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chapter 32

()雨夜那場戲,最後淺井千尋果真拍到了凌晨。據知情人透露,光是那段【把人從雨中拖出來】的戲就過了3遍,儘管是8月底,天氣還算暖,但將近兩個小時淋在水中,最後不光是淺井千尋,就連其他的演員都已經筋疲力盡了。

在場的人都以為這為新人會抱怨,副導演甚至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恩威並施,然而那個飾演広末鈴蘭的黑髮少女卻從頭到尾都沒有抱怨一句,甚至在導演越來越嚴苛的態度下,她居然越發地進入角色,每一次都能做到比上一次突破。

直至天將大亮,外場戲才算告一段落,最終結果是每個人都非常滿意,尤其是新開導演,興奮得連話都多了起來。保留了主要工作人員,打發其他人去休息后,他又拉著隊伍接著拍淺井千尋的場內素材,因為那個時候,正是淺井千尋對【広末鈴蘭】這個角色把握得最好的時候。

最終,工作結束在上午11點,拍了一整個通宵雨戲和一上午內景后,淺井千尋終於得到了休息時間,直接留在了劇組付錢的賓館里。

沉默地坐在鋪著潔白床單的單人床邊,少女一頭瀑布般的長發還在時不時地滴著水,剛洗過一個熱水澡的她此時全身的細胞都在不停地叫囂,巨大的疲憊感如山般壓在她削瘦的肩上。

身體的生理本能告訴她此時此刻她必須睡下去,這樣才能應付接下來未完的工作,然而不知為何,淺井千尋卻一直保持著看地板紋路的姿勢,分毫未動,與其說是在發獃,不如說,好像有些回不過神。

那場雨戲,淺井千尋來來回回過了無數條,雖然每一次導演都驚喜地說著『非常好』,但接下來卻一定會說,『能更好一點嗎?』……於是一次次地被拖出,一次次地看反光板,一次次撕心裂肺地喊著「爸爸」。

如果說一次兩次的話,淺井千尋大概能很快地從那個角色里脫離出來,然而這樣強烈情感的一場戲被拍了整整一個通宵,為了能表現得更好,她幾乎把全部的精神都放進了角色之中,她就是鈴蘭,鈴蘭就是千尋。

助理導演在送她回賓館時無不擔憂地發現,千小姐自從拍了一通宵雨戲后就再沒說過一句話。広末鈴蘭本就那一句台詞,說完就沒了,拍內景戲時她就已經變得非常沉默,回賓館的路上更是沉默得壓抑。

所有人都覺得她大概是累壞了,可只有淺井千尋自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

心裡有個聲音在說「糟糕了,不能這樣下去」,無奈力量薄弱,無法和佔據了其他空間的負面情緒抗衡,淺井千尋盯著地板一言不發地看了將近15分鐘,這才在突然爆發的強大理智前醒過來,而後幾乎是求救般地,拿起了手邊的行動電話。

第一反應就是打給大友穗香。然而當她熟稔地摁下一串號碼,拇指已經移到了通話鍵上,動作卻忽然一停,猶豫起來。

穗香她,大概會嚇壞……如果聽了自己此時的聲音。

想起上次她只不過是在PV試鏡時哭了一聲,就把大友穗香直接從外景地拉回了LME試鏡廳,淺井千尋的手指緩慢地移開了。

視線獃滯地望著手機屏幕發了一會呆,淺井千尋把游標從松原悠河的名字上移開,定在了【神山己風】四個字上。

撥通電話。

此時鄰居先生還在錄音室里忙,好在他已經折騰完兩位主角,輪到其他角色的扮演者。錄音很順利,連帶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就在這時,手邊的行動電話無聲地亮起了燈,錄音師看見,戳了戳導演手臂,後者無所謂地掃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人,在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他微微一怔,抬手示意暫停錄音進程。

拿起電話來到空蕩的走廊上,神山己風接通了已經閃很久的電話。

偶然路過的職工小姐看到這樣一個丰神俊朗的男人站在落地窗邊,臉上帶著連他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恰到好處的放鬆的微笑,忍不住朝那邊多看了幾眼。心情很好的導演先生也友好地朝對方笑了笑,頓時讓對方紅了臉,低頭加快了腳步。

「您好,神山己風。」溫潤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配合著他的外表,好像就應該如此好聽的嗓音,「淺井小姐,怎麼了?」

出乎意料地,聽筒里一陣沉默,只有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神山己風怔了怔,又問了一聲,還是無人應答。

他疑惑地看了眼屏幕,通話仍然在進行,不禁下意識收起笑。上次在通話中出現這樣莫名而令人不安的沉默,是淺井千尋在宇都宮市受了傷向他求助的時候,想到前例,神山己風嚴肅起來。

「淺井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口吻不知不覺地帶上了些強硬。

聽筒那邊沉默了幾秒,響起少女暗沉沙啞的聲音,「……抱歉,我沒事,打擾您了。」

說著就要掛電話。

「別動!」神山己風反應極快。聽了這樣的聲音和口吻后還相信她沒事,那他也就妄作導演了。

電話那頭的人忽然一滯,原本有些粗重的呼吸被極為刻意地壓制了。

「你在哪兒。」鄰居先生果斷換了問題,因為知道電話里是絕無可能問出事情真相的。

安靜了一會,少女道,「SUNLITE……」

……

酒店?

神山己風很快反應過來,道,「新宿那邊?拍戲?」

「嗯……」

「下午還有行程嗎?」

「……6點還有一場。」

略微估算了一下時間,神山己風心裡有了主意。他緩了口氣,用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道,「晚上我結束工作后正好路過那附近,順路帶你回家?」

聽到對方略微猶豫一下后答應,鄰居先生勾起嘴角,「好了淺井小姐,現在,擦乾眼淚,好好工作,別忘記演員的專業素養,然後等我去接你。」

不做聲地聽著對方的話,酒店房間里的淺井千尋微微一怔,手忙腳亂地抹了一把臉。對於神山先生拆穿自己在哭,她一點都不感到驚訝,事實上當電話接起,自己聽到他的第一句話時,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或許是委屈,或許是害怕,或許僅僅因為太累,種種複雜的情緒在那一刻化成眼淚,以至於淺井千尋自己都嚇了一跳。

掛掉電話後仰面躺在床上,少女腦子裡依舊在想著広末鈴蘭,只不過相比之剛才來說稍微好了些。想到晚上完工時神山先生會來帶她回家,淺井千尋心裡一松,就這麼疲憊地睡了過去。

晚上的戲拍得非常順利。

經過新開導演一晚上慘無人道的反覆拍攝,淺井千尋對於広末鈴蘭這個角色的把握已經徹底達到了要求,甚至比新開誠士預期的還要好上數倍。她依然沉默寡言,對於那些早已經牢記於心的情節幾乎沒有NG,漸漸地,這種兇殘的『一條過』讓包括助理導演在內的大部分工作人員全部沒了脾氣,甚至開始喜歡上和淺井千尋一起公事的感覺——真的是超省心。

夜晚9點半,一輛車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拍攝現場,而後從上面走下一個低調的,雖然一身亞曼迪,但卻是休閑打扮的男人。偶爾有工作人員認出他,他也只是友好地微笑,然後很有技巧地躲過在外面守著的狗仔,堂而皇之地進了棚內。

此時新開導演正在全神貫注地盯著攝影機后的顯示屏,並沒注意到業界的好友兼對手正遠遠站在一旁望著這邊,否則他一定會立刻叫停。

攝影機前,一頭黑色直發的少女正面無表情地拿著水果刀,仔細地端詳著,像是想試一試它的鋒利程度一般,幾乎是面無改色地,把刀壓在了手腕上,厚厚的劉海遮掩住她的眼,除了一絲解脫般的譏笑掛在唇邊外,人們捉摸不透她的表情。

「CUT!今天就到這裡!」新開的聲音穿過導筒在空氣中響起,周圍頓時騷動起來。桌前的少女動作緩慢地把道具交還給負責人,而後抬起頭,先是和導演交換了眼神,然後目光一個漂移,準確地捕捉到了角落裡站著的人。

一直都是死氣沉沉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了起來。

她加快了步伐。

雖說是加快,但也只比電影中鈴蘭的動作頻率稍微高了一點點,因而在眾人眼中,淺井千尋是非常坦然而從容地朝角落的人走去。

一部分人的目光也跟了過去,包括新開誠士。當看到淺井千尋在一個熟悉的人影面前站定時,新開差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快步走過去,帶笑地捶了一下來人,「你是來當間諜的還是探班的?」

「當然是後者,順路經過而已。」神山己風挑起眉,指了指淺井千尋,「我們正好認識。」

新開:「……」

疑惑的目光在那一男一女之間來迴轉悠,但顯然,這兩人根本就沒打算解釋,這讓想八卦的新開鬱悶不已。淺井千尋道了別後就跟著神山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而後坐進熟悉的車裡,聞著車內熟悉的香味,疲憊地把頭靠上了車窗。

在看到神山先生真的出現在拍攝現場時,她的心猛然跳了幾下。雖說對方電話里已經說過『等著我去接你』,可當真人出現時,淺井千尋忽然就高興了。

那種感覺,就彷彿你一直期盼著聖誕節床頭襪子里會出現禮物,結果第二天當真出現了,而且還是豪華大禮盒型一樣。

她很滿意自己這個比喻,動了動嘴唇,朝旁邊開車的男士真誠地說了句,「謝謝您,神山先生。」

神山己風瞥了她一眼沒有作答。

不管是新開的嚴厲也好,還是她的角色出問題也好,自己作為外人始終無法插手這種主觀性太強的情緒,只有站在外面,讓她稍微安心。

回家的路上他們路過所住街區的某家超市,鄰居先生停車進去買了一袋子東西回來遞給淺井千尋,後者一看,頓時大囧。

「牛,牛奶……?」

「對啊。」某人直接無視旁邊的殺人射線,指著那一大包的散裝牛奶道,「有助於睡眠。你需要這個,而且我也幫你訂了每天送牛奶的業務。」

「……什麼?!」

「不用謝。」

「……」

強盜!!土匪!!一意孤行完全不徵求別人意見的紈絝富二代!!

……不對,最後一條她也沾邊。

還是刪掉好了……

「我不喝!」少女倔強地盯著他的背影,在14安靜的走道里疾步穿梭。

「我已經定了。」前面人面不改色地頂住怨念,輕車熟路地在她房門口站定,看著她打開門,「反正我付的錢,你回頭如果想還的話也可以。」

「……如果我不還呢?我是個騙子怎麼辦?」淺井千尋皺眉。

神山己風走進去,換了鞋子,道,「所以我沒打算真讓你還錢。」

「……」

從兩人進門開始,到淺井千尋在某人殺傷力極強的微笑注目下喝完一整杯的牛奶,都沒有提過中午的那通電話,以及淺井千尋為什麼哭,以及神山己風這會在她家裡呆著做什麼。

他們只是沉默地各做各事,偶爾對某件事交換一下看法。

淺井千尋本就不是多話之人,又被広末鈴蘭影響,本來在閱讀,後來卻莫名其妙地抱著膝蓋發起呆來。神山己風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打擾,猜十有**是因為角色的緣故。

從角色里脫離出來看似容易,實則很考驗意志力和悟性。他一直認為淺井千尋在這兩方面是絕對比別人強的,可這次卻無法擺脫角色的影子,看來是鼓足了勁想要努力完成這部片子,以至於花大量心血了。

輕嘆一口氣,神山己風發現,淺井千尋真的還只是個業界新人。

想到這裡,他抬起手朝淺井千尋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過來。」

淺井千尋驚訝地抬了一下頭,隨即動作緩慢而又不怎麼願意地靠近他。

「現在有兩個選擇。」神山己風比出兩根手指,「第一,放棄這部電影,反正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態,不演砸才怪。第二,馬上洗漱完去睡覺。」

淺井千尋驚訝地睜大眼睛,被他的提議怔住。

「退出是絕對不可能的!」被激怒的少女憤憤地揮舞小拳頭。

「那去睡覺。」

「……你怎麼這麼像森山先生。」少女陰鬱地低聲自語。

「嗯?」

「我爸的秘書,他的特長是啰嗦。」

「……」

深深嘆了口氣,神山己風無奈地發現,對面這個姑娘比他想象中還要倔強和要強。上次在宇都宮受傷的真相他還不知道,如今在電話里哭的原因對方也不說,這讓他感到莫大的不爽,但卻又因熟悉對方性格而找不出任何責備的理由。

就連開口問都不知該如何問,以神山的風度又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只要等哪天她主動來告訴自己。

想到這裡,鄰居先生覺得自己今天的任務已經達成,要起身回公寓。然而就在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時,卻忽然感覺到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袖口,低頭,是坐在地毯上的淺井千尋。

「神山先生……」少女蹙著眉,似乎在尋找最合適的辭彙,「您,您在我拍完戲后……有沒有時間陪我去一趟宇都宮?」

聽到目的地,神山己風挑起眉,重新坐回沙發,道,「去做什麼?」

「我……」淺井千尋低下頭,「我想再去療養院,我想去探望她。」

話音落,對面人一陣沉默。

半晌,神山己風輕笑著挑起嘴角弧度。沒有問原因,沒有問『她』的身份,只是非常平靜而且淡定自若地開口。

「好啊,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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