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繞指柔

白兄不在，外敵來犯的次數多了許多，這讓我的日子也不得清閑了。

因著他現在的情況，我只得親自挂帥出征去平定了。

沒辦法，我就是這樣一個體恤下屬心繫百姓的好皇帝。

但再好的謀略家，沒有武力支持也是萬萬不行的，南疆余部捲土重來，帶著比原本的傀儡人更厲害的傀儡軍團揮師南下。我險些就喪命在永定河畔了。

有一日，他忽然進了宮，大約就是說了自己已無大礙，要我給他安排戰事出征之類。我也不知怎的他忽然就開了竅想通了。

大約是我把他那一手好兵帶得稀爛，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吧，哈哈哈哈。

反正自此之後，彷彿一切如常，他又成為了那個驍勇善戰的白將軍。

但他不再是之前那個白述了，殺伐氣中了許多，能應下來的戰事他都會接應，不推脫不懷柔，不再跟無關的人多說一句話，比從前更沒有人情味了，即便我再逗他想惹他發笑，他也再不會動腳將我踹出門去。

我大約知道了，他並非是開了竅，只是一肚子相思無處訴，只得拚命找戰事來麻醉自己吧。

不喜不怒，不悲不哀，偶有一次我陪他去喝酒發泄，他才鬆了口。

這是他這輩子頭一回和我說那麼多話，他笑著告訴我，他是如何同芩九表的白，他們如何又吵架了云云云云，事無巨細，簡直是把他們相識相知相戀的過程給我原原本本說了個通透。

小曦兒說：愛一個人到深處，關於她的所有事情都跟印在腦海中一樣清晰，揮之不去。

我想白兄就是這樣的。

後來他拉著我南南北北地跑了一晚上，最後宿在了湖邊，你是不知他當時那神情，那叫一個深情款款，本皇帝差點兒就被他佔了便宜去了。

他說他的夫人不是一般人，她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

自南疆與江陵之路開拓之後，物資豐腴了不少，南疆的使者進貢了許多奇珍異寶，白兄作為平南亂的功臣，我自然該嘉獎於他。

但這廝，這麼多價值連城的稀奇珠寶不要，偏偏對一頭紅毛小狐狸疼愛有加，走哪兒都不忘帶著。

芩九離開的第一年，帶走了他的神智，芩九離開后的長此過往，帶走了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直到第三年，他不知從何處抱了個孩子回來，情況才有所好轉，不再跟個瘋子一樣地出去打仗，臉上偶爾也有笑容了。

小旮旯可愛又活潑，也難怪能討得白兄歡喜。只不過他逗弄孩子的時候，總像是在透過一個人看向另一個人。

日日復月月，月月復年年，他等的人始終沒有回來，我不知他是否心灰意冷，也不知他午夜夢回時分是否會像剛開始那般痛哭流涕，但他真的從未放棄過等待。

即便他身邊年輕優秀的姑娘換了一輪又一輪，白叔叔對他的婚事催了再催，他也無動於衷。

他從未違抗過白叔叔的指令，這是第二回了。

有段時間我一度很討厭芩九，既然人已經去了，為何要給還活著的人無謂的希望，讓他像個天真的孩童那般堅信她會回來。但我知道，若非她留下這句話，白兄或許早就隨她而去了.

我白兄雖然成熟穩重，但其實，除了在他父親那兒，他沒有吃過真正的苦，他哥哥的死，更是給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其實我一直覺得，白述這個人嘛，高傲自大，目標堅定，除了白戟哥的事兒，不論發生什麼，都沒有人能讓他迷失和自卑，就像城門口最堅固的堡壘一樣。

但是芩九，你做到了，自從你消失了，他恍然不知所措，惶惶不知終日

芩九的五識連著李承傲的情絲，感受到的皆是惋惜，心底卻有一份真真實實的痛，屬於她自己。

她凝望著站在雪地里的白述，一身白衣，整個人卻如同一片即將飄零的落葉，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極其溫柔地看著它，將它抵在自己的手腕上

「不要！」

芩九口中吐出一絲血，整個人像要炸裂一般暈乎，眼前的畫面開始也不住地顫抖起來，如電視突然被關閉了熒屏。

桃酒仙翁說，溯洄術這樣的高等法術，在施展時心性一定要穩，切不可被回憶動搖了心神，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芩九不得不收了法術。

「李承傲，下輩子，我們還一起逃婚，一起喝花酒！」

一個紅衣款款的女孩子站在兩隊人馬之間，雪白的刀子抵在她的脖子上，映襯著一張紅潤的臉龐。

她手腕乾脆利落地一轉，血便灑落在一片青草地上，她躺在悠悠的青草地上，看著李承傲，目光了無遺憾，只是眼泛淚光。

隨後，一陣歇斯底里的喊叫挽留徹底將芩九震飛出去。

她眨了眨眼，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明起來，金碧輝煌間，她握著一個身著龍袍，笑容不再的少年的手。

「看來白兄說的是真的，你的確會些奇門異術。」李承傲道，「這下你應該明白了，這十年間，白述過得都是什麼樣的日子。我光是做個看客都覺得心疼，更何況他自己？」

芩九不再停留，回過身馬不停蹄地便往白府奔去。

「白兄，真好，你等了十年，終於將她等回來了.那是不是我等個十年，我想我念的人，她也會回來？」

李承傲自嘲般笑著搖搖頭。

他知道這不可能。

即便他等上多少個十年，那個在酒樓前叫李曦的小公子，蠻夷的小公主，他的太子妃，也永遠都回不來了。

李承傲回想起他大婚當日在百花樓碰到的那個小姑娘，穿了身男子裝扮，眼睛像大漠里的星星那般忽閃忽閃。

女孩道：

「兄台，看你這樣子也是逃婚出來的吧！好巧啊！哼，他們還想讓我嫁給太子，鬼才要嫁給什麼狗屁太子呢！

我看你倒是和我趣味相投。

要不這樣，你娶我，我嫁你，這樣咱就能同時解決兩樁婚事了。別的不敢說，但你若跟我成了親，我便承諾你，咱們啥都不用想，只管仗劍走天涯，逍遙自在一輩子！」

李承傲笑著一揮袖，癱在硬邦邦的王座上獨自眺望星空，獨守這如今冷冷清清的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