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
一路給易劍臣領路的那個弟子,個頭還沒有易劍臣高,人也瘦瘦小小的,所以他扶著易劍臣走,在遠處看就像是易劍臣摟著他走,實在尷尬的緊,易劍臣索性自己踉踉蹌蹌跟在他後面,也絕不讓他再「扛著」自己走了。
兩人路上簡單地寒暄了幾句,易劍臣了解到,這小弟子年齡比他還要小。他一身素色長袍,袖口卻被護腕紮緊,這一身打扮,既不像書生,又不像武林中人,算是二者的結合吧,卻是書劍門的統一著裝。
「吶,那邊是書院,旁邊是藏書閣,你要知道,在書劍門每個人除了練武,還要去習讀那勞什子聖賢書,真是讓人頭疼不已啊……對了,這邊就是演武場,師兄弟會一起在這裡練劍,閑時還會有好玩的比武大賽在這裡舉辦呢。那邊是飯堂,我想吐槽這裡的飯很久了……這邊就是大家起居的地方,你的房間在這裡。」這小弟子很是熱情,一路上喋喋不休地給易劍臣介紹書劍門的各個地方,順帶還加上了自己的切身感悟,推開房門之後,他便做了個「請」的手勢,笑嘻嘻地立在門邊,看著易劍臣走進去。
「謝謝你了,還未請教大名。」易劍臣微微一笑地問道。
「哎呀什麼大名小名的,你比我大,以後我還要喚你一句師兄呢。我叫白小生。」白小生連忙一臉笑地擺擺手,言談舉止真的不像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
易劍臣聞言卻是一愣,不禁脫口而出:「江湖百曉生?」
「你說得太……」白小生耳根一紅,神情激動地接過茬來,語氣卻一個急轉彎,「太令人遺憾了。成為江湖百曉生一直我的理想,不過我現在算是整個書劍門的百曉生。」
看著易劍臣完全發懵的樣子,白小生無奈地咳嗽一下,「我叫白小生。白色的白,大小的小,生生不息的生。」
易劍臣哭笑不得,一拱手道:「原來是白師兄。」
「別別別別啊,你比我大咋叫我師兄呢,小生惶恐!」白小生一個勁兒地搖著頭擺著手。
「我是最晚入門,不應該是你們的師弟嗎?」易劍臣已經完全摸不透白小生的套路了。
「我們書劍門是按照長幼排的位次,你既然比我年長,理應做師兄的。兄長你年方二七,在門裡,只有兩個師兄要比你年長,算是你的師兄,其他全是你的師弟。」說著說著,白小生開始掰著手指數起來,確定是兩個師兄,才自顧自點點頭。
「在下易劍臣,以後的日子請白師弟多多指教了。」看著白小生已經完全混亂在自己的世界里,易劍臣急忙撤回正題,結束這一場無止境的對話。
「對了,易師兄你今天先好好養傷,新的衣帽我傍晚的時候會送過來,明天你才正式拜師。你如果休息好了,可以隨便走走,熟悉一下環境。小生告退。」白小生向易劍臣拱手作別,離開了屋子。
本以為世界終於變安靜了,易劍臣卻在床上坐下的一瞬間又聽到了白小生的聲音。白小生在離開時還是忍不住喃喃自語,「按照長幼排位次,真是太不合理了,就因為我是門裡最小的,我已經從三師弟變成七師弟變成三十五師弟了!這樣下去那還了得,我都要變成數不清師弟了……什麼時候我能當個師兄耍耍威風啊。」
易劍臣啞然失笑。
休息半日後,感覺膝蓋的淤血已經散了大半,風寒也不治而愈。易劍臣不禁感慨自小習武身體硬朗的好處,閑著無事,便關了門,打算出去走走。
隱隱約約聽到打鬥聲和喝彩聲從演武場傳來,易劍臣便循聲找了過去。
只見二十餘個弟子圍成一個圈,都在全神貫注地看著中間的兩人比武,時不時人群中就爆發出喝彩聲。易劍臣擠到人群中,才發現中間的那兩人一人持劍一人持長矛,正打得不分上下。
那長矛舞得虎虎生威,在力道上是佔了上風的,可見那弟子臂力非凡。而使劍的那弟子,一招一式的格擋和攻擊從容不迫,長劍和長矛相抗衡,竟然力道完全不輸長矛,再加上長劍的飄移靈活性和近身步戰的優勢,易劍臣已經看出了那使劍弟子占於上風。之所以表面上的勢均力敵,只是那使劍弟子重在切磋招式,無意迅速取勝罷了,時機一到,長劍自會挑飛長矛。
果不其然,使劍弟子迫近了揮長矛的弟子,長劍自人與長矛間從下而上穿過,那使長矛的弟子一驚頭頸向後一躲,其與長矛的空間就被擴大,長劍重重地在長矛上一擊,那弟子便被震得長矛一瞬間脫了手。圍觀的弟子們一個勁兒地吹著口哨,大聲叫好。
兩名弟子相互彎腰抱拳。
易劍臣瞥見白小生竟然也在人群里,於是便擠了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打招呼示意,順便問道:「白師弟,那個使劍的功夫了得啊。」
白小生見到是易劍臣,喜笑顏開,「那是!他便是司徒皓師兄,到目前為止劍術最強之人,也是……你的兩個師兄之一。」
「這麼厲害。」易劍臣點頭應和道。
白小生卻神情暗了下來,「不過我不喜歡他。」
易劍臣一愣,「為何?」
「哼,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小肚雞腸……」白小生握緊拳頭,一個字一個字蹦出口來。
司徒皓還沒走呢,白小生就這麼明目張胆說他壞話。易劍臣一臉黑線地急忙捂住了白小生的嘴,「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看到司徒皓轉身離開了演武場,易劍臣放在放開了捂在白小生嘴上的手。
一名弟子從人群中走到演武場中間的一個由木架支起的高高的木質旗杆旁,朝人群吆喝了一聲,「誰來跟我比輕身功夫啊!」
白小生眼睛放光,嗖的一下就沒了蹤影,趕到旗杆面前,「怎麼個比法?」
「比誰先爬上旗杆頂摘下那面旗子。」那名弟子伸手指著在空中高高飄揚的書寫著「書劍」二字的大旗。
「好!」
話音剛落,兩人便同時躥上了兩邊的木架,手腳並用地迅速向旗杆上方爬著。誰佔了上風,另一個人就飛來幾招拳腳,一路下來,兩人竟勢均力敵。兩人已經爬到了旗杆的頂部,失了木架的依靠,雙手雙腳抱住滑溜溜的旗杆向上前進。
白小生竟然以敏捷的身手爬在最上面,空間狹小,那名弟子眼見自己是不可能超越白小生了,於是索性伸手拽住了白小生的左腳腕使勁往下拖。白小生猝不及防,被他一拽之下差點摔了下來,幸虧雙臂抱緊了木杆,眉頭一皺,癟了癟嘴,右腳猛地往下一踩那弟子的腦袋,那名弟子整個的就從旗杆上滑了下來,一屁股跌到地上。
人群爆發出鬨笑聲和喝彩聲。易劍臣看到這滑稽的一幕也不禁一抿嘴角。
白小生像猴子一樣靈活地爬上了旗杆之頂,摘下那面大旗,雙腿夾住旗杆頂的木架輕鬆一坐,得意地在上面揮舞起大旗來,虎虎生風。圍觀的弟子都歡呼雀躍,一個勁兒叫嚷著,那名跌下來的弟子一臉鬱悶地看著得意的白小生。
而接下來的一幕,讓易劍臣在心中再次印證了「樂極生悲」這個成語的可靠性。
由於白小生在旗杆頂上並不安分,左右揮舞著大旗,旗杆的平衡被打破,整個旗杆搖晃了幾下之後,竟然突然向人群中倒了下來。
白小生大驚失色,整個人隨著旗杆的倒下從高空摔了下來。人群轟得一下散了開來,大家又驚又慌,只想的要快點逃跑,哪裡還有心情去救人。
楊書言正從掌門居室里走出來,不料一出門,就受到了驚嚇。看著前面演武場中間的旗杆莫名其妙地倒了下來,上面竟然還掛著一個人!
「搞,搞什麼!」
想都沒想,楊書言疾步縱越,右腳在石階扶手龍頭之上借力一蹬,便施展輕功飛了過去。
易劍臣見到突發這一幕,剛想施展輕功去接住白小生,誰知剛一提氣身子躍出的一瞬間,卻又生生頓住,站在了原地。
只見一個飄逸的身影飛來,月白色的衣袂翻飛,翩若驚鴻,宛如游龍,輕鬆地凌空接住半空中的白小生,身形在空中變換,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右腿往正傾倒的旗杆一踢,旗杆沿著相反的方向倒去,在正回去的一瞬間,幾名弟子會意急忙衝過去穩住旗杆的底部,用木架重新支好。
易劍臣卻看得痴了,那驚鴻一瞥,與他回憶中的影子漸漸重合在一起,不禁心中一震。
她竟然真的存在。
落地之後,楊書言看著懷裡撲閃撲閃眨著大眼睛的白小生,身子一僵,急忙把他「扔」了下來。轉身沖那些重新修整旗杆的弟子們說道:「要造反啊!趕快恢復原狀,不然讓爹知道,你們就死定了!」
「師姐……」白小生在後面戳戳楊書言,弱弱地叫了一聲。
這小子又要幹什麼……
楊書言疑惑地轉過身來看著白小生。
白小生卻默默地從懷中掏出那面旗子給楊書言。
「……」楊書言怔怔地看著。
爾後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轉身看向那個旗杆,桿頂光禿禿的,而另一個旗杆上面掛著的門旗迎風飄揚。
楊書言只覺胸口一滯,復又笑眯眯地看著白小生。
「自己想辦法掛上去,」楊書言復冷笑幾聲,「不然後果自負。」
爾後瀟洒地走了。
看著落寞可憐巴巴的白小生,易劍臣走過來拍拍他肩膀,拿過他手中的旗子,「沒事,我幫你掛上去。」
「還是易師兄對我好!」白小生感激涕零。
「她……是誰?」
「她?師姐名叫楊書言,詩書禮易的書,言笑晏晏的言,是掌門的獨女呢!她還是我們的劍術教官呢……不過今日一見,沒想到她的輕功也這麼好!」
易劍臣一挑眉毛,「不愧是書劍門的弟子,解釋個名字都這麼詩意。」
望著楊書言離去的背影,易劍臣心裡一暖,嘴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