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傷
()四菜一湯,在老舊的飯桌上只燃著一盞油燈,母親穿著粗布衣裳乘上來黃米飯冒著熱氣,陸其為十分恍惚的伸出手,陸其浩清了一下喉嚨,母親的手往後一撤,陸其為沒反應過來,還在接。
陸老爺子的砰的一聲將酒杯砸在桌子上,陸其為頓時臉色一白,醒了過來。
陸老爺子怒道
」君子遠庖廚!這麼淺顯的道理你不懂?!「
陸其為立刻離開凳子跪了下來,惶恐道
」父親,孩兒錯了!「
陸老爺子冷哼一聲
」一晚上魂不守舍的,你是不是怕了?你怕那些個貪官污吏?!「
陸其為經這一點,又想起來方北林和他的約定,不由得越加惶恐,說話都結巴起來
」沒、沒、兒子沒害怕.....「
陸母心疼小兒子,看了看陸其浩,陸大哥嘆了口氣,站起身道
」父親,五兒年齡小,這麼大的事情壓下來,難免心緒不寧,您老就別生氣了「
陸老爺子大怒
」混賬!頭頂天腳踏地,清清白白有什麼心緒不寧的?!君子坦蕩蕩,難道他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成?!「
陸其為一聽,簡直要暈過去了,額頭見汗,眼前發黑,跪都有些跪不住。陸老爺子越說越激憤,難以自以,也沒發現他的異常,最後一拍桌子
」你們兩個逆子,都給我滾去跪祠堂!「
陸母一見大兒子也要遭殃,連忙道
」老爺......「
陸老爺子一甩袖子
」慈母多敗兒!你給我閉嘴!「
陸其浩跪在祠堂,將自家弟弟摟在懷裡
」五兒,冷不冷?「
陸其為搖了搖頭,難過地說
」大哥,對不住,都是我連累了你「
陸大哥笑道
」兄弟之間,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正好,免得你一個人跪,我還怕你害怕,得裝睡偷偷跑過來陪,天亮還得偷偷跑回去「
陸其為抽了抽鼻子,悶聲道
」大哥,太子....太子真的是去追....追....追....嗯....十九去了么?他...他難道不知道,今天要議政么?「
陸其浩趕忙捂住他得嘴
」小祖宗啊,你怎麼什麼都敢說?這要讓爹聽見了,小心他打死你!著朝堂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你呢,就憑著自己的原則做人,吶,這一次,哥就很驕傲,其實爹也很驕傲,你回來的晚沒看著,他下午在水池子邊上念了一下午的詩,眉飛色舞的「
陸其為抿抿嘴,笑了笑,心裡惴惴不安。方北林明顯有狎戲之嫌,若是真的,陸其為都不敢想象被家裡知道會什麼樣子,陸其為安慰自己,大概是假的吧。
寒冷順著百年前留下來的古老石磚漸漸從骨縫裡侵襲進來,月光照進祠堂,一排一排的靈牌就像是一個一個穿著御史服裝撐起文臣脊樑的謙謙君子,自有剛正不阿的氣度。
這是一個明亮的月夜,天空上幾乎一顆星子也沒有,燕菡強迫自己忍住嘔吐吃光了那隻野兔,把蕭宏的衣服穿好,用皮裘仔仔細細的裹起來綁在背上。
自從蕭宏醒過來那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睡著過,他得臉頰快速的消瘦下去,臉上呈現一種奇怪的細膩的淡淡黃色,就像是風乾了一般,可是皮膚卻沒有塌癟,而是鼓脹著。他沒吃多少東西,上廁所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燕菡不錯眼珠的盯著他上廁所,蕭宏總是有些惱,燕菡知道,他在浮腫,他用力的按壓他得小腿,一次比一次出現的坑要深,皮膚反彈的能力越來越差。
蕭宏看著燕菡快要崩潰絕望的臉,虛弱的安慰他,因為身體還是出了很多汗啊。
燕菡背起蕭宏,一步一步的走出山洞,寒冷瞬間侵襲過來,燕菡趴在地上,四肢向前爬出去,如果一開始就站立行走的話,不一會兒,就會耗儘力氣。
蕭宏躺在他背上,頭搭著他得肩膀,眼前事無限的天空,一輪明月。
這一生和上一生,他和這人還真是令人想笑。
燕菡的手和膝蓋上纏著層層的布料,布料裡面是新割的傷疤,鮮血淋漓慘不忍睹,蕭宏有時候偶爾醒轉過來,會看見燕菡拆開手上的布條,側著頭,輕輕的舔著手上的傷口,像一隻毛茸茸的動物。
蕭宏心裡酸軟,很想說點什麼,燕菡粗重的呼吸從耳邊傳來,他蒸騰起來的熱氣氤氳著他得身體,他努力揮舞著四肢,能令他感覺到肌肉骨骼的緊張和放鬆。
這一夜,他們好像變成了一個人。
一滴眼淚掉在燕菡臉頰上,燕菡停了停,繼續向前爬去,隔了一會兒,他笨拙的小心問
「冷了么?」
背上的人沒有聲音,燕菡停下來感覺一下他的心跳,還透過他的背,傳到他的背上來,安下心。蕭宏突然開口
「十九」
「嗯」
「你把我放下吧」
燕菡頓了頓,不答話,爬得更快了些,蕭宏動了動手指,苦笑
「十九,聽旨」
燕菡抹了把眼淚,不答話,蕭宏淡淡的看著月亮
「放下孤,回瓦剌,再也不要踏進東臨一步」
燕菡歪著頭趴在地上地上不動了,眼淚順著眼角流進雪地里
「我....抗旨,你會殺了我么?」
「....會」
「你讓我回瓦剌,是想讓我活著么?」
蕭宏輕輕的閉了眼睛,不做聲了。燕菡恨恨的解開身上的布帶,將蕭宏抓到自己懷裡來,怒聲道
「你以為回瓦剌我就能活么?!他們要殺我,作為出兵的借口!他們要殺我!好久了,我父汗看見我的眼神,我都害怕!你想讓我活....為什麼就不能堅持著活下去!」
蕭宏微微笑著
「我沒有說要死啊,十九,他們總會來找我的,只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你該回瓦剌」
燕菡哈哈大笑
「你騙人,殿下,你騙我很多次了,你說母親問過我是假的,你說太傅欣賞我是假的,你說讓我回瓦剌是假的,我背著你,背到我死「
燕菡從懷裡掏出一小塊羊皮
「殿下,這是父汗給使者的密令,我還沒來得及看,您陪我一起看?」
蕭宏看著他含淚的藍眼睛,剛想拒絕,燕菡抖開了羊皮,赫然入目的是個筆畫飛揚的殺,蕭宏被這野蠻的瓦剌字刺得目痛,嘆息一聲,靠在燕菡懷裡,十分疲倦的安慰
「聽說可汗的密令,是可以下血殺的,務必誅殺,這次不成,下次依舊,可見他還是....」
燕菡手一抖,羊皮就像枯葉一樣飄落在地,蕭宏感覺自己被緊緊地抱住了,猜測是一回事,親眼見到是一回事,燕菡心疼得厲害,眼眶卻滾燙,灼幹了眼淚。
蕭宏聽見他干啞聲音在耳邊森森的說
「我恨他,恨不得殺了他!」
急促的喘息平復過後,燕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但是如果神能讓你活下去,我會忘了對他的仇恨,當他是陌路」
天亮時分,一身狼狽的呂謠和杜越終於在樹林里發現了他們,一個皮裘緊緊裹著兩人,走近過去,才看見是燕菡抱著昏迷不醒的蕭宏,呂謠和杜越誰也沒動,連同他們身後的士兵一起靜靜的站在雪地里,燕菡睜著眼睛,那雙眼睛既不蔚藍也不柔軟,冷森森的,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冰藍色,好像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被冷漠的敵視著。
所有的人心裡都咯噔一下,墜落無底深淵,心想,太子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