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笑起來好看的小姑娘（六）

中午，露易莎回到了旅棧，並要帶三人前往聖紅衣學院。

琳歇提著心，心裡激動，但又在努力剋制，這使她的面部表情看起來是僵硬的。

「媽咪，黑失黛真涼快。」

圖雅扯了扯琳歇的袖子，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可惜失敗了，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或許連女兒在說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這一段路程本沒有那麼長，但心中的等待使得時間腳步放緩，在馬車裡的琳歇一路上少言寡語，除了露易莎表示治好病後，圖雅要留在聖紅衣學院的要求時她詢問了相關情況外，便再無他話了。

直到下了車，由接引人帶領著前往隔絕灰塔時，琳歇才有了些真實感。先前只是聽小姑娘所說的那些事情，就猶如夢中模糊不清的光影，但現在確切走在這所學院的石磚地上，呼吸著黑失黛濕潤的空氣，看著那些穿著紅袍的學生們下課後的各異神色，她才覺得，圖雅的人生是真的要迎來改變了。

上至頂層后，接引人在希黎的房門前為二人的眼睛蒙上了一層布條，確認完畢后，便攙扶著這對母女進入了房內。

而白蒂絲和露易莎則留在了門外等待著結果。

畢竟是關乎一個家庭未來命運的事情。

露易莎已經預想到了結果，所以倚靠在牆邊，一臉悠閑的逗著安潔莉娜。

小白卻沒那麼好的興緻，時而學著她的樣子在牆上靠著，時而在走廊間踱步，目光總是忍不住落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安靜下來啦，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著急也沒用，可…咦？」

白蒂絲轉過身，卻看見露易莎正將安潔莉娜抱在懷中。

之前似乎沒看過她們如此親密的樣子。

雖然表現的很安靜，其實露易莎也是放不下的嘛——她這樣想著。

「說起來，之前只覺得聖紅衣很厲害，但沒想到他們涉及的區域有那麼廣闊，或者應該說，不愧是傳言中拯救了加蘭尼之院？畢竟連醫生都無法判斷的癥狀，在聖紅衣卻可以得到解決。」

「小白。」

露易莎沒有回復她，還是語氣淡淡的叮囑。

「這件事情，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啊…」

小白愣了愣，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恍然大悟。

她這幾天所看到的事，都是源自於她的室友，所以並未想太多。

直到現在她才反應過來，血族的事情不過是個傳言而已，起碼她一直是這樣以為的，而生活中出現了和傳說一樣的病症，早年的醫館肯定會對其調查。

但死症這樣會伴隨著血脈傳承的病症，如同漫長歲月里無法消磨的詛咒，找不到根治的方法。

或許翻一翻史書會發現，死症被列入魔力崩潰癥狀集的那一年，也是女王下令注重崩潰情況，而調查收集資料的幾年間。這樣想想，正是因為醫館沒有解決辦法，且魔力崩潰癥狀的多樣性，死症才會被判斷為是魔力崩潰吧。

「可是，既然無法根治，那圖雅她…不對，或者說，聖紅衣有解決死症的辦法，為什麼沒有拿出來？」

這樣的做法，和煙火病時的做法大相徑庭。

「那個傳說里，聖紅衣是因為與秘術學院合併才被口誅筆伐的。」

「……！！！」

如果傳言是真的，那秘術學院是由逃到黑失黛的血族所建立一事，便也是真的了。

能活下來並在當地開展教學，想必是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白蒂絲明白了。

「聽說血族擁有接近永恆的生命…但這樣的人若是還活著，應該不會輕易現身於人前吧，露易莎是怎麼接觸到的呢？」

「……」

「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露易莎是沉默的，代替她說話的是懷中的安潔莉娜。

「抱歉。」

在氣氛尷尬以前，門被一陣風吹開后便大肆敞開著。

「我們進去吧，裡面已經好了。」

她拍了拍安潔莉娜，那隻魔鷹便消失在了懷中，露易莎和小白一同走進房中內室。

一進屋便有各種氣味竄入鼻腔，血氣、天然草藥味、藥渣味，以及金露草的芳香。圖雅正蒙著雙眼躺在床上，琳歇則坐在床邊希黎的對面，雙手掩面，不斷地抽泣，淚水浸濕了眼前的布匹，但她卻絲毫不在意。

「還是，謝謝您…嗚…」

「都說了不要謝了，有謝的工夫還不如早點回去料理後世！我會讓人寫信給伊莎蘭，所以別在我房裡哭哭啼啼的，惹人討厭。」

「是，我這就走…」

「等等。」

希黎伸出手指了指外面的書桌，一張薄薄的紙張便從文件堆里飛了出來，來到了琳歇的手上。

「現在的接引人我準備讓她走人了，看你還算不錯，怎麼樣？這樣包吃包住又有錢的清閑活兒，外面可多得是人想來。」

「來到這裡工作的話，生活會輕鬆很多，而且也可以經常看到圖雅了。」

露易莎補充道。

「我…」

琳歇抓著聘請函的雙手止不住顫抖。

「太好了，媽咪，如果能常常見面，真的再好不過了，不過，最後決定權還是要交給媽咪哦。」

圖雅從床上坐起身。

「好了，你們都走吧，這孩子現在已經沒什麼事了，只是身體還比較虛弱，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希黎揮著手驅趕道。

四人走到房門前，露易莎有些猶豫，她為這對母女摘下蒙著眼的布條，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道。

「你們先去車裡等我吧，我還有些事情，很快回來。」

…

「你這張嘴巴為什麼總是不饒人呢，明明剛才做的是好事。」

露易莎重新走進內室，看到希黎正收拾著剛才的狼藉，她向來不喜歡利用魔法或是來自血族的血咒料理生活，親手去做，也能打磨打磨這無聊的時光。

「不知道怎麼應付，左一句謝謝右一句感念大恩的，都是些沒用的廢話…你特意折回來，就為了說這些的話，我已經知道了。」

「不是，怎麼說呢，以後我會常來的。」

「哦，來看那個孩子的話，我會和人說不要攔你。」

「不。」

露易莎搖了搖頭。

「我會常來看你的。」

「你…」

希黎睜大了雙眼，那隻空洞的、彷彿能將一切都吸入的眼睛，卻並沒有顯得猙獰。

她心中有疑問，比如那些「你不恨我了嗎」之類的，連自己都覺得無聊的問題，此刻很想問出口。

只是她不能保證在問出口后，露易莎會突然改變主意。

最後，千言萬語只得化成了一句。

「好，我等著你。」

…

幾日後。

琳歇準備回一趟奧提克，將丈夫的骨灰埋葬於墓園，令其回歸故土，並做最後的告別，在走前，露易莎和小白來為其送行。

琳歇的眼眶仍然是紅腫著，但眼神中已經可以看出她的堅定。

「媽咪，行李已經收拾好了。」

圖雅將皮箱拎到屋外，放在了馬車上，今天的她長發被精心打理過，看起來很是柔順，頭上綁了兩個細細的麻花辮，一直延續到後腦勺，由一支美麗的蝴蝶發卡所固定著。

「這次回來，你們就要去黑失黛了吧。」

「嗯，多虧了你，大姐姐。」

圖雅抬起頭，對二人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是屬於這個年紀應該有的，貫徹了童真，

「以後的日子裡，還請加油啦，笑起來好看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