出去。

露易莎向白蒂絲對視一眼，也一齊跟了上去。

酒館老闆的女兒——也就是今年萬鬼節的道具管理人，她死在了魅影鎮不遠處的草叢當中。

周邊的野花在雨水的沖刷下低下了頭，有些花瓣乘著風抵達在她的臉頰，似是在試圖喚醒這個永遠不會再醒來的人。

第一次見到屍體的白蒂絲緊緊捂住嘴巴，壓抑著即將衝破理智的尖叫。

酒館老闆半跪在女兒的面前，顫抖著雙肩，身後趕來的居民們為他撐起了一把黑色的傘，群眾們低語著，有的人說著節哀，有的人釋放著憤怒，有的人在哭泣，也有人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唯獨露易莎始終保持著冷靜，她掏出那根鑲嵌了幾顆紅寶石的短杖，為白蒂絲遮了雨，也為自己撐了把傘。

她在那具屍身的面前緩緩蹲下。

屍體脖子上那道細而深的傷痕，以及那一擊斃命的乾淨手段，不會錯的，這樣的手法她只需掃一眼，那晚的利落身影便浮現在眼前。

是葵做的——她們很確定。

雖然雨水和泥土的芬芳蓋過了空氣中那難以察覺的香氣，但白蒂絲敏銳的感官還是捕捉到了這一點。

那是夾雜了蘭花味道的麝香香氣，是露易莎常在房中燃起的魔香。

「嗯？」

露易莎查看著屍體，突然發現在女子上衣口袋裡有一張油紙，裡面似乎包裹著什麼東西。

取出拆開后發現是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內容很短，只有短短二字。

「警告」

「！」

有一位居民看到紙條，立刻上前搶奪過來。

「好了，都散了！鎮長馬上就來處理！」

他將紙條快速放進了褲子后的口袋，驅趕著周圍的群眾。

有熱心的居民們將酒館老闆扶起，攙著他離開，回到霧氣繚繞的酒館當中，而剛才的居民也趁著眾人散去時悄悄退了場。

「我們跟上那個人。」

不等白蒂絲將目光從那背影上收回，露易莎便拉起了她的手腕，跟在那人身後。

她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異樣，像是看慣了生離死別。

白蒂絲不明白，露易莎也只長她兩三歲而已，就算她常常參與戰鬥，但看見這樣的場面，她卻連一絲悲憫都沒有展露。

與她朝夕相處的露易莎並非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她有著豐富的情感，會說笑，會生氣，也會對周圍的事物感到無奈，她對所看到的一切都有著自己的見解，可這樣的人為什麼在此刻會是如此冷漠的樣子？

她想不通，看著她隨風飄起的長發，還可以嗅到那淡雅的魔香。

「露易莎，你…」

她忍不住開口，對方聞言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轉過頭，一如往常那樣看著她。

「怎麼了，小白？」

啊，問不出口。

難道她要問她，為什麼你看見屍體還如此淡定。

「冷嗎？還是累了？」

見她不說話，露易莎問道。

「不是的。」

白蒂絲趕忙搖頭，對方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是會害怕的。」

「是有點…你不害怕嗎？」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她想抬起頭看露易莎的雙眼，又怕真的對視之後，她的一切想法又被看穿。

「害怕是沒有用的，一味的恐懼只會影響判斷，在執行任務時，稍稍的分神便有可能讓你錯過重要的情報，在工作上，埃梅琳賽露的克里斯汀必須做到完美無瑕。」

這是露易莎的工作嗎？

信鴿？

她本以為這次只是單純的尋找小葵，但事情似乎遠比她想象的複雜。

白蒂絲看著露易莎繼續前進的背影，原來在她的光環之下，還有著這樣鮮為人知的一面，因為萬眾矚目，所以她要保證自己沒有任何的錯處。

這樣壓抑著自己，她一定很辛苦。

想說些什麼，但露易莎卻將食指抵在了唇上。

「噓。」

剛才的居民已經來到了某間不起眼的房屋前，他沒有打傘，渾身已經被雨水淋透，看起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男子在四周張望著，確定無人跟來后才推開了門，迅速側身而過後，又將門輕輕關上。

躲在屋后的二人在房屋附近轉了一圈，找到了可以勉強聽到聲音的一處角落。

但無奈此刻的雨已是磅礴，豆大的雨水滴落在土壤和傘上，多少加大了她們探聽的難度。

「…被殺了…藏不住…」

「先生的…回來…」

「必須殺了…」

雖然話語斷斷續續的，但露易莎仍能對其大致分析。

「魅影鎮似乎藏了有關某個大人物的秘密，之前兩者一直保持著某種關係，我想他們最近應是有了分歧，上面便準備對其施壓，酒館老闆的女兒便是個警告，但這個舉動似乎激怒了他們，這些鎮民想對葵動手了。」

這是怎麼聽出來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他們肯定是打不過小葵的！」

「我會盯著他們，小白，這次行動很危險，接下來我會獨自調查，現在我們先在附近找個住處，明天一早我就派馬車送你回學院。」

不等白蒂絲反駁，大門便再次被打開，剛才的居民跑了出來，進入到附近一家旅棧當中，二人見狀也忙追了上去。

但踏入旅棧中時，那個居民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好在最近因為萬鬼節的緣故，遊客也少了許多，此時的旅棧內只有寥寥幾人，甚是冷清。

「一間雙人房，謝謝。」

露易莎將一枚面值一千的銅月幣放在櫃檯上，老闆娘正在為生意和鎮中怪事發愁，看見客人出手闊綽，臉上立刻堆起了笑。

「這就給您安排。」

露易莎靠在櫃檯上，手指隨意的敲著，看上去頗為隨意。

「夜深又下了大雨，想找間旅棧真是困難，要不是路過看見有個人跑了進來，我還注意不到這兒呢。」

剛剛跑進來的人？心情大好的老闆娘回想了一下。

「啊，您是說烏爾先生吧，他有幾個朋友住在這裡，所以…」

說到這裡，老闆娘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暴露了客人的隱私。

一陣冷風吹過，她只覺有些不安，便抬眼看了一眼這兩位客人，一個滿臉寫著淋了雨後的不爽心情，而另一個則來回搓著手臂，看起來很冷。

兩個小孩子而已，最近被接二連三的事件弄得疑神疑鬼的。

這樣想著，她將二樓房間的鑰匙遞到了露易莎的面前，看著二人一邊嚷嚷著破天氣一邊上了樓，老闆娘才將注意力收回，笑嘻嘻的將銀月幣收入存錢的抽屜當中。

完全沒有注意到桌上那被風吹開的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