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把芬芳留給年華
明天,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北姑山上浩渺的銀河之中,有奶奶的一顆星,當你想要回家的時候,就抬頭看上一眼,一輩子也不會忘得了。
明天和西西去了拉薩以後,才知道胖子半年的時間裡面都在那裡做一些什麼事情。胖子在拉薩租了的一個小屋,裡面是一個酒吧,吧台上面,是所有的流浪歌手在這裡進行的演唱會,酒吧裡面所有的收入都捐贈給了當地的一個福利院,裡面有留守兒童,也有一些孤寡老人。每到周末的時候,胖子總會過去,陪他們一下午,胖子說,他做的這些事情,總是有意義的,如果藍心知道了,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胖子準備自己走後,把這家已經經營起來的吧台轉讓給當地的一個青年,明天見過以後也覺得可以信任,原本楊涵準備跟明天他們一起回去,後來想了想,才決定今年年底再回去。
在拉薩的那段日子裡面,除了每天跟著胖子經營吧台,轉著看那些孩子們以外,唯一一件讓西西和明天覺得這輩子也忘不了的事情。
在前往布達拉宮的路上,時不時的能看見一些人,走一步,然後跪下,雙手放在胸前,合起,如此重複,直到布達拉宮的正殿門口。那些人,胖子說,只要做過這些事情的人,心裏面所有的罪惡和不堪,都可以得以原諒和救贖。
西西和明天他們兩個回去的時候,楊涵特意到拉薩火車站送他們,走的時候,楊涵特意把自己從布達拉宮裡面求來的平安福給明天和西西兩個人戴上,神秘兮兮的說是很靈驗。要是放在以前,楊涵在路上碰到了什麼算命先生,準會上前和他費一頓口舌,有時候說完以後,都會讓算命先生覺得,自己之前拜的師傅是不是假的,不過那天,明天確確實實覺得胖子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面,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那天,他們三個人,在沒有等來大雪紛飛的節氣裡面,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只是因為純潔與真誠的友誼。
「我們要走了」。飛機場裡面,聞姐,張曉成吳傑還有西西幾個人拿好了簽證,在候機室的門口揮手著對明天說道。
「一路順風」。明天強忍著不讓自己流下眼淚,因為他覺得自己如果留下眼淚的話,西西看到一定會傷心的。
「明天,我愛你,等我回來,我就和你結婚」。在轉身進去的那一瞬間,西西突然准過身,朝著外面目送他們的明天喊到,那個時候,西西早就抑制不住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一顆一顆的從她那清澈透亮的雙眸之中落下。
那一刻,不再有任何離別,咫尺天涯,終究會被無邊的愛所充滿。
那一刻,明天越過人海,越過所有格在他和西西之間的一切,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都靜止了。
愛,永遠熱烈。
從飛機場裡面出來的時候,明天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西西他們乘坐的那輛飛機,就和當初邯鄲路夕陽下黃昏中飛機飛過一樣,遠渡重洋,山海可平。
西西和聞姐她們走了以後,明天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西西在那邊說一切都還好,畢竟他們幾個也在一個學校,平時也能相互照應到。胖子打了電話過來說他過幾天就回來,順便過來到他那裡坐一坐,然後就去北京,明天聽了很開心,畢竟能從這樣的一段感情裡面走出來,明天也替胖子開心。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時間在不停地轉動,一切,似乎是和往常一般,沒有什麼兩樣。
臘月二十三的那一天,明天走在上海的街道上面,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年味也越來越濃,前一段時間和西西他們幾個通視頻,西西說即便是在英國,中國文化的元素還是蠻多的,那裡的華人聚集區,總是張燈結綵。歡度新年。明天也準備再過幾天回去,聽人說這裡有賣很多的上海當地特產,所以他便過來看一看,看能不能帶點東西過去。
「師傅,你的這個東西怎麼賣」?明天看見一對用純金打造的鐲子說道。
「這個可有故事了,我也是從別人手裡面買過來的,最適合老人家戴了,長命百歲知道不」。那個老闆拿著那段鐲子,似乎很意味深長的這樣說道。
明天笑了笑,他知道這裡的老闆都很精明,不論是什麼東西他們都會說的神秘兮兮的,明天只是客氣的回復著說再看一看。
「嘟嘟嘟嘟嘟」。明天兜裡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他爸打來的,明天也猜大概是他爸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喂爸」。明天接通了電話以後這樣說道。
「明天,回來吧,你奶奶她……」明天他爸的聲音有些沙啞,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吃力。
「我奶奶,我奶奶她怎麼了?!」明天一下子被他爸的這句話嚇住了,她的心加速的跳了起來。
「趕緊回來吧,不然你可能連她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明天他爸艱難的說出了這句話。
明天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如死灰,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掛斷電話以後,他整個人陷入了無盡的恍惚之中,他的眼淚,已然像是江河決堤一般,從他那明亮的雙眸之中涌了出來。
從上海飛往北姑山的飛機上面,明天心裏面一直捏著,他祈禱上蒼能夠仁慈,即便他知道,生老病死,這些事情,到頭來,誰也躲不掉。還記得當初上《陳情表》的時候,李密那句: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余年,自己每每讀到的時候,總是會想到奶奶,而今,明天覺得前半句有餘,後半句自己有愧。
天空中,飛機劃過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從天空的這一頭,再到那一頭,像是加了一座橋一樣,橋的這頭,和橋的那頭,不知道,隔了多少的距離。有人說,奈何橋為什麼叫奈何橋,就是因為奈何二字裡面,是無可奈何,走過了奈何橋,便會看透奈何二字。奈何,又該如何呢?
明天從路上上山的時候,沿途都能看見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個燈籠,裡面可以放進去蠟燭,這些年來,害怕山林起火,那些蠟燭,都變成了模擬的,發出來的光亮也和真的沒有什麼兩樣。點燈,是北姑山最也習以為常了的事情了。瑟瑟出來的寒風,在凜冽之中,透過厚厚的棉衣,吹涼了人們熾熱的心靈。
「你奶奶就等你了」。明天衝進門以後,他爸坐在床頭旁邊,滿面滄桑,眼睛紅腫,眼淚,不知道已經流過多少遍了。
「奶奶,我是明天,我是明天,你睜開眼來看一看我…看一看我……」。明天跪倒在地,聲音哽咽,用手捧著奶奶乾柴一般的手,此刻,眼淚早就已經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明天看著靜靜平躺在床上的奶奶,一遍又一遍這樣喃喃著說道。
「明天……你…你回…回來了…」奶奶眼睛微微睜開,看著眼前自己一手拉扯長大的孫兒,眼神裡面,是許久以來的慈祥和疼愛。說這些話的的時候,她很困難,她的脖頸蠕動著。
「奶奶,是我!是明天啊……」明天握緊了奶奶的手,湊近到她的身邊,失聲給她回答。
「回來……就好,我這…這最後的……一口氣…沒有咽下去…就是…要…等你來…明天啊…你別…別難過…我走了…以後…一定不要怨…你爸…好好…相處…替我問西西丫頭好…來不及抱重孫了」。奶奶顫抖著,斷斷續續用盡她全身的力氣,說出了她生命最後一刻想要說的話。
「嗯嗯,我知道奶奶…我知道…」明天看著奶奶安詳的閉上了眼睛,那一刻,明天捧著奶奶的手,嚎啕大哭,那一刻,明天的整個世界,都塌了下來。
奶奶的葬禮,鎮裡面算命的老先生說,在奶奶走後的第三天,至於為什麼他也並沒有說。奶奶的壽衣,是在她七十歲的那一年,他爸操辦的,還有奶奶的壽材,是他爸找來了鎮裡面的木匠,用北姑山上的木頭做的。明天記得那一天,奶奶很有精神,她給木匠師傅做了她最拿手的飯食,她用一塊黑色的布,嚴嚴實實的包裹住了。閑著沒事的時候,她總是坐在旁邊,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
奶奶走的很安詳,鎮上的人都說,奶奶一生裡面沒有做過一件讓其他人紅過臉的事情,十里八鄉的人都前來弔唁,有的人看見奶奶的遺像的時候,也在偷偷的抹著眼淚,走的時候都會說上一句:「你奶奶人好啊」。
明天不知道奶奶身前和他們有過怎樣的交際,但是每次看到這裡的時候,明天總是很欣慰,她覺得,奶奶給了他所有,成長道路上所需要的愛和勇氣。
奶奶下葬的那一天,天空上面飄起了雪花,一朵一朵,晶瑩剔透,風水先生說,北姑山上有一個好地方,奶奶在那裡一定合適,明天知道風水先生的意思,給他的羅盤下面塞了幾百塊錢。風水先生見了以後,放到他的腰包裡面,一臉正經的做著他的法事。明天也知道,這些人也只是為了生計而已。
那一天,北姑山整整下了一夜的雪,從山上回來以後,鄰居都回家睡去了,明天進院里的那一瞬間,抬頭看見門楣上面的那一盞燈籠,在寒風凜冽之中,燃燒著,發出了屬於它自己的光亮。
奶奶的頭七那一天,已經是新年了,如果放在往常,自己會在門外面貼上大紅的對聯,貼上門神爺,然後再掛上一盞大紅燈籠,這一次,明天自己用白紙裁成了對聯,隨意寫了一些字,門神爺也沒有買,因為按照北姑山的習俗,家裡面有人走了以後,三年就不能貼門神爺,害怕他們回不了家。
除夕夜那天西西打過來電話,知道了奶奶走的消息以後,哭成了淚人兒,兩個人說著說著,眼淚一起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西西說,後來她做夢的時候,夢見了奶奶說,等她再去北姑山的時候,就做她最喜歡吃的蝦仁兒。西西說這些話的時候,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上山的那一天,天氣很好,冬日裡面午後的陽光,總讓人覺得春天就會在不久以後來臨,寒冬也終究會過去。那天,明天跟在他爸的後面,兩個人身上都穿著白色的孝衣,明天手裡面拿著去祭奠的茶水和點心,他爸一手提著一盞燈,一手拿著紙錢和香火。
路上的時候,他爸沒有說一句話,明天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跟在後面的明天,第一次覺得原來他爸的身子已經有些佝僂,腿腳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靈活,歲月,給了每一個人最嚴酷的考驗。
那一天,從北風吹過,吹起那些紙錢燒盡以後的灰塵,和其他的塵埃一起,漫天飛舞著,那一刻,明天抬起頭來,看見西垂的陽光之中,帶去了願景,聲音和希望。
「什麼時候準備走?」去北姑山山上的城隍廟裡面燒香的時候,明天他爸突然對身後的明天問道,這也是這麼些天來,他們父子之間的第一次對話。這些天,明天只是跟在他爸的身後,做著本該他應做的一切。
「十五以後了吧」。明天想了一會以後這樣說道,公司那邊有幾個新人負責,老張平常有空的時候也會過去照應,他也不準備馬上就走。
「你是不是心裏面還有很多疑惑?」燒香的時候,他爸挑著燒著的紙錢對明天問道。
「嗯」。明天只是這樣回答道。
「你還記不記得你奶奶給你過一個小盒子?」從廟裡面出來的時候,他爸對明天這樣問道。
「怎麼了?」明天有些疑惑。
「回去看了你就知道了」。他爸說了這句話以後,一個人轉身朝著北姑山的方向去了,他爸遠去的那一刻,明天心裏面突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幾個字:子欲養而親不待。
明天回家以後,從柜子裡面找到了那個盒子,打開以後,看到了一張照片,一個長命鎖和一封信。那張照片上面,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
明天打開了信以後,他的眼淚一顆一顆,從眼眶裡面涌了出來。「明天,看到這一封信的時候,想必我已經見不到你了,但是沒關係,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一定已經成了一個男子漢,有自己的想法,也能獨當一面。生老病死,無一例外,關於我,我從來沒有和你提及過,奶奶是童養媳,現在你最想知道的,應該是你媽媽了,照片上的那個人,就是你媽媽,她走了,嫁到了其他地方,當初走的那一天,你才一歲多,你不要怨你媽媽,也不要怨你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和苦衷,以後,我只希望你,能夠健康,幸福度過這一生。——奶奶」。
那一刻,明天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糾結的東西,終於在讀到奶奶留給自己的那封信以後,才得以釋懷。
「爸,對不起」。晚上吃飯的時候,明天對他爸說了這麼一句話。
「父子之間有什麼誰對不起誰的,你也長大了懂事了,我就放心了,有些事情,是覺得你小,怕你承受不了」。他爸起身從柜子裡面拿出了一瓶白酒,給明天倒了一杯。
「來,咋們爺兩個也喝一個」。明天他爸端起了酒杯,笑著對明天這樣說道。
那一次,明天喝醉以後,睡在了夢想裡面,夢到了自己見到了奶奶,奶奶說了一句:「別想我,我很好」。
曾經在有一天,一個小男孩拉著一個老人的手,在一個晴朗的夜晚,對著滿天的星辰,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再後來,滿天的流星劃過了天空,老人說,每當天空上面流星飛過的時候,那是有人要離開了。星星的尾巴,在黎明的晨曦到來之前,也會消失,再也看不見。
再到後來,北姑山上飄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一朵一朵,晶瑩剔透的落在地面上,一片銀白色的世界之中,有一個小鎮在雪中沉睡著,說是等她醒來以後,去見太陽,去見夕陽下黃昏之中爛漫的彩霞,也去見那些許久也曾見過的人。
二十年來如一夢,大夢誰先覺?明天醒來以後,起身出去站在了外面的陽台上面,寒冬裡面,北姑山上的陽鎮裡面,他裹緊了身上的大衣,漫天飛舞的雪花,一朵一朵,落在了他的臉上,頓時覺得有些涼意,或許到了凌晨天亮以後,聽到北姑山上第一聲雞鳴的時候,不遠處的小屋裡的煙囪裡面會冒起來一縷縷青煙,那個時候,是有人要去遠方,去追尋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生,老,病,死。
明天打了一個冷顫,寒風之中,他想起了奶奶,想起了楊涵,想起了西西,想起了聞姐,想起了藍心,也想起了老張,那些曾經出現和終究會離開自己生命中的那些人。也想起了那句「願我們早日實現富可敵國,一生風雨握緊自由」的諾言。那一刻,他的嘴角揚起了許久未見的燦爛和希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