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訣別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

請把我埋在，

埋在那春天裡。

曾幾何時，楊涵抱著自己的吉他，在光草上唱起了這首歌，那個時候，剛好是在黃昏，夕陽之下燦爛的容顏上面，映照著歡喜和希望，晚霞掛在天邊，一片一片隨風飄蕩。那個時候，從他身邊走過的姑娘，也都會駐足，聽著他那略帶憂傷的嗓音，清唱著汪峰的《春天裡》。後來，楊涵再也沒有去過光草，因為他覺得，他一生之中的姑娘，不會在這裡出現，他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是在畢業那一天離開學校，唱著《送別》的時候。

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也總有一天，我們會回來。離開，去為了那些年少未曾放棄的理想；回來，只是為了去見我心愛的姑娘，和她一起看漫天星辰。

這是楊涵在學校圖書館裡面的留言牆上，寫下的一段話，也是他在大學裡面，唯一一次去圖書館。

時間滴滴答答的在一點點的過去，手術外面的牌子上面依舊是顯示著紅色字樣「手術中」。漫長的等待和擔心，讓他們幾個人一直在外面的走廊之中來回的走，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夠暫時忘卻。

「別擔心胖子，藍心一定會沒有事情的」。明天拍著楊涵的肩膀，對他安慰著說道，一旁的聞姐和西西同樣如此。

「但願吧」。楊涵看了一眼手錶，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從下午五點多到現在，也已經有將近五個小時的手術時間，怎麼這麼長的時間，手術室裡面連一點動靜也沒有，楊涵的心此時此刻空懸著。他希望上蒼能夠網開一面，能夠保佑藍心平安無事的從裡面出來，笑著對他說，一切都好。

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裡面的門突然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了一個滿身是血的護士，楊涵見狀像是瘋了一樣走近前去。「醫生，裡面的情況怎麼樣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楊涵的語氣有些顫抖。

「別激動，我們院長在裡面，手術成功的可能性還是有的」。那名護士說完以後就急匆匆的從剛剛過來的一個護士的手裡面拿過了一個箱子。

「大夫大夫！」楊涵無力的嘶喊著，可是護士絲毫不管楊涵的情緒，小跑著進了手術室。

此時，楊涵癱坐在了地上，剛才手術室裡面護士的話，讓他頓時心裏面覺得一慌，他多麼的希望，裡面出來的人能夠說上一句：「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這一句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聽得見呢？

等待，又是漫長的等待，這種等待，讓人心裏面覺得，再也慌亂不過。

時間還是像之前一樣，一分一秒的過去，可是這一分一秒，在楊涵他們的感受之中，就如同是度日如年一般。

十二點，手術室的門再次的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了一群醫生，他們面無表情的看著楊涵他們幾個人，此刻，結果，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不該面對的也還是要面對。

「醫生，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妻子已經沒事了，是不是，你告訴我！！告訴我！」楊涵衝上前去，眼睛裡面滿是血絲，漲得通紅，揪著其中一個醫生的衣領大聲怒吼著喊道。

「告訴我！你們告訴我！是不是已經沒事了！是不是已經沒事了！」楊涵此時，淚如泉湧，他哭喊著，像一個孩子一樣哭喊著，他的心疼的，疼的以至於說這些話的時候，都顫抖著，都顫抖著。

「先生，對不起，我們已經儘力了」。醫生裡面，一個看起來年長的走到楊涵的身邊，把他緊緊抓著剛才那一名醫生衣領的手，用儘力氣拉到了自己的跟前，眼神裡面，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感。

「你們這群王八蛋，王八蛋，還給我把我的藍心還給我」楊涵失聲痛哭，此時，整個世界停止了，停止在了藍心停止了心跳的那一瞬間。

「病人最後的告別儀式，我們會有人專門處理的，你們可以見，還有病人在進手術室的時候，她的意願是如果手術失敗的話，將她所有身上可用的器官都無償的捐獻給那些需要救助的人，這個單子上面有她的親筆簽名」。一旁的那名醫生對著楊涵他們幾個人說道，似乎，這些人，看慣了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對於他們而言，生命的開始與終結，緊緊是生理意義上的停止，對於他們而言，也僅僅只是腦死亡。

此時，楊涵面如死灰一般的靠坐在了牆角下面，此時他的腦海裡面，閃過的是藍心那充滿力量，笑起來如同花兒綻放一般美麗的臉龐，那些曾經度過的歲月，也一併一遍又一遍的從自己的腦海裡面閃過去，成為永恆。一旁，明天聞姐還有藍心抹著眼淚，他們看著胖子，就靜靜的看著胖子，此刻，言語已經無法表達他們之間心靈深處的共通，唯有沉默，唯有承受。

許久過後，楊涵默默的起身，他對著西西還有聞姐明天說了一句：「等到明天我們再送藍心最後一趟吧」。說完這句話以後，楊涵轉身朝著主治大夫的辦公室裡面走去，身後的明天還有聞姐西西看好楊涵的背影，一碰可能就會跌倒。

第二天，藍心的遺體告別儀式在醫院裡面的一個手術室，早上的時候，明天打了一個電話，給殯儀館的人，昨天聽楊涵說道，藍心希望火化以後，骨灰撒在江河之中。

藍心靜靜的平躺著，她的眼睛眯著，像是熟睡了一樣，衣服是之前住院的時候換下來的，楊涵進去以後，眼淚只是不由自主的從他的眼睛裡面流了下來，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姑娘，這個自己用盡一生想要關心，愛護的姑娘，此時此刻，卻永遠的沉睡在了夢鄉之中，楊涵走上前去，用盡了自己的一生，親吻了一下藍心的額頭，像往常一樣，說了一句：「我愛你丫頭」。那一刻，楊涵覺得，藍心一定看著自己，臉上一定笑得像是黃昏之中燦爛的夕陽一樣。

藍心的告別儀式，一切從簡，楊涵知道，藍心也一定不願意讓自己打擾到別人，在北京西嶺的墓地上面，楊涵給藍心找了一個家，墓碑上面刻著幾行字：「吾愛妻藍心之墓——楊涵」，楊涵把一半的骨灰放到了這裡，另一半他要帶著藍心還沒有實現的願望，帶著她一起去那些她未曾去過的遠方。

墓地上面，楊姨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在一旁一直偷偷的抹著眼淚。聞姐還有藍心他們幾個人在藍心的墓碑前面放上了幾束鮮花，藍心身前的時候最喜歡百合花。

「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坐一坐」。楊涵轉過身對著一旁他爸楊姨還有明天幾個人說道，這幾日，楊涵整個人老了不少，鬍鬚已經長得很長了，但是他也沒有刮。

「胖子.」明天欲言又止。

「你們放心吧，我就在這裡坐一坐，沒有什麼事情的，你們就先回去，爸，楊姨，你們先把明天他們幾個領回去，我一會就回來」。楊涵見明天他們猶豫的樣子，以為是害怕自己做出什麼事情來，便這樣解釋著說道。

「那我們等你回來，今天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也就不回去了，明天早上的飛機」。明天對楊涵說道。

楊涵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離開，自己隨後就到。

九月的北京，秋風吹了過來，地上的塵埃，飛揚在空氣之中。北方，西伯利亞高原上的寒流還在醞釀著，等到過冬，他們就會肆無忌憚的吹過來，到那個時候，藍心會不會覺得冷呢？

楊涵注視著明天他們離開以後，一個人坐在了藍心的墓碑前面，他看了一眼上面藍心的照片，笑著對她說道：「以前的時候，我總希望，就像是你之前說過的一樣，至少要陪你到三十歲的那一天，可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這麼說是我食言了是不是？」

此時，楊涵並沒有聽見藍心如同往常般爽朗的對自己回答，亦或是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說上一句：「去你丫的，男孩子怎麼這麼娘啊，動不動就哭了起來」。現在，心中那種平復些許的情緒又被勾引了出來，在這九月，一個特殊的季節裡面。

以前，楊涵總覺得那句分別總是在九月那句話說的不對，應該說成分別總是在九月，相見也是，可是現在，相見的人卻再也見不到了，這種分別，天人兩隔。

楊涵起身，盯著藍心的那張照片，看了一眼又一眼，此刻，他無法形容自己心裏面的情緒，他明白，藍心從始至終，在這段感情裡面，都在為楊涵著想，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或許是有一種有缺陷的存在，自私的佔有楊涵，因為在有一天，她會離開，至少，她不能陪著楊涵攜手度過一生。藍心也知道，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楊涵會遇見一個比她更合適的姑娘，陪著他一起，經歷風雨，走到幸福。

「丫頭，我要走了」。楊涵擦乾了眼淚以後，對著眼前照片上面的那個姑娘說道。

「你一個人，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一定不能讓別人欺負你，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你一定要說，我的丈夫楊涵會揍扁他們的」。說到這裡的時候，楊涵笑了，笑得清澈。

「我真的要走了」。楊涵又說道。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妾當做蘆葦，蘆葦韌如絲；君當作磐石，磐石無轉移。楊涵才知道，這句話背後真正的意義。

「胖子，你還好吧」。晚飯過後，明天和楊涵站在天台上面，明天安慰的對楊涵說道。

「明天，你看那遠處天空上面的星辰，是不是有一顆屬於藍心，屬於她，一眨一眨」。楊涵抬起頭，望著天空對明天說道。

「我想會的」。明天說道。

「在我小的時候，我奶奶曾給我說，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一顆星星，每當地上的人離開了以後，天上的那一顆才會亮起來，那個人身前如果善良，勇敢，真誠，他的那一顆星星會發出耀眼的光芒，在所有的星星裡面，看到的第一個，第一個覺得是她的，那邊就是她」。明天腦海裡面閃過來自己在小時候，和奶奶一起在北姑山上，在二樓的陽台上面，奶奶說給自己的這些話。

生老病死，無一例外；生者如斯，逝者如斯。

「我曾經想過，我和藍心兩個人，結婚了以後，能夠有自己的一個小孩，上一次我們去內蒙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也說了和你同樣的話，她說她的阿婆告訴她，是地上的人覺得悶了，然後才會跑到天上去，天上，自由。可以擺脫生死，病痛，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想現在，藍心一定很開心」。楊涵說這些話的時候，明天轉過頭去看著他的眼裡面閃著淚花，晶瑩剔透。

「我想，我們會幸福的」。明天默默地低聲說了這樣一句。

「啟辰那邊都還好吧？」楊涵不想再過多的充斥著這種悲傷的情緒，他想，如果藍心知道的話，一定也會傷心的，他現在，要替藍心好好的活著。

「這是給你的卡，胖子」。明天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掏出來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楊涵說道。

「什麼意思？」楊涵看著明天，有些困惑的問道。

「這是當初你給我的100萬的籌備資金」。明天說著往楊涵的手裡面塞。

「當初不是五十萬嗎？」楊涵看著明天突然這個樣子，並沒有拿上那張銀行卡。

「剩下的那些是分紅」。明天看楊涵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解釋著說道。

「你有沒有拿我當兄弟？」楊涵突然這樣問明天說道。

「一碼事是一碼事，你拿著」。明天見楊涵心情有些激動，平復著他的情緒說道。

「什麼意思？」

「啟辰很好」。明天只是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聽到明天說完這四個字以後，楊涵伸手拿過了那一張卡，剛剛確實是自己想多了。

「北姑山那邊的項目，張安琪也在負責，估計到了明年開春，也能夠動工，一切都好，所以我就把這筆錢給你，想想看你能不能用得上」。明天對楊涵說著啟辰的一些計劃，還有自己剛剛為什麼給他錢的原因。

「我想把這筆錢捐給福利院」。楊涵沉思了一會對明天說道。

「我尊重你的想法和意見」。明天覺得，楊涵有自己的打算和思考，他現在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他的想法在。

「藍心以前在孤兒院裡面長大，在那裡，我不知道她度過了怎樣的歲月，這筆錢，我想成立一個陽光基金會，等到那些孩子上學了以後，給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夠在這些上面有些幫助，如果是藍心知道的話，一定也是非常開心的」。楊涵眺望著遠處，車水馬龍的城市裡面，有抽泣，有悲傷，也有歡笑，也有幸福。

「今後有什麼打算沒有？」明天這樣問楊涵，畢竟，藍心走了這是一個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活著的人，生活還要繼續。況且楊涵還有那麼大的一個公司要管理，沒有他也不行。

「我想去一趟西藏」。楊涵停頓了一會說道。

「去西藏？」明天沒有想到為什麼楊涵突然有去西藏的這個想法。

「嗯，對，帶著藍心一起」。楊涵轉過頭對明天說道。

「那你爸還有公司呢？」明天覺得楊涵應該振作起來，至少對於目前而言，他爸還有楊姨，還有整個公司應該他打理，如果不管的話，那麼之前所做的努力不就是付諸東流了嗎？

「我爸，有楊姨照顧呢，他們兩個人相互照應沒有什麼，至於公司，裡面我已經安排好了，我不在幾個月，也沒有什麼事情，你也不用過分擔心說，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局面，又會走向壞的方向」。楊涵知道明天在擔憂什麼，便這樣給她解釋著說道。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明天知道楊涵已經做好了這個決定，還有就是楊涵能夠出去走一走，也未必不是什麼壞事情。

「過了藍心的頭七以後吧」。不知道為什麼，楊涵覺得一定要過了頭七以後才走，因為他覺得藍心在那裡一個人一定很孤單，他這幾天要過去陪著她說說話。

「說說你吧，明天」。楊涵拍著明天的肩膀這樣問道，因為他覺得，西西這一次來，怎麼和明天之間的關係相比較以前沒有那麼親切了。

「我向西西求婚了」。明天嘆了一口氣說道。

「然後呢？」楊涵耐心的問道。

「她沒有答應我」。明天把飛機上面的事情還有之前的那些事情都說給了楊涵聽。

「可以理解」。楊涵聽完以後只是說了這四個字。

「啊？」明天沒有想到楊涵會說出這四個字。

「後面你會懂的」。楊涵說完以後就進了屋。

此刻，明天看了一眼滿天星辰，再也沒有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