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華緣難得
華緣節三年一次,按例在第四年的春季,百花節之前舉行。
大城市小郡縣,就連那些個無名小村莊都會舉起祖傳的紫鸞旗子,搭起一個擂台,在這一天叫上所有的適齡少女來到一個地方。
都城之內,最有看頭的自然是皇孫貴族和士卿大夫之間的遊戲。都城的人們在這一天,不約而同的在同一個地方相聚,只為一睹為快。
在這一天,那些宮牆之內的美好幻想也好,骯髒醜陋也好,都會以最體面的姿態走出宮牆來,滿足人們對他們所有的幻想。
特別是今年,長公主及笄達到參加華緣節的最低標準按理必須參加首次。皇家眾人包括他們的工作狂皇帝陛下在內,都會出席。
正所謂是看點滿滿。
還來不及伸長脖子好好看看高台之上,青紗帳之下那模模糊糊的倩影。高台之下的擂台之上便有人站了上去。
先不說這姑娘違反規定提前開場,看清來者何人之後陛下身邊的凌大統領直接站了起來,可惜他連一句「大膽」的「大」都還沒喊出來就被皇帝陛下制止了。
「華緣節本就是女子特權,無妨。」
「謝陛下。上台所為何人!」
「小女凌繚繚,所為之人,項一城!」
台下的群眾可不比台上的皇親國戚和文武權貴們,一聽她這麼說瞬間沸騰了。
一聽她的姓氏就不用再多說了,這台上的窈窕淑女便是凌大統領唯一的小女兒。而這凌繚繚的飛揚跋扈在都城是出了名的,公認的女紈絝。
誰能想到,這女紈絝竟然盯上了公子項一城,紈絝子弟中難得的一股清流。
要真的讓她得逞了…項一城絕對會被帶壞的,這最後的一股清流鐵定是要被湮滅了。
「看不出來啊,這女紈絝眼光挺高啊。」
「怎麼說話呢,雖然是個女紈絝,長的還是不錯的,你看那小臉蛋,那小細腰。」
「不想活啦,人家老爹還持刀站在上面呢!」
「我的老天爺…大統領的臉都黑了。」
凌繚繚站在那裡,神氣的很,好像周身的風都能被氣場帶動,年少輕狂都寫在臉上。
只是旁人看來…
「凌岳,你這女兒性子烈的很啊。」
「這個劣子…讓陛下見笑了。」
「無妨,看看她想比什麼。」
「是。」
凌大統領心裡咬牙切齒的很。這個女兒真的是自出生以來都沒有讓他省心過。
「你想比什麼?」
「喝酒!」
這回連皇帝陛下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雖說我朝風氣開放,男女平等。比酒量…你這女兒還真是令人意外啊。」
「陛下,微臣這就下去把這劣子…」
薛苑城伸手制止了他,轉向一旁的青紗帳。
「溫容。」
青紗帳內,薛完顏點了點頭,起身走出紗帳自高台上下來,走上了擂台,立在凌繚繚的面前。
這一刻,人們突然發現。
這個人,他們早在這天之前便已熟識。
或是在集市巷口,又或是是在城門郊外,也有時候會在學堂醫館。但是更多的時候…
是在都城裡那座精緻的小樓上。
只是今天,她畫上淺淡妝容,身著鳳紋紫衣,高居九天之上。用那融進骨子裡的端莊大氣一步一步的走進人們的視線。
台下不約而同的屏氣噤聲,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為了體現自己對她的尊重,但從台上看下來只感覺是極為尷尬的沉寂。
凌繚繚輕蔑的一笑,乾脆連禮都不做了。
「怎麼?長公主殿下也喜歡喝酒啊。您看起來可不像是我這樣粗俗之人啊。」
薛完顏出了青紗帳便在嘴角含著笑,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淡視人。禮貌性地欠首作禮。
「凌小姐看起來也並不像什麼低俗之人。」
「呵,長公主殿下常年在外遊學興許不知,我凌繚繚可是出了名的女紈絝。喝酒打架花樓我也敢逛,我不低俗誰低俗?」
「凌小姐花容月貌,只是有些放浪不羈罷了。低俗之人怎會乖乖等到今日才表露真心,在平日里就該四處叫囂了。但是凌小姐,少女心思也要適可而止。你此舉,實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薛完顏嘴上帶笑這麼說著,眼神卻是冷冷的,直直的看著凌繚繚。凌繚繚猛地退後一步,她從未見過這樣犀利的眼神。
「我!你…」
「凌小姐,你的酒呢?」
凌繚繚后怕的咽了口口水,抬手喚上了事先準備好的一車子酒,一車二十壇,十壇酒規規矩矩的被擺放在兩人面前的桌子上。
凌繚繚自然是有備而來,窄袖子的衣服方便行走也方便她抓起酒罈子就喝,仰面朝天猛灌。反觀薛完顏,不急不慢地將袖子捲起固定好。
等她收拾好袖子捧起酒罈子不緊不慢地開始喝的時候,凌繚繚已經抓起了第三罈子。
這場比賽作為華緣節的第一場,高級別的擂主和最高級別的挑戰者,有史以來第一場女子之間的酒量比拼。
雖然看點十足,但是這場比賽卻十分安靜的進行著,台上台下都聚精會神的看著擂台上的兩人。
一個豪飲猛灌,一個不緊不慢。凌繚繚越喝越慢,兩人之間的距離固定在三壇不動了。
賽點就這麼悄然而至。
酒量快到極限,凌繚繚不得不放慢速度,撐著桌子喘氣。
整整兩罈子了她怎麼還不醉…算了,我已經喝了五壇,量你也喝不完。糟糕…喝太快了,開始暈了…
薛完顏放下手中的酒罈,看了看一旁微醺的凌繚繚,心裡不由得感嘆一下她的酒量。然後…
面不改色的捧起下一個酒罈子,不緊不慢的讓酒勻速入肚。
薛苑城見擂台上這番場景,收回了視線開始找其他人閑聊。比如說,項一城他爹。
「項愛卿有一個好兒子啊。」
「陛下謬讚,微臣回去定會好好管教。」
「哈哈,人不風流枉少年。不過分的程度就隨他去吧。」
「是。還不快謝過陛下。」
項一城放下了緊握在手裡的紙扇,畢恭畢敬地拱手作禮。
「謝主隆恩。」
薛苑城注意到項一城至始至終都緊緊地攥著手裡的紙扇,緊緊地盯著擂台,緊張得很。
「項一城,朕問你。這場比賽你希望誰贏?」
項一城抬起頭來看了看薛苑城,可惜他並不能看透九五之尊的心底考慮,再次低下了頭。
「無論是哪一位獲勝,對項一城來說都是隆恩浩蕩。」
「你還真是兩方都不得罪。嗯?怎麼了凌岳,你對這女婿有什麼怨言嗎?」
「臣…不敢。」
高台上有說有笑,看起來其樂融融實則暗涌。擂台之上的情況卻明朗許多。
薛完顏放下了酒罈子,高台上的笑聲傳來,在方才這一段時間,薛完顏來到第六壇的面前。來到了凌繚繚的面前。
「你醉了。」
「我沒…沒醉…」
薛完顏不再說話,捧起酒罈慢悠悠的一口接一口的喝著。
凌繚繚掙扎著想起來,但是身體不聽她使喚。平日里五壇就是上限,再喝下去就該發酒瘋了。雖然發酒瘋之後還能喝上一罈子左右吧。
但在這樣的場合要是發酒瘋,父親的臉就徹底丟盡了!可是…
凌繚繚撐著眼皮,額頭抵在手臂上,偷偷地看向高台。他就坐在那裡,手中依舊緊握著那從不離身的紙扇。
高樓吟詩是你,夜雨聽歌是你,春華秋實也是你,風花雪月的還是你。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一往情深的…依舊是你…
項一城似乎發現了她的視線,鬆開了手徐徐拉開那紙扇,風花雪月的字樣在他手中慢慢圓滿,擋在了她和他中間,切斷了她的一廂情願。
凌繚繚看著那四個瀟洒至極的字,想起了早些時候…
她為了能見他一面想盡辦法。千方百計打探出他在哪個房間里喝酒,故意租下了旁邊的包房,見一面很難,但能聽到他的聲音也好。
「項兄,把你這寶貝扇子給我看看唄。」
才剛坐下就聽到隔壁迫不及待開始了話題,凌繚繚連忙湊到了牆邊豎起耳朵。
「哈哈哈,徐兄你還沒死心啊。」
「徐兄想要看小弟的任何收藏品都可以,唯獨這扇子。恕難從命。」
是項一城!
扇子?說起來手裡的扇子總是換來換去的他有好長時間沒換過扇子了。不過那把扇子確實好看,風花雪月寫的不就是他嗎,絕配!
凌繚繚發著花痴還不忘摒住氣息豎起耳朵。
「啊呀…你明知我喜歡這字你還天天在我面前扇啊扇的晃啊晃,這不是吊我胃口嗎?」
「徐兄,你還是放棄吧。這扇子他可寶貝了,打死也不會給你的。你還是直接去找這寫字之人比較現實。」
這個充當和事佬的應該是那個鐵帽子親王薛季禮,還真是脾氣好的可以,說話也軟綿綿的。
「可你也得告訴我這人是誰啊?說起這個我就來氣,你不給我看就算了連這大師的名字都不肯告訴我。你也太不把我當兄弟了吧項兄。」
「因為此人並不是什麼有名在外的世間大師。不告訴徐兄是因為此人素來隨心隨性行蹤難覓。小弟也是拜託別人,費了好大勁才求來的。」
「項兄啊,你就告訴我吧。若真是無緣我自然也只能認命。可是試都不試,你叫我…叫我怎麼甘心啊。」
這個人應該就是徐媛了,那個有名的收藏家,經商才能一流,把自己的這麼個喜好也搞的很是成功。都說他是個鑒賞師。既然他都不認識這個字,那…
這個給項一城題字的到底是誰啊?
「可若是告訴了徐兄,徐兄去找到了此人,正好此人那日心情好給徐兄題詩作畫。那小弟這扇子不就不值錢了嗎?這麼虧本的買賣小弟可不做。」
項一城隨意地搖了搖手裡的紙扇,可就是不打開來給徐媛看個真切。徐媛恨不得撲過去把它搶過來。一旁的薛季禮見他們這樣,無奈的開口調解。
「你就別欺負徐兄了。前些日子一畫堂擺出的那張山水畫徐兄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那畫所用技法熟練韻味十足極其傳神。還有那上面所提小詩,『江山婉約見,紅日芳華后!』那畫作可是震驚一時啊!只可惜最後被太子殿下買下獻給了皇上。不會就是…」
「畫師『聞人皖煙』。」
「可這只是一個筆名。當時一畫堂頭一次對一個畫師的信息完全封閉,鬧得滿城非議。不過結果一畫堂還是對此事絕口不提。這樣一個人,項兄是從哪裡找著的?」
「既然有人願意出重金買一個無名畫師的第一張作品,那就只能說明買畫的這個人和畫師不可能是未曾謀面的。」
項一城這麼說著,語氣中帶著壞笑。徐媛這下子明白過來自己被耍了。
這太子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接觸的到的,既然是太子殿下看上的畫師多半已經被接進皇宮封他做了個御用畫師什麼的了。
「有了線索卻是一條死路啊…」
「哈哈…」
「一城,你這喜歡欺負人的性格要還是好好改一改吧。徐兄這都第幾次被你戲弄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凌繚繚只聽到了幾人的歡笑聲和碰杯聲。
凌繚繚低頭思考著,很難解釋自己心中這股怪怪的感覺。明明並不認識這個「聞人皖煙」,連這個是是她還是他都不知道。
心中卻泛起不悅。
「『聞人皖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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