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緣 第四十八章 棋

午後暖陽，鳥兒不再低吟淺唱，南雀廬庭院一片寧靜，不由得讓人產生困意。

書房內，淡淡墨香，韻味悠久。陌宸在書桌前查閱文書，他本是心思沉重，但瞟向一方，便笑逐顏開。

秦洛趴在圓桌上，安然入睡。桌上布滿宣紙，暖風襲來，不料將一張宣紙吹落在旁。陌宸走去將其撿起，查看一二，嫣然一笑。他坐在秦洛旁，拿起毛筆，再上面填加幾筆。

秦洛感知動靜，緩緩直起身子，見是陌宸在旁，關心道，「你公事辦完了？「

「恩。「陌宸將宣紙放在桌前，撐著下巴望向她。

秦洛下意識瞧著那紙，仔細閱覽，「這陣法...「她眉間皺起，「不按五行破解嗎？「

陌宸指著一處道，「若按你這樣解，東西便顛倒，木金不在其位，也就無法破解，只會陷入困境。「

「我也看出來了，但我並沒尋思出更好的方法。「秦洛見陌宸的標記，「你這是將五行換做地支去看？「

「此陣法兩者都要參考，卯東酉西，陰土陰金。少陽見於寅，壯於卯，衰於辰。少陰見於申，壯於酉，衰於戌。兩處一塊，便能解此陣。「

秦洛好似懂了些，「那這樣就要按不同時辰來解，酉時旺金，卯時旺木。在兩時辰下分別解開，金克木，然生水。木克土，然生火。退回八卦，酉時兌換震，毀坎。卯時坤艮退半，毀離。可這樣有些費時費力啊。「

陌宸靠近些，再道，「原意如此，不過有一處可以走捷徑。配九宮一試，乾宮、坎宮、艮宮、震宮、中宮、巽宮、離宮、坤宮、兌宮。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照這樣再往剛才看...「

兩人距離頗近，陌宸這般深意講解，秦洛也是大開眼界。再看他將此陣簡化，巧妙推理，便也能解開。秦洛見他如此認真，著迷於陣法，與兒時大為不同。

她凝視陌宸的顏，疑慮道，「我不再的十年裡，你經歷了什麼，讓你變化這麼大？「

陌宸愣了下，片刻后眼中流入出傷情，卻嘴角上揚，「只是...看清了些事。「

「恩？「

「瑰寶丟失，惱又有何用，只能苦下功夫，堅持不懈，便能不負尋找。「陌宸側頭看向她。兩人此刻四目相對，都感知對方氣息。陌宸柔情地望著她雙眸，「若是尋回，也有力護之，絕不重蹈覆轍。「

他的眼神彷彿在吞噬著秦洛，讓她無法迴避，而此刻她內心一陣顫抖，與上次如出一轍。

這感覺是什麼？近日為何如此頻繁？

「洛兒。「陌宸的眼神沒有絲好閃躲。

「恩？「

「你可還有不懂？「

「沒有了。「秦洛避開他的視線，將目光回到陣法上。

「那你...這裡也錯了。「他指著一處宣紙道。

「哪兒？「

「還有這，這，這處也是，那兒也有錯。「陌宸順勢指出了不下七個錯處，一本正經的道。

秦洛還沒理清思緒，正準備仔細探究錯處。

「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她搖搖頭，堅持道，目光一刻都不離開。

「還是我幫你吧，不然你這輩子都解不開。「陌宸再次拖著腮，打趣道。

「不用。「秦洛聽著語氣，想是瞧不起自己，更加埋頭算陣法，愁眉緊鎖。

「不會就承認吧。「陌宸說著，嘴角微微上揚。

「你去忙公務吧。「秦洛用催促的眼神暗示他，趕快從她眼前離開。

「公務哪有逗你好玩呀。「

逗我？

秦洛茫然地看向陌宸，見他那俏皮神情，還不敢與自己對視。便知道，原來根本沒有錯處，又是在耍人玩。

這人！真是！一點也沒變！

南雀廬後院，太陽高照，一縷縷陽光透過繁茂樹葉間縫隙，映出一片斑駁。茂密的樹木下花草遍地盛開，嬌艷多姿，奇香四溢。

樹蔭下，有張石桌，桌上刻著圍棋棋盤。秦洛便坐在那兒，瞅著書上棋局，拾起黑子，卻舉棋不定。

陌宸坐她身旁，兩人距離一咫，他歪著頭見著棋局，眼神瞟向一處，小心翼翼地拾起黑子，想下在一處點上。

他原以為秦洛望著別處，顧及不到自己，正偷偷暗喜。伸出手時，瞬間被人抓住手腕。

陌宸尷尬萬分，看向一旁。此人正是秦洛，她眯著眼，嚴肅道，「不是說讓我一人破棋局嗎，而且你答應過絕不插手。「

「這不是看你在此局中，糾結甚久，便想開解開解你。「陌宸露出溫柔笑臉，讓秦洛都不敢訓他。

她定了定心，不與他多爭論，想拿開陌宸手。稍用力些，可他手分毫不動，根本沒有縮回去的意思。秦洛一咬牙，想使勁些力氣，他手腕一轉掙脫開，繼續想將黑子放在點上。

秦洛手背格擋，對方在此巧妙躲過。她再次抓住手腕，兩人兩手不斷在棋盤上方打鬥，秦洛想趁機奪走他手上黑子，陌宸看出其心思，本那黑子是在食指中指間，而他跳動手指，輕鬆將黑子轉換到中指無名指間。

陌宸手指靈巧，黑子不斷在四處指間跳躍著，讓秦洛琢磨不透。她左手放下書本，向陌宸伸去，一隻手不行只能兩手一起阻止。陌宸也伸出左手抵禦一擊。兩人動作幅度加大，而且雙方都不肯讓步，再此糾纏一番。

「都說是點醒一下，洛兒你不用這樣吧。「陌宸言語帶著埋冤，可笑顏並沒散去，好似很享受。

秦洛努力控制情緒，深呼吸道，「說了不用，是你如此執著之舉，我才這般，你現在反而怪起我來了。「

兩人又雙手交戰片刻，陌宸趁機靠近些，單手鎖住秦洛右臂，暗笑道，「誰叫你不與我對弈。「

秦洛頭疼不已，「你的棋藝是陌伯伯教的，這南倉誰下得過你們兩，我與你對弈豈不是必輸無疑？「

「那我讓你兩子。「

「不用，反正考核不是對弈，而是解棋局，我看書便懂。「

兩人再此糾纏，秦洛是越來越惱，武力相當，僵持不下。可陌宸畢竟是男子，手勁較大，再來幾輪對自己可不利。

秦洛抿緊嘴唇，這可是你自找的。她假意與陌宸爭鬥，右手掙脫開落在身旁，積蓄內力，一掌將陌宸所座石凳打飛。陌宸沒反應過來，臀部著地之時，他兩手握緊不放，秦洛也被其牽連，她起身的一剎那，陌宸也一腳踢開其凳子。

兩人像是都要倒在地上，可秦洛畢竟晚了半分，手勢迅速轉換，雙手擒住陌宸手腕，抬腿一誇。

「碰！「黑子狠狠地落在石桌上。

而兩人倒在花草中，身旁花瓣四起。秦洛一膝蓋彎曲跪在地上，一曲腿壓在陌宸身上，再將他雙手死死按住至他耳旁。

秦洛雙手撐著上身，邪笑道，「之前南倉山，唯你一人武功高強，如今可不同，你這般挑釁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兩人四目相對，陌宸初次被一姑娘壓制在下，愣了好些時辰，又面對秦洛的面容，血液直衝腦仁兒，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臉頰略微發紅，不想被秦洛發現便側著臉。

這時源宇走來恭敬道，「陌少，今日文書已送到，掌門說...「他緩緩抬起頭，想正視陌宸說道。可發現不遠處，秦洛正壓在陌宸身上，兩人還都朝向自己，這姿勢...

源宇見那一眼，耳根突然充血，馬上低下頭，「我！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先退下了！陌少與秦師姐慢聊！「

說完，就如一陣風似的迅速逃離。

秦洛放開雙手，直起腰，一臉不解，目光看向那處，「源宇怎麼了？話都沒說完呢。「

陌宸雙手解放，撐起身子，「誰知道呢。「

「正好你快去忙公務吧，別再這與我鬧了。「

秦洛說著，便轉頭望向他。突然眼前一恍惚，看見雙明亮、深沉的眼睛，像一池柔靜、清澈的湖水。自己臉上明顯感覺到他的鼻息，自己內心慌亂，身子不敢亂動。

陌宸剛才的內心還沒緩和，又更加劇烈。誰知秦洛一轉頭，兩人臉頰靠得如此之近，若是他再向前幾分，便...便是要輕薄到她。

秦洛不知所措，後腦發麻，全身發燙，之前的感覺又來了。為何只見陌宸才有這般心跳聲。她猶豫不決，可畢竟不能這般僵著，輕聲道，「陌...陌宸。「

被著一喚，陌宸瞬間清醒，他身子后移些，不經意的偷瞟秦洛嘴唇，那軟嫩的上下唇，差點就與自己碰上了。他心慌不斷，難以平息。

秦洛起身後，向陌宸伸出一隻手，想讓他借自己力起身。陌宸臉紅耳熱，低著頭拉著她手站起。秦洛拍走身上花瓣，梳理髮絲。這樣一分神，那奇怪感覺減了不少，腦袋也冷靜一番。

她抬頭看向陌宸，見他髮絲蘸著花瓣，伸手想幫他取走。手緩慢向上，越過他臉頰。瞬間陌宸握緊她手腕，往自己這一拽，秦洛順勢撲在他懷裡，緊接著陌宸雙手緊緊抱住，臉也緊貼她耳邊。

秦洛一絲驚慌，「怎...怎麼了？「

陌宸埋著頭，一言不發，他強烈壓制內心，喘著粗氣。他如今還有一絲理智，若是連那一絲都沒了，定是不會放過秦洛的。心愛之人就在眼前，怎能控制得住！

「你...「秦洛不解，想推開他。

可他絲毫不鬆開，在秦洛耳根處不斷吐出氣息，低聲道，「別動。「

秦洛那急促的心跳聲又來了，渾身發麻，「陌...陌宸。「

「讓我抱會兒...就一會兒...「陌宸那懇求一般的口氣，秦洛聽得更是全身火熱。

她對這奇怪感覺，一臉不解，我是不是換了心悸...

秦洛緩慢呼吸，調節心跳，強制讓自己冷靜。這才感知陌宸的力道有多大，她已懶得浪費力氣去做掙脫。她對陌宸如同親人般，被親人抱著，應該沒什麼。

陌宸內心還是無法平靜，也已抱了片刻，總得說些什麼，可說什麼呢...

他緊張的情緒，連說話都結巴著，「等...下...陪...陪我去書房吧...「

「書房？「秦洛回想剛才源宇那番言辭，「我...「

陌宸沒等她開口，雙手又加大了力度，「書房裡也有棋盤...「

秦洛眨下眼睛，這應該點頭還是搖頭...只要陌宸不打擾自己，在哪兒其實都無所謂...

陌宸定了定心，好似平穩下來，鬆開雙手，對視著她，「你不說話，我就當答應了。「

他手落下，立馬牽住秦洛手，「走吧。「邁開步子，拉著她走。

秦洛跟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轉頭道，「書。「

秦洛扯開他手，想回去拿書，可陌宸緊接揉住她腰，憋著喜悅，「書房裡也有，回去我便拿給你。「

秦洛見他心情如此好，便問道，「你剛剛怎麼了？為何抱我？「

「沒怎麼...「

秦洛一問剛才之事，陌宸就低著頭，不敢正視自己。想是有什麼隱情，那便不強人所難了。

日光斜射，一層迷濛，兩人背影漸行漸遠。

南雀廬的午後，微微西斜的陽光，款款而來，靜悄悄得照射一亭子間處。

秦洛玉手輕佻，只見那芊芊玉指在琴弦上波動，十分流暢，清澈明凈的琴聲潺潺流動，與這景是如此協調。

彈奏最後一段時，秦洛指尖一顫，頓時愁眉緊鎖，雙手撫琴，停下弦音。陌宸探出身子，輕柔說道，「你又彈錯了。「

「我知道。「秦洛抿緊雙唇，這一處總會出錯，擾得她心煩，而越心煩越容易彈錯。

陌宸坐在她旁，曲著膝蓋，拖著腮幫，悠閑淡笑著望向她。

秦洛瞟他一眼，這表情她近日是看了無數次，想著陌宸心中定是在嘲笑自己。不過這次她沒那麼惱怒，因為...彈琴她是真不擅長...

「好吧，我承認，靠手上功夫的，除了劍，其他都不擅長。「秦洛躲開他視線，看向別處，還帶絲傲氣。

陌宸見她如此坦誠，便拉住她手，放到琴上，「來，我教你。「

他挪些身子，靠近些，抓著她手，一指一指得擺放，「這裡應出，再勾，隨後抹，勾，入。「

陌宸按著秦洛右手，讓她感知那段指法的變換。他示範了一遍，「來，試試。「

秦洛回憶他的指導，生疏地彈著，陌宸仔細聽閱，點點頭道，「恩，就是這樣，試著左手按弦，再來一遍。「

秦洛抬起左手，兩手扶琴，繼續剛才那段，彈奏著。琴音繼續迴旋在亭子間中，她的思緒漸漸與美妙琴聲融為一體，柔美恬靜，舒軟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