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chapter 30

()告別了古賀先生和新開導演,淺井千尋苦著臉再次進了醫院。她發誓自己真的非常討厭這個地方,可胳膊上的傷口不處理卻不行。她沒想到松原夫人的一刀居然會下手這麼重,當聽醫生說如果再不好好養著就會留疤時,淺井千尋才意識到,松原夫人當初真的非常決絕。

想到松原夫人,淺井千尋一開始的激動心情消失不見,有些難受地沉默下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淺井千尋想到了剛才的試鏡。雖然得到了古賀先生的稱讚,但實際上她自己很清楚,她一直處於對方的演技陰影之下,幾乎可以說自己的演技是被對方激發出來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煩躁。

広末鈴蘭這個角色並不複雜。親眼目睹母親的死而患上精神病症,自我厭惡,對自己有可能會變得非常糟糕的生活感到恐懼,而後病症越發嚴重,最後演變為深度的抑鬱症。她愛著與其相依為命的父親,卻也討厭父親為她做的無用功。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松原夫人,自殺的念頭從未絕斷。

非常理所當然的一個抑鬱症少女,和萬千擁有如此病症的人差不多。

以前上表演課時,仲島先生曾說每個人都是複雜的,包括戲劇中的人物。之所以演員在接觸角色時一定要把時間向前推,連童年經歷都要一併補充完整,就是為了把握角色的複雜性。

鈴蘭有其矛盾的地方,而且非常明顯。她不止一次想死,可又怕父親傷心,然而父親照顧她,她卻又覺得一切都是多餘的。広末鈴蘭如今的狀態決定了她不是一個會隨著別人的情緒起伏的人,古賀先生帶戲這種事如果再發生,必然會讓拍攝變得糟糕。

她必須要有一個自己的世界。

可是……

黑髮少女苦惱地抓著頭髮頭髮,自言自語到,「怎麼找不到突破點?」

「在說什麼呢。」一個聲音遠遠響起,新開誠士正大步朝這邊走來,「醫生怎麼說?」

「不要做激烈動作。」少女從椅子上站起來向對方鞠躬,「導演您怎麼會來?拍攝結束了嗎?」

「現在休息,晚上大概要加夜班。」新開眯著眼露出笑容,「淺井小姐,我們走走?」

淺井千尋微微一怔,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走在醫院的小路上,新開導演醞釀了許久,緩緩開口,「古賀先生可怕嗎?」

淺井千尋木然地點頭,「非常厲害。」毫無招架能力的演技……這大概就是名演員的經驗和氣場了。

「事先聲明,[広末鈴蘭]這個角色我已經決定給你了,等你胳膊上的傷不影響拍攝后就要立刻回來拍戲。」新開導演扭頭對她笑了笑,「看得出淺井小姐你事先做了很多功課,可是也許是我的感覺……你還沒有進入鈴蘭這個角色里。」

淺井千尋抬起眼。

「雖然我覺得如果古賀帶著你也應該可以完成拍攝,可[合格]和[優秀]之間還有著很大的差距。淺井小姐懂我的意思嗎?」新開誠士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微蹙著眉的少女,「我想要的是眼前一亮,不是中規中矩。電影開機前我對每個演員都說過這句話,現在我也對你說一遍。」

隨即,導演笑起來,「現在就請淺井小姐先回家養傷,按照拍攝進度,明天晚上你要回來,劇組裡古賀你已經見過了,其他人還都沒和你打過招呼呢。在這期間,如果有什麼想不明白的,請隨時來找我。」

###

【請回家養傷。】

【有想不明白的,請隨時來找我。】

【我要的是眼前一亮……】

根本就是委婉地告訴她,你演的不行,回去再想想。

淺井千尋垂頭喪氣地盯著腳下的路,滿腦子想的都是新開導演的話,結果一不小心走到了[暮色]所在的街道。想到松原悠河,她猶豫了一下,推開了咖啡廳的門。

此時還沒開始營業,前廳里只有一身工作服的最上恭子在認真地做打掃,聽到門口的風鈴響,她擦了把汗抬起頭,[抱歉]兩個字還沒出口便認出了來人,頓時喜笑顏開起來。

「千尋小姐~」少女笑得非常甜美。

望著那種溫柔無敵的笑,淺井千尋覺得自己更憂鬱了。

有氣無力地打了招呼準備進去換衣服,卻在朝著更衣室走的路上被人一把扯住了后衣領,向拎寵物一樣被提溜了回來。憤怒地回頭,卻發現是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松原悠河。

「幹什麼去?」對方挑著眉問她。

「換衣服。」淺井千尋白了他一眼,「快丟開你的爪子。」

「你傷好了?」調酒師直接忽略了她的話,一臉鄙視,「拿得起抹布么?」

「……」

哦對,還有傷。

這到底是跟誰在一起的時候傷的啊喂!

「咦?千尋小姐受傷了?!」最上恭子驚訝地叫出來,而後一陣風般衝到她面前,「傷到哪裡了?這就是前幾天請假的原因嗎?千尋小姐沒有痊癒怎麼就來上班了呢!醫生是怎麼說的?允許了嗎?」

「……胳膊。」淺井千尋表示她只能記住第一個問題。

想到醫生的囑託,少女放棄了更衣室,轉而趴在台上,「松原悠河,給杯飲料我喝。」

帥氣的調酒師和恭子不解地對視了一眼,也圍了過來。

「千尋小姐,你遇到什麼事了嗎?」最上恭子關切地問,「你精神看起來很不好。」

淺井千尋扯了扯嘴角示意她沒事,看了一眼動作熟練調飲料的悠河。神色很正常,那天的事也好像根本不想提,不知是真覺得沒什麼,還是怕她尷尬,刻意沒提。

很快,一杯飲料被推到她面前,「新品。」

「叫什麼?」千尋端起杯子。

「原諒。」悠河淡淡道,「喝下去以後就原諒我。」

「你做錯了什麼?偷看我的衣櫃了么?」

松原悠河白了她一眼,不再解釋,給恭子也推過去一杯,「恭子也試試。」

看到他不願再說,淺井千尋也不追問,低頭抿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苦……

「唔,好苦!」最上恭子的小臉皺在了一起,但隨後卻又驚奇起來,舔了舔嘴唇,看向悠河,「咦?這會有點甜……」

看到她這副模樣,調酒師爽朗地笑起來。他轉頭等著另一位客人的評價,卻發現客人看著杯子里鮮紅的液體發起了呆。

「苦中帶甜,先苦后甜……」少女自語起來。

広末鈴蘭和松原夫人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活著是苦,死後是甜?其實鈴蘭很開心父親沒有放棄她,可是是自己太不爭氣了,是她給父親添麻煩了,母親死了她卻沒死,本來她應該去死才對……

父親的關心算是絕望痛苦中唯一的甜嗎?可這種甜卻也給她帶來了莫大的痛苦……她根本就快瘋了。

這種情況下的人,應該……

「喂!」肩膀被人猛推了一下,淺井千尋驚回了神,茫然地看向松原悠河,「推我幹什麼?」

後者朝她手邊的包抬了抬下巴,「手機響半天了。」

黑髮少女怔了怔,這才聽到手機震動,慌忙翻找出來,看到上面的號碼,微微一怔,接起電話,「這裡是淺井千尋,穗……」

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邊人的聲音便爆炸了,「淺井千尋!你膽子現在是越來越大了啊!你到底拿不拿我當朋友啊!!」

「穗香,你在說什……」

「你在哪兒!」女王大人不容拒絕地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暮色。」淺井千尋屈服了。

「從現在開始你給我一步都不準動!」

咔嚓,電話掛了。

目瞪口呆地望著手機,淺井千尋咽了口唾沫,原本已經放到地上的腳又默默地抬了起來,乖乖地放回高腳椅架上,而後對上旁邊表情詭異的兩人,面色僵硬道,「那個,一會可能要來一個殘暴的女人,你們記得救我……」

10分鐘后,殘暴的女人果然來了。

最上恭子最是老實,早就拿了拖把擋在淺井千尋面前,然而當她看到進來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人時,忽然就下不去手了,結結巴巴了半天,被松原悠河推進了台里。

大友穗香進來后目光立刻落在了淺井千尋身上,看到她在8月份裹著一個長外套,不禁眉頭一皺,隨即眼神如刀般瞪向了她身後台里的松原悠河,「她不告訴我,你也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你的電話。」調酒師立刻無辜地舉起手,「不過千尋受傷我有責任。」

「我想到了。除了你,她不可能跟其他人熟到會一起跑到東京以外的地方。」大友穗香面無表情地一把抓起高腳椅上的人衣領,拖著就朝外走,「松原悠河,回來我們再好好談談。現在,淺井千尋你跟我走。」

「……」

不給任何反應時間,女王大人如颶風過境般就這麼簡單地掃蕩了[暮色]前廳,以至於兩人都已經出了門,澤田店長從廚房出來時,台里一高一低的兩人還在望著門口發獃。

松原悠河是因為穗香那句『我們回來再談』,而最上恭子則是被女王的氣勢驚住了,過了幾秒兩人同時回過神,一個無奈地嘆氣扶額,另一個卻興奮起來,「嗷嗷那位大人的氣勢好驚人!她是女王!是橫掃千軍的女將軍!」

松原悠河:「……」

出了暮色,淺井千尋甩掉大友穗香抓她衣領的手,左顧右盼卻沒看到她的專用車,「小林小姐呢?你的助理不是考駕照了么?」

「我坐別人車來的。大友穗香踩著高跟鞋大踏步走在前面,淺井千尋不得已加快腳步,前面人卻突然停下來,害得她險些撞上。抬起頭,穗香的臉色很難看。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淺井千尋。」她皺眉,「結果你受傷的消息居然是別人告訴我的!當人家詢問我時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這種感覺你懂么。」

淺井千尋抱歉地看向她,「對不起,我錯了。不過知道我受傷的人不多啊,既然悠河沒說……誰告訴你的?」

大友穗香白了她一眼,繼續向前走。沒過一會,視線里出現了一輛極為眼熟的車子,淺井千尋獃獃地望著好友毫不猶豫地朝那車子走去,知道不用再問答案了。

木然地跟著對方坐進後座,淺井千尋神色複雜地看向司機座位上那位最近兩天繞著她走的男人,後者回頭朝她露出了友善而有距離感的笑容,「下午好,淺井小姐。」

……一點也不好。

這到底是什麼組合?鄰居先生和好友……

「我偶然碰到了神山先生。」大友穗香看不得她那一臉茫然,解釋道,「若不是如此,恐怕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受了傷。」

淺井千尋沉著臉扒著前座探頭盯司機。

「我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大友小姐不知情。」神山己風啟動了車子,無辜道,「不能怪我不是嗎?不過淺井小姐你居然還在這裡打了一份工,真讓人驚訝。」

別轉移話題了壞人。

黑髮少女心底腹誹著,重新坐好,試圖安慰大友穗香,後者卻根本不理她。僵持了一會,對方到底心軟,詢問起她的傷勢情況。聽說她今天又去了醫院,不止穗香,就連司機先生都抬頭看後視鏡。

「怎麼又去?」神山己風問道。

「……傷口裂了。」少女盡量讓自己的口吻聽來很平常,可一想到試鏡和新開導演的話,又忍不住有些沮喪。

大友穗香被隱瞞了傷勢,卻知道她今天要試鏡,看到她這副樣子,不知該怎麼開口安慰。想了半天,她忽然眼前一亮,湊到了對方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幾秒后。

「……你說什麼?!!!」

如爆炸般,淺井千尋的聲音在狹小密閉的車廂里忽然響起。

大友穗香立刻一囧,賠笑著向被嚇了一跳的司機道歉,而後瞪了一眼淺井千尋,後者意識到自己居然在神山己風面前失了態,頓時身體一僵,一口氣憋著說不出話。

……好驚悚……

「不可能,你想太多了。」少女一口否決了好友的猜測。

「怎麼不可能,我覺得很靠譜啊。」大友穗香壓低聲音,目光在她和專心開車的司機先生之間來回瞟。

「我們差很多。」淺井千尋繼續跟她咬耳朵,「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差多少就是了。」

「……沒想到你如此傳統。」名模一臉複雜。

淺井千尋木然地別過眼。

「可我覺得對方蠻好的。」穗香拉過好友,低聲道,「這件事我之後好好跟你討論,你先把戲拍完,別丟模特部的人知道么。」

「……」

這也不是說拍好就拍好的啊……

不過剛才在暮色里,她好像得出一點結論了。

「知道了,你也不要亂想了。」少女非常嚴肅,「人家有喜歡的人。」

「……」

回到公寓,在神山己風的監督下,大友穗香仔細地檢查了她的傷勢,確定沒事後總算鬆了口氣。一如既往地勒令了一堆注意事項后,女王要去趕通告,就先走了。淺井千尋和神山己風站在門口目送她離開,後者客氣地向她道別後也打算回自己公寓去。

望著鄰居先生挺拔的背影,淺井千尋皺起了眉。

「神山先生,請等一下。」她跑過去攔在對方面前,先前在回來的路上穗香說的話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空蕩的走廊上,被攔住去路的神山己風微微一怔,露出笑容,「有事嗎?」

「有!」淺井千尋說的斬釘截鐵,「我角色揣摩出了問題,您能幫幫我嗎?」

出乎意料地,這此對方並沒有向往常一樣答應下來,「抱歉淺井小姐,這種事別人可幫不了忙,我愛莫能助。」

「……」

以前不管怎樣至少會聽一聽,現在連聽都不願了?

淺井千尋仰頭望著鄰居先生英俊的臉,幾秒后,垂下眼眸,「神山先生,我做錯什麼了嗎?」

對面人驚訝地挑起眉。

淺井千尋眉間掩不住失望和自責,想到也許是那天自己生病時太過任性,之前又那麼沒分寸地打電話讓神山先生那麼遠地去宇都宮接她回家……果然他們還沒熟到那種程度。

是她失禮了。

沉默地向旁邊挪了一步讓出路,少女低頭不語等著人離開。望著眼前人無法忽視的消沉情緒,神山己風神色複雜起來,深邃悠遠的眼落在少女身上似乎有些移不開。

挫敗地嘆了口氣,他雖然猜到以淺井千尋的直性子,一定會跑來問他,可卻也高估了自己的抵抗力……

「淺井小姐。」他的口氣甚是無奈,「角色的事我真的幫不了你,這需要你自己解決。」

話一出口,眼前人頭頂的低氣壓更重了。

神山己風頭疼地抬手揉起太陽穴,「別失落了,雖然我幫不到你,但如果你完美地完成了拍攝,我幫你慶功如何?」

少女眼睛一亮,抬頭,「怎麼慶?」

「……」恢復得太快了!

神山己風忽然有一種被騙的感覺,卻又因為眼前人的眼神實在非常純潔而生不出更邪惡的念頭,糾結之下,他笑了出來,「請你看電影。」

「咦?」淺井千尋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一時愣住。

「雖然不保證合你胃口,但保證是比一般人都早看到的首映電影。」神山己風說的一本正經,「要去嗎?」

「……是您和敦賀先生都參與了的那部電影?」淺井千尋這次反應極快,立刻就猜到了真相。看到對方點頭,她眼睛頓時亮起來,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我要去!請讓我去參加!」

心跳加快。

她想看神山己風的作品……非常想。

看到她的反應,神山己風似是鬆了口氣,笑得更為舒心,「那就說定了。」

「嗯!我會努力完成拍攝任務的!」少女握拳。

剛說完,她忽然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頭對上鄰居先生,臉上陰晴不定,「那個,神山先生,您剛才是不是在……邀請我當您的女伴?」

神山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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