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青廬
劉備還未說完,孫權便接著回道:「新姑爺莫及,也許一會你就能見到他了。」
劉備心上一喜,「那麼是孫仁兄弟來了,為何不在宴席之上。」
孫權拍拍他的肩膀,「莫及,莫及,此孫仁非比孫仁,一會便會見到,」
孫權轉身走上台階,還不忘回頭沖劉備稍展笑意,「到時切莫激動啊……」
劉備此刻酒勁有些上頭,他摸不清孫權話里話外的意思。
但是他堅定的知道,孫仁來了,只是他現在職責所在,不便出現在宴席之上。
他在心底默念,還真是想念這個兄弟啊……
劉備即使酒量再好,他在會擋酒,他再不想喝醉,而此刻他也已經有六分醉意了。
眾賓客上,唯獨周瑜死死糾纏他,讓他喝酒,這是想灌醉他的節奏。
劉備自是知道周瑜不喜他,可是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照單全收。
周瑜敬的酒,在這大喜的日子裡,他定是要喝的。
丑時三刻,文武百官終於一一散去。
劉備命令諸葛亮,關羽,張飛等人將文武百官一一送至臨時休息的行宮內。
最後,只有周瑜還拉著劉備的袖子死命不放。
周瑜已經不堪酒力,但嘴裡還不停嘟囔著,「來、來、劉備,接著喝。」
劉備見他如此,喚來趙雲將周瑜扛了回去。
其實周瑜是很能喝酒的,數十壇不醉。
當年也是因為他的酒力好,將袁胤灌醉,偷取出城令牌,才能幫我們一家人逃走,投奔大哥。
而今他這數十壇不醉的男兒朗,卻被今晚的數十樽酒灌醉。
想必他的心情也是糟透了,反而不勝酒力。
劉備亦有六分醉意,他還是扎了扎步伐,放輕腳步,穩穩的往新房走去。
行宮很大,他走了兩個來回才認清路。
走進院子見兩側各有三十來人站崗,且都是女子,一身戎裝,容貌出眾。
且都是身上配劍,手持劍柄。
他被這陣仗嚇出一身冷汗,他理了理頭緒,還是和藹可親的流露笑容。
他道:「我這沒走錯青廬吧?」
矗立站崗的女子們都捂嘴偷笑,同聲道:「不曾走錯。」
劉備點點頭,很是虔誠道:「那便好,那便好。」
他推門而入,見門裡兩側又是各有二十名女子。
依然是整列有序,身著戎裝,手中持劍,面無表情。
他被這樣的陣仗嚇得腿有些抖……
他也是見過世面的,可沒見過哪個新郎官進新房跟進了戰場似的。
關鍵這新房住著的還不是自己的兵,一招不慎便可能有殺身之禍……
都說美人如毒蛇,看來此言非虛,今天他是見識到了。
他身著一身炫黑色錦繡華袍,衣領,袖口是由金絲勾勒出龍文。
錦繡華服衣領,袖口有白色中衣顯露在外。
再加上金絲在油燈下閃閃發光,趁得衣領,袖口裡的中衣格外的白凈誘人。
彷彿他此刻不是一名武將,而是身家顯赫,貴胄,知非之年,溫文爾雅的先生。
他依舊詢問守在房門裡的女子兵,「這裡可是青廬?吾妻可在裡面?」
啊慵疾步上前,恭敬的俯了俯身,「新姑爺,這裡便是青廬,裡面請。」
啊慵抬起一隻手,做了個請子在前面帶路。
劉備強裝淡定,穩了穩心神,強忍著搖晃的身體,踏著穩健的步伐跟在啊慵身後。
啊慵將劉備帶到我面前,我透過蓋頭低下流蘇里的細縫看著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穿著白底炫黑色的靴子,身上炫黑色喜袍垂直在腳面上,這雙炫黑色靴子和他身上炫色喜袍很相襯。
他穩穩的站在我前,他沒有說話,半晌,我瞧見他的腳尖左右動了動。
我知道他是在東張西望,仔細看著這個臨時的行宮。
過了一會,他俯首作揖,道:「委屈夫人久等了。」
他一直鞠著身體不肯起身,隨後他身體一晃,好似未站穩……
啊慵上前攙扶他,啊慵忍著笑意,不敢出聲……
他擺擺手,示意啊慵退後……
他緩慢的步伐走向我,腳步不是很穩健。
他站在我面前停頓片刻,雙手掀開我的紅蓋頭,我沒有抬頭看他。
他則一聲聲給我賠禮道歉,「夫人切莫怪罪,為夫今天高興多喝了幾杯,委實失禮,還請夫人見諒。」
他說這話,我委實想笑。
此刻的他和我在戰場上認識的劉備委實不一樣,他今天不管說什麼都是在和我道歉。
戰場上的他威風凜凜,英姿颯爽,委實一副不怕死的模樣。
而此時此刻的他,卻判若兩人。
我抬頭顯有笑意的看著他,問道:「山下到山頂掛起來的五彩繡球,還有五彩錦綾編織的大幅五彩錦布,搭建的臨時行宮可是你的注意?」
他微愣,沒有回話……
我接著問他:「真是錦繡如林呢!這個注意甚好,很喜慶,很好看,我很喜歡。」
他看著我,愣愣的矗立在那裡……
半晌,他好似回過神來,甚是不好意思,紅著臉同我道:「為夫今晚有些微醉,剛剛失儀了,夫人莫怪。敢問夫人,是很喜歡山上那些繡球,彩帶,五彩相間的錦綾圍成搭建的行宮么?」
我點點頭,他依舊仔仔細細端詳著看我,看的我有些發毛。
我將臉別過去,不去看他……
他知道這樣看著我,我有些不自在……
他很是識趣的輕咳了聲,整了整衣袖,恭敬的俯首作揖,「既然夫人很喜歡這些安排,夫人所說的錦繡如林也很是雅緻,不如為夫為這陽岐山改個名字如何?」
他見我沒有說話,便接著同我道:「改為綉林山如何?」
他興緻沖沖,笑盈盈的看著我,看的我有些難為情。
只聽他慢悠悠,情緒越發激昂,「如今正是隆冬時節,土地封凍,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夫婦二人再回來,在這山頂之上搭建一處涼亭,為夫已經為它取好了名字,就叫它綉林亭可好?」
他依舊打量著我,貌似在爭取我的意見。
他見我許久未曾開口說話,於是急切上前兩步,彎下腰帶著幾分醉意,他的臉幾乎要貼上我的臉頰。
我後退的往塌里挪了挪……
他依舊笑著湊上來,嬉笑著問我,「不知夫人意下如何,綉林二字夫人可喜歡?」
我見他越發的猖狂往我身上湊,於是我趁他不注意,抬腿一腳,手一擋,將他別倒在榻上。
我輕鬆起身下榻躲開他……
於是我甚得意的轉頭看向倒在榻上的他,道了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被我這一推,實實在在的趴在榻上……
他聽了我的回應,甚是輕鬆的趴在哪裡,好似他此刻真的醉倒了。
我依舊看著他,他在哪裡良久,方轉過頭看向我。
他依舊沖我笑意盎然,「只要夫人喜歡,為夫所做的這些甚是值得,甚是值得。」
啊慵同殿內手持利刃的侍女們都掩面忍著笑意……
我也強忍著笑聲轉過頭來不去看他。
啊慵眼疾手快,上前攙扶劉備下榻。
劉備的醉意越發的濃,臉也越發的紅……
他繼續念念叨叨,「為夫失儀了,為夫失儀了,還望夫人莫怪,莫怪。」
啊慵攙扶劉備坐在案機前。
我走過去端端坐好,啊慵滿了兩樽酒。
兩樽的角柱上各記著紅絲線,啊慵將一端酒樽遞給我,另一端遞給劉備。
劉備看著手裡的樽酒,他有些凄楚。
他眼中帶有憂傷,目光也全然不在我身上,好似飄去了遠方。
只聽他娓娓道來,「夫人,喝了這樽酒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今後這些年便要委屈夫人同玄德東奔西走,甚至是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但是為夫相信,這天下終究會有一片屬於你我夫妻二人的居所,為夫捨命也不想委屈了夫人,只是如今這煩亂的天下要夫人同玄德一起攜手同行,為夫委實捨不得夫人受苦。」
我見他言語誠懇,句句有懇求之意,我雖然只和他打過兩次照面。
第一次是赤壁之戰,那晚他救了我,而今天這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我便知道他是溫良的性子。
我也知道今後我的人生要同他一起生活。
可是以夫妻的名義我委實還不能完全接受。
我需要時間忘記過去,然後接受他,哪怕他如今是年過半百的老叟。
他對我有救命之恩,今夜我當承擔妻子的義務,或者是還了這救命之恩。
可是我的心告訴我,我不能……
我不想委屈了自己,我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任他是誰都不能勉強我。
於是我下定決心,在我心裡沒有他之前,我們不會是真正的夫妻。
他喝了這合巹酒,醉意更加的上來了。
他將手裡的酒樽放下,身子往前湊了湊,一隻手撫上我的臉。
我剛要避開,他笑意盎然的說道:「夫人和孫仁兄弟長得真是像啊!如若今夜孫郎男扮女妝站在為夫面前,為夫還真真不能識破哪個是夫人,哪個是孫郎,你們兄妹長的如此的相像,難道是雙生子嗎?」
我看向他,想著他剛剛說過的話就想笑……
但還是強忍著笑意,反而被這笑意掛在臉上更加的濃烈。
我撥開他放在我臉上的手,清了清嗓子,「今夜禮成,你我已然是夫妻,我也不打誑語,同玄德說些心裡話,其實孫仁亦是我,我亦是孫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