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開陽

大東都城，城郊。

桃花林。

「項公子。」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項一城沒有一絲猶豫猛地抬頭。樹榦之間，是薛完顏那不知是在笑還是在思考的臉。像是闊別許久的老友，兩人相視一笑。

「溫容長公主。」

樹下那人身為男子卻比女子還來的精緻，仰頭微笑，斑駁的春光灑在他眉上，頰上，還有那勾起的唇上。

似乎是看呆了，她眨了眨眼睛也不作答，下一秒飛身躍下，穩穩地落在了他身旁。

全然不見了早些時候的病弱模樣，又變回了那個意氣風發，來去如風的長公主。項一城不禁感覺有些遺憾。

在他看來，還是弱弱的薛完顏比較有趣些。

「怎麼的，長公主竟然也落單了？」

「公子竟如此好奇？要這麼說的話，公子不也是落單了嗎？」

「哈哈哈，可不是。那個見色忘友的傢伙竟真就把我落在這，跑去陪佳人了。哎~交友不慎吶~」

習慣性出口的諷刺，卻不想薛完顏輕描淡寫地把話頭轉了回去，項一城被她逗笑，不自覺地抬腳跟在薛完顏身後走了。

一瞬間，項一城回憶起了在北漠，在那歸途中的經歷。

似乎自己一直在追隨她。過去是，現在也是。

才跟著她走了幾個轉彎，已全然忘了來時的方向。意識到自己的路痴有多嚴重，項一城無奈地撓了撓頭，放棄了記住方向的念頭。

「這林子還真不好走啊。」

「嗯？公子原來是迷路了嗎。」

「可不。」

沒有半點羞澀，示弱的話被他說的那麼理所當然。

「怎麼，難道溫容竟不是來尋我的？」

看著他特意繞到自己面前，又回過身來歪頭沖自己笑。活脫脫一隻討寵的小狐狸。

「自然是特意來尋公子的。」

「哈哈，我就知道。」

「公子知道什麼？」

「定是見他人成雙成對都一邊玩去了，溫容受不得寂寞便來尋我的，對不對？」

薛完顏不說話，卻也沒有拒絕項一城與自己同行。項一城側過臉來便一眼看見她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溫容還真不誠實啊。」

「項公子倒是誠實的很。」

說著，想起了什麼，薛完顏也跟著他笑了。

「看來項公子也是個怕寂寞的人啊。」

「『也』？」

一聽她這麼說，項一城眼睛猛地一亮。

「果然溫容…」

「公子。」

才發現已經到了目的地，薛完顏抬手指了指樹下早已備好的棋盤。

「我們來下棋吧。」

被打斷了話，可項一城卻也不氣惱。意識到自己似乎能窺見了她小小的害羞和人情味，項一城捂嘴偷笑。現在的他心情愉快，感覺現在的話，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於是他不怒反笑，上前靠近，端坐在她面前。

「好啊。」

另一邊。

城隍廟。

茶室內。

許廈專心地泡著茶，而他對面的尉遲易則只是靠著窗戶失神地望著遠方。

「想什麼呢？」

「我總覺得殿下早就知道。」

「什麼？」

「大將軍。」

嘆了口氣，尉遲易乾脆整個人趴在了窗欄上。

「我總覺得這件事殿下自始至終都是明白的，只不過在試驗我罷了。」

許廈明顯感受到了尉遲易迅速低沉的情緒。

「咳咳，其實我是今天才知道我們上頭是公主殿下的。」

「『我們』？」

「沒錯。」

遞上茶盞，許廈一改先前散漫的表情，嚴肅的令尉遲易一時間不太適應。

「看你的樣子還什麼都不知道吧。總之我先告訴你點基礎的。我們所處的組織名為『開陽』。成員都是你我這樣在武功方面有一技之長之人。」

「『開陽』？那組織的頭目就是殿下？」

「準確的說『開陽』只是一個部門。所有部門都有各自的首領。」

「『所有』？到底有多少？」

尉遲易瞪大了眼睛，然後他意識到了，這是他第一次窺見另一個大東。

「具體數量只有主上才知道。主要分七個大部門，下屬還有許多小部門。而所有大部門首領的上頭，也就是我們所謂的主上。而『開陽』的上代首領就是護國大將軍――安寧。」

「什…等等，你說什麼？上代？那現在呢？誰是『開陽』的首領？」

「這就是我本次的任務。」

說著，許廈眼神突然犀利，刺咧咧地射向了尉遲易。後者忍不住后脊一涼。

「許…」

「尉遲易，我作為臨時首領以及首領候選人之一，在此對你發出挑戰。」

「你在…說什麼啊？到底…『候選人』？你說我是…」

「還記得方才我有告訴你統帥所有部門的是誰吧。」

「記得。」

小心地抬眼看了看許廈。

「所以…『主上』，就是公主殿下嗎？」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曾聽前輩說過，主上不止一人。」

「也就是說…」

「『主上』之間互相制約，就像我們各個部門的關係一樣。所以這個組織才會如此牢固。」

遲疑了片刻，尉遲易開口。

「所以說，溫容長公主殿下是『主上』之一，而我就是她推薦的候選人。而你現在是要…與我決一高下？」

「沒錯。」

尉遲易皺起眉頭，不滿意許廈的回答。許廈也不多說，只是低頭喝了口茶。

「許廈，既然主上都不止一個，那為什麼首領一定要是一個人？」

「嗯？什麼意思？」

手一頓，不解地抬起頭來看尉遲易，許廈不太明白它再說什麼。看他沒了方才的冷漠一臉呆傻模樣，尉遲易忍俊不禁。

「字面意思。」

微微一笑，眼中的冷冽還沒完全消失。許廈玩轉這手中的茶盞。

「嗯~倒也有幾分道理。但…」

「也不是那麼好商量的，對吧？」

「你倒挺機靈。」

「還要仰仗許兄。」

「我也不喜歡暴力服人，罷了，今日之事我會向主上稟報。如何決斷，就看主上如何說了。」

「多謝許兄。」

走到門口，許廈停住腳步，微微側首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開陽』的存在，組織的構造，以及主上的身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泄露。」

「尉遲易明白。」

「好自為之。」

說罷身影一閃，消失不見了。

待到許廈走後，尉遲易才意識到自己的指尖竟然發涼。即使是在這陽光散落的地方，即使手中正端著微燙的茶盞。

他依然感覺到寒冷。一股刺進骨髓里的寒冷。是只有自己一人，才能體會到的無助，孤立無援。

此時此刻，他心中僅存的溫度都只想一個人，一個回憶中飄然若仙，恍若晨曦的人。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