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計出
幾名漢子依次離去,只剩下了那名男子低聲相詢。
從地窖中出來,乃是一處儲庫,內中滿滿堆著的都是硝好的皮貨,但是另外一旁則是從大周運來的雜物,越過堆積如山的貨物,外面隱隱傳來妾奴敲打皮革時發出的陣陣響聲,完美掩蓋了儲庫中可能的任何響動。
漢子們拉開旁邊一處暗門,進入另外一處密室容身。
眾人也不多說,進入密室便各自行事,或者休憩,或者卸除身上臉上的裝扮,再或者便檢視兵刃……一聲短促而隱約的尖叫聲后,很快門復拉開,那妖嬈男子出現在了眾人面前,臉上依舊帶笑,只是腮邊多了兩滴血漬。
一名漢子上前,遞上一張葛巾,男子拿起在臉上細細的擦拭起來,另外一名漢子快步急奔而去,片刻之後歸來,對著一名坐在牆角的漢子道:
「死了。」
這漢子至始至終沒有出現在朱紅羽的面前,他容貌醜陋猙獰,右腮還少了半塊,看上去就像腦袋被人啃過一口,看著便讓人有些發怵,在聽到漢子的回話后,他望向了男子,開口,聲音聽起來就和用鋸子鋸著木頭般沙啞作響,讓人極不舒服,只是話語聽起來倒還不甚刺耳,只有稍許的不滿:
「為什麼不留個活口?」漢子道:「這麼快,可全部問出來了?」
「我們天山遁既然審過,那便不可能還有遺漏,」陰柔男子道:「而且她已經被嚇破了膽,絲毫不敢隱瞞,你又何必來多此一舉?」
「好歹應該給我說一聲,」漢子眯起了眼睛:「此事既然由我們邦諜衛主導,你們天山遁協助,是殺是剮,都應該由我們來定。」
這句話說得可就有些不太客氣了,一時間室內眾人身體紛紛繃緊,有些人從躺變坐,另外一些人則悄無聲息的將兵刃拿在了手中,雖然不至動手,但是氣氛卻緊張了起來。
但那男子卻絲毫不以為意,他輕輕將手中的葛巾拋出,嘴角微翹,道:「你怕是弄錯了。」
「什麼意思?」那漢子眼睛迷得更小了,遠遠看去便和徹底閉上了一樣,只是眼中隱隱閃爍的寒光,透露了他心中的殺機。
「意思很簡單,你並非此行的主導,」男子淡淡一笑,道:「你們和我們都只是此行的輔助者,真正的行事者上面早有安排,你並非不知道——既然這樣,何必硬要想壓我們一頭呢?」
漢子哼了一聲,道:「不錯,此事確實上面有安排,可是你也不要忘了,他們只會在我們危急時刻出手——換言之,我們也必須要制定個計劃來實施,若是順利,又何必勞煩他們?」
「你以為可能么?」男子面色不動,道:「妖族腹地,當著大妖萬聖龍王的面劫獄,你真的以為能夠逃走?怕不是在妖國待得久了,你已經糊塗了?」
漢子沉默片刻,突然睜開了眼,臉上露出一絲猙獰,道:「就算你說的對,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但是……」他咧開嘴,露出滿口白生生的牙齒,除了四枚犬牙之外,上下顎另有數枚也同樣變成了鋒利的尖牙,這是妖化被藥物壓下去之後的特徵,這種壓制只是暫時,卻不能將妖化逆轉。
「……我就是想壓你一頭,然後帶著二三子回去,那又如何?」
漢子直言不諱道。
「那我們便都不用回去了,」男子轉身,找了個角落的草甸,坐下,然後才繼續道:「天山遁的規矩——可以死,不能輸,你硬要壓著我們,那便一起埋在妖族肚腹中好了!」
「我們既然身為邦諜,難倒會怕死?」漢子忿忿道:「我們早就不想活了!」
男子無所謂的聳聳肩,道:「既然如此,那便都一樣了,只不過我們天山遁的弟兄們死了,家中有衛中照料,你們死了,家裡人誰來管……」他直直盯著那漢子的眼睛,聲音越來越輕,道:「西邑城中東市,左手第三間,那戶的大兄家裡可剛剛添了新丁。」
漢子猛然站了起來,喝道:「屠諸!你居然調查我!」
隨著漢子起身,呼啦啦一陣響,七八名漢子全部站了起來,各自兩旁,一些人護在漢子身旁,另外一些則立刻將男子屠諸圍在了當中,各自抓住兵刃,只要言語不對立刻便要動手。
屠諸,便是剛剛殺死朱紅羽,天山遁派來協助此次劫牢的正將!
漢子動怒,但屠諸卻絲毫不以為然,緩緩起身,徑直走到了最前面,對著漢子道:「祈蟄,你待如何?想要動手么?」
漢子祈蟄滿臉怒容,但是他很清楚,屠諸既然敢將此事暴出,肯定安排了後手,真要有個好歹,家人定然活不下來,這些天山遁對待敵人殘忍,對待自己人同樣不會心軟,這也是其他四衛對天山遁的看法——祈蟄的拳頭捏緊又松,鬆開又捏緊,但是卻始終不敢動手,場面一時間竟僵住了……
所幸,這次天山遁並非對手,屠諸也不打算成為他的敵人。
見祈蟄不動,屠諸這才又笑了笑,道:「莫要緊張,此事我只隨口提提,想讓祈兄和眾兄弟知道些家中近況,放心些而已——若是不願,那我不提便是,這下可好了?」
祈蟄重重的哼了聲,並不回答。
屠諸口中不停,繼續道:「既然這樣,那便來說說我的計劃吧!這次無論行動如何,功績都算邦諜衛一份,我們天山遁決不獨佔,而且我也向諸位保證,待到救人離開碧波城后,我安排的雲舟帶著諸位一併返回,何如?」
聽到此話,祈蟄和身旁的邦諜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但是還是沒有說話……
屠諸一席話拋出,也不去管他們,徑直繼續后話,道:「剛剛那女人說,現在姬彧被關在太子府中,但是府中近日看管極嚴,祈兄可有辦法送我們進去?」
說到正事,也算給了祈蟄個台階,他心裡很清楚,屠諸如此做法的原因便是為了主導此次的行動,天山遁的強勢遠近聞名,看樣子自己這次也討不到好,只是能夠分得功勞,更重要的是可以返回大周,縱是聽命一回又有何妨?
稍稍舒出口氣之後,祈蟄心中平緩下來,這才苦笑一聲,款款開口:「我們人族在妖國之地本便不好辦事,除了因為傾慕人族風俗,萬聖公主的地方拚命數年才混了個管事,其他人族,便是像我們這般商販,也都是賤族,太子府又是重中之重,那裡混的進去?」
「那,能夠弄到太子府的輿圖,探知侍衛情形么?」屠諸又問。
「可以勉強一試,但是很難,」祈蟄想了想道:「怕是要繞上十七八道圈,時間花的有些多。」
「有多少把握?」
「不到一半,」祈蟄道:「若是換做其他時日,倒好辦些,可是最近碧波城正好被作亂的妖族襲擊,所以加了許多,而且時常更換——試,我可以去試,可是所冒的風險著實不小。」
「作亂的妖族?」屠諸忽然頓了下,若有所思道:「那便是你們上次傳回消息,說是和碧波國作對的甚羅剎軍殘餘么?」
「也許是,也許不是,」祈蟄道:「此事傳言說,截殺商人是我們邦諜衛所為,但究竟是不是我卻清楚,肯定不是,所以定然是妖族自己人的叛亂,我也派人去探查過,距離數里處找到了被生啃的骨骸,所以能夠斷定是妖族所為,兩相印證,此事便能確認。」
「那為何你又說可能是,可能不是呢?」屠諸道。
「因為,現在碧波國作亂的,並非羅剎軍一隻,」祈蟄說起自己的本分,也漸漸忘了剛才的不快,當然,這也可能是故作模樣,藉機下台,而隨著他的講述,身旁的漢子紛紛重新坐定,各自心事:「除了羅剎軍之外,還有支妖群,盤踞在石漆山上,也在和羅剎軍作對——雖然這支妖族被碧波國安撫收編,可是據我所知,這股勢力只是名義上的降服,其實還是自成一體,並不受碧波國的控制!」
「如此說,碧波國是壯士斷腕,集中一切力量抗擊我們大周么?」屠諸笑著道:「妖族中倒是有幾個能人,至少明白取捨之道。」
只是這麼一句帶過,屠諸緊接著又問:「火焰軍心有異動?」
「正是,火焰軍也在拚命壯大自己,收購糧草、兵刃等物,而這次被劫殺的商隊,所運送的妾奴中正好便有不少的工匠,」祈蟄道:「而且羅剎軍已經灰飛煙滅,即使還有殘餘,他們也不至於打這些工匠的主意,定是直接搶奪成品——所以我想,此事定然和火焰軍有關。」
「火焰軍,火焰軍……」屠諸口中反覆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猛然抬頭道:「他們需要多少兵刃糧食,你們上次和羅剎軍合作,送來的糧食兵刃,可還有剩餘?」
「有倒是有,只是……」說到這,祈蟄忽然瞪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
「不錯,我想試試和火焰軍合作,」屠諸道:「既然他們為了糧食兵刃都可以搶奪萬聖公主商隊的妾奴,又怎麼不能和我們合作劫獄呢?
眾邦諜衛,天山遁全部都是一愣,但是想過之後,卻又紛紛點頭,個人臉上均露出么喜色:「果然妙計!」
「我馬上派人去火焰山找他們……」祈蟄跟著做出了判斷,同意了屠諸的計劃,但是當他提出行動之後,屠諸卻臉上再度露出了個奇怪的笑容,道:
「不,不用去那麼遠,你便派人在城中找吧!」
「城中?」
「不錯,專門去找那些才遷來此處不久的新面孔妖怪,若是我猜的不錯,他們定然和我們一般,在這城裡留有人手,專門探查碧波城的情報。」屠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