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緣來曇花開滿山
「那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喜歡我嗎？」
「喜歡。」
「願意娶我嗎？」
「我不能娶你。」
「也是。修道之人，當清心寡欲，怎能留戀紅塵？」
「不是因為這個。我所修並非無情道。」
「那是因為什麼？」
「……有情皆孽，人心無常。我不相信有什麼感情能至死不渝，所以我不喜歡給人承諾，更不能用一紙婚約將對方綁在身邊，何況若心意變了，一張紙也綁不住誰，不過是同床異夢，各演各的戲，很悲哀，因此覺得沒必要。」
「好，不成婚也無所謂。那你可願許諾與我相守餘生？」
「……我從不許諾。」
「哪怕騙騙我。」
「你對我很重要，所以我不能騙你。」
「那你會為我還俗嗎？」
「或許有朝一日會，但不是為了你。而且……此番事了，我會回師門領罪，若不被逐出，便自請禁足，面壁思過三年。三年之後，我再給你答案。」
「你連句承諾都不願意給，卻希望我等你三年。項沖，我未必那麼喜歡你。」
「你不必等我。我只是陳述事實，沒希望你為我做什麼……真的。」
「既如此，又為何來論劍？」
「我不喜歡其他男人碰你。」
「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你管得還挺寬。我周盈也把話撂在這兒，你既給不了我承諾，我也不會傻乎乎等你那麼久，還未必能等到我想要的答案。如果今日前三甲中有我心儀之人，我會去爭取，你攔不住我。所以你來了也沒用。」
「到目前為止，前三甲另外兩人都是沖著那位還沒露面的姑娘來的，且有你死我活之意，不太容易移情別戀。至於其他妄圖登樓至此的人，有我在，他們不會有機會見到你。」
「……所以你就是來攪局的？」
「也不算。我知道來此論劍的人沒幾個真英雄，卻也沒想到他們會那麼不禁打。」
「……牛啊，你真牛！」
「不過都是緣法。」
屋瓦之下沒了談話聲，似是不歡而散，趴在塔頂上聽完牆角的楚中天，神色微妙難言，又聽聞耳畔一聲悠悠長嘆，撐坐起身子看向身旁之人。
大喇喇枕臂仰躺在塔頂瓦壠之上的薛靖七閉眼曬太陽，輕聲喃喃自語：「愛生憂怖，有情皆孽。」
「周姑娘為何不願等意中人三年？」他也跟著嘆了聲，百思不得其解，「項兄弟也是，一句承諾，一句等我，都不願說。兩個人都說氣話，不願放低姿態，如何能走到一起。」
「三年……」她沉吟著，倏地笑了，「小時候覺得三年不過一剎那，什麼也不會變，便也不會怕，如今倒是覺得，挺長的，一不留神就物是人非。小道士通透，周盈也並非痴頑之人，兩個人都太聰明，也太要強，即便兩情相悅，能否走到一起也得看老天成不成全。」
「哦……」他有些喪氣。
「本半仙倒是覺得，你和子清，一個聰明通透，一個痴頑真誠，天生一對，老天拆不散。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們卜上一卦，求個心安？」
她坐起身，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摸出三枚銅板，在手裡拋著玩，笑覷著他。
磨損嚴重的銅板在空中翻轉著，拋起又落下，細碎的日光間或跳躍於她的指間，他目不轉睛瞧著她，啞然失笑。
日頭西移，流雲飛散，塔內爭鬥聲漸熄，雁鳴湖水聲滔滔，浮木殘骸隨浪翻卷流走，荒唐喧鬧蔽於四野，一股令人不安的寂靜隨著天幕垂下來，他抬手一把抓住落下的三枚銅板，收入懷中，抬起眼。
「既然老天都拆不散，還問它老人家做什麼？」
薛靖七微微仰起下巴，往後一靠，眼中帶笑。
「我先下去，這裡就交給你了。如果容塵出手，勞煩你幫我揍他，狠狠地揍。」他頓了頓，又笑著補充了一句，「你要小心。」
她比了個手勢，打發小狗似的招呼著他甭廢話趕緊幹活。
那一抹天青色翻落塔頂飛檐，再無影蹤。
「傻子，終於開竅了。」
笑罷，她又倏地一皺眉，「呃，好餓……」
去哪兒搞點吃的，速戰速決。
俯首貼近屋瓦仔細聽了聽，除了兩個小姑娘，應當暫時沒外人。
於是一個滾身，似一片被風吹起的落葉，打窗子翻進了屋裡，四下尋覓無果，輕手輕腳推開了沒關嚴實的裡屋門，同正在喝茶吃點心的周盈和江婉打了個照面，對著震驚到失語的兩張俏麗小臉訕笑一聲，「和登徒子大戰三百回合，總算是回來了，我好餓，能蹭點吃的么？」
「真，真讓登徒子擄走了……」江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周盈朝門外望了眼，復又看向面前這傢伙，一雙丹鳳眼閃過一絲帶有壓迫感的警惕，「你究竟是誰？」
「小黑。」薛靖七一本正經。
「不說實話，不給吃的。」周盈端起一盤桂花糕，傲然睥睨。
「來攪局的。」薛靖七忍俊不禁。
「這話怎麼有點耳熟？」周盈挑眉。
江婉低低咳嗽一聲，忍住笑。
「不過都是緣法使然。周施主，我來化個緣。行行好？」薛靖七彎起眼笑，也不顧對方作何反應，眨眼間身形晃到兩人跟前，拈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端著杯茶倚著牆細嚼慢咽。
「你還沒回答問題，不準吃！」周盈回過神，怒拍桌。
「沒有龍井茶糕好吃，但也湊合。」薛靖七一臉遺憾。
「龍井茶糕？」江婉起了興趣。
「兩位有機會下江南，我請你們吃。」
「好啊！我還沒去過江南。」
「你們倆怎麼還聊上了！」周盈火冒三丈。
江婉嘆氣，「此行沒什麼收穫，不好玩，認識個朋友也挺好。」
周盈：「怎，怎麼就沒收穫了……」
「沒有人為了我而來。」江婉托腮笑嘻嘻答道。
「肯定有的！」周盈篤定說罷，又遲疑起來，「可能就是功夫次了點……」
江婉垂頭喪氣。
風捲殘雲吃完一盤桂花糕的薛靖七拍掉手上的渣，又喝了兩杯茶清清嗓子，道了聲謝，抄起劍轉身就走，被周盈一把拽住。
「不喜歡吃你還給吃乾淨了？！」
薛靖七：「……」
「跟提了褲子就走人的負心漢有什麼兩樣！」
「啊？不是吧……你們已經發展到那個程度了？！」薛靖七大吃一驚。
「什，什麼東西？」周盈目瞪口呆。
江婉似笑非笑，幽幽嘆氣，給自己倒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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