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讚頌風信子的歌謠（四）

窗外的陽光照進餐廳，將人們身上的珠寶與裝飾照耀的更加璀璨，也更顯得男子膚色蒼白，和難以掩蓋的寒酸，站在桌邊看著二人的維克卻絲毫不在意，他目光堅定，不為周遭人投來的奇妙眼光而動搖。

小白聽到他的全名時心裡一陣激動，但露易莎對此卻並不意外。

也是，畢竟一開始就是她提議要來的，知道自然也不奇怪吧。

聽到維克的問候，露易莎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她不緊不慢地叉起盤中裝點的草莓，送入口中慢慢品嘗著，待到享用結束，她才拿手絹擦了擦嘴，懶洋洋的問道：「剛才在展廳里見過先生，不知道有什麼事嗎？」

「我記得你。」連多餘的思考時間都沒有，維克直接開口道，他語速飛快，好像很擔心自己說出的話對方不感興趣，起身離去一樣：「我記得你，你不只是阿尋的客人，也是她的朋友。」

「哦？先生是從何得知？」

「阿尋最後一次參加調香比賽時，你有來為她加油打氣。」

露易莎向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但對方並沒有因為這一點疑惑而對自己剛才的話語有所懷疑，他依舊那樣堅定的看著她，他對自己深信不疑。

「你居然還記得…明明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露易莎深感意外，但同時她好像輕鬆了許多，語氣里也添了幾分溫和。

「我當然記得，和她有關的所有事，我都記得。」

在提起加尋時，他那如同被寒霜所覆蓋的面容上總算出現了一絲和暖，但很快這一絲暖意又被悲愴所取代。

「我想請問你…她最近還好嗎？剛才遠遠望過去，總覺得她不太開心。」

「她好不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不過比起她，似乎你的女伴更不開心，我記得你雖然家裡拮据，但也不至於穿著這樣的舊衣服上街吧？」

「被傷害了那麼多次，當然會顯得破舊，但在我眼裡，它不輸於世上任何的綺羅珠履。」

「我不好評論你的喜好，但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請先生不要繼續浪費我們的時間了。」露易莎不想繼續啰嗦下去，明明有求於人，卻不直接切入正題，虧得剛才她以為對方是個乾脆利落的人。

「我想知道阿尋有沒有提起過我。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我無時不刻都在祈禱，可以回到曾經兩個人一起時的日子，我想知道她的心意，想知道…」

「我們魔法師還沒有厲害到可以扭轉時間，你啊，與其想著怎麼回到過去，不如下輩子再好好珍惜，不送了。」她抬手道別。

維克卻不甘心：「我想回到她的身邊，哪怕是向她傳遞我的心意也好…」

「下地獄吧。」

露易莎拿起魔杖，小白見她發了脾氣，立刻起身勸道：「那個，今天您先回去吧，我們已經知道了。」

維克對小白深深鞠了一躬，在魔女心中的火焰化作實體前趕忙離去。

「這好像是第一次看你這麼生氣…看維克先生那副樣子，想必是有苦衷的吧？」

白蒂絲好奇事情的全貌，加上對他姓氏的在意，在坐下后，她有些不理解的問道。

「我不懷疑他們的感情，但既然已經做了這個決定，就說明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有能力改寫之後的結局。加尋現在事業才剛剛起步，而維克在名義上也已經是別人的伴侶，現在將他們再湊到一起，她不僅會在事業上遭受打壓，也會給名譽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她既已將這段感情視作過往，或許是希望能就此放下吧，身為朋友，於情於理都不該答應他的請求，再陷她於痛苦之中。」

白蒂絲明白露易莎的意思，也認可她話中的道理，但每當想起加尋的表情，還有在展廳看到的那個被陰霾籠罩的身影，還有被冷落的女子提裙追逐的模樣，心中還是會有所不忍，現在的局面是三個人都痛苦的深淵，為什麼不可以嘗試著做出一些改變？事情還沒有走到最後，露易莎就這樣下了定論，彷彿所有人的結局都是可以被一眼看穿的註定，只要跨出這道註定，便會萬劫不復一般。

「簡同學的事，我還有別的辦法的。」

看著小白雙眉緊蹙的糾結神情，對面的人還以為是她在為艾米莉亞的事情犯愁。

「露易莎，雖然你剛才說得對，但我不能完全認可。」

她發表了另一個看法，這是她鼓起勇氣並在內心再三思索后才開口提起的。

白蒂絲很少會這樣強勢的表達自己的觀點，以至於在說話時，聲音還是會有些顫抖。

「你應該看得出來加尋是放不下維克先生的。我想，她應該都沒有聽過他的那些話，不然在提起他的時候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我想過了，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你有沒有想過，就這樣拆散兩個人的姻緣，任時間去撫平這一切，他們就可以幸福嗎？至少我不這樣認為。現在維克先生想發起抗爭，我們應該幫幫他才是！」

露易莎很是驚訝，她想此刻自己的神情一定有趣極了。

白蒂絲看著她濃密的睫毛顫動幾下，嘴角邊的笑容似是懷念，也似是在嘲諷，但她沒有立刻否認，而是用手一下一下輕輕敲著腦袋思考。

「最後他們在一起了，惹得那位大小姐顏面掃地勃然大怒，加尋的事業從此一落千丈，又背負罵名，即使有家裡的生意可以維持生活，但她的家人想必會對維克無比厭惡，至於維克就更慘了，本就不富裕的他變得名聲狼藉，吃飯或許都成問題，嗯…那你會怎麼做呢？」

「…我明白，我不會直接告訴加尋的！我想我可以先去了解一下他們的情況，然後從那位大小姐開始著手！為了大家幸福的笑容，我會努力的！」

「好吧，我不勸你了，想試試就去吧，不過你自己小心些，闖了大禍我可不會直接出面保你。」看著小白堅定地點著頭，露易莎再綳不住，對她笑道。

其實她也不懂為什麼會同意白蒂絲的想法，明明這個決定通往的道路是毫無轉機可言。

或許是因為自己過了這麼多年仍然心存一絲幻想？當初的她也是覺得自己擁有改變一切的能力，但在現實的打擊下不得不低了頭，也許這就是大人們常說的「認命」吧？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她是不會這樣莽撞了，一切早已看淡了——不久前她還這樣想。

但當聽到白蒂絲的想法時，卻意外的沒有覺得厭煩和不自量力，反而感到有些期待，不知是因為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還是因為在心底里覺得小白和別人不一樣。

她暫時放下理智，此刻只想看看這個如同天使般純凈的少女會怎樣改寫註定的結局，即使受了挫也沒關係，反正她還會站起來，闖了禍也無大礙，反正還有她在後面，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她從中脫身。

白蒂絲得到了認可，打心底里湧出的笑意怎樣都藏不住，她站起身輕輕撩動頭髮，白絲線般的長發沐浴在和煦流淌的日光中，散發著無暇的光彩。

她揚起笑臉，雙眼如月牙彎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