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孔子離衛(一)

第六百九十三章 孔子離衛(一)

孔子離開魯國后,在衛國渡過了三年的悠閑時光。衛靈公非常尊重他,大夫們也不敢對他無禮,惡棍也不敢招惹他。

孔子又在衛國交了一位曠世君子——蘧瑗(字伯玉)。蘧伯玉生於魯成公五年(BC585),至孔子入衛時已年屆九旬;他輔佐過衛獻公、衛殤公、衛襄公和衛靈公四世,是名副其實的「四朝國老」。蘧伯玉身上發生的最為著名的事件就是他的兩次避禍出走。

第一次是在魯襄公十四年(BC559)。衛國上卿孫林父率軍從戚邑出發,準備驅逐衛獻公。孫林父在帝丘郊外突遇蘧伯玉,他直白地告訴蘧伯玉自己的行動計劃;蘧伯玉二話沒說,直接從最近的關口逃出衛國。衛獻公流亡后,蘧伯玉沒有追隨他而去,而是大搖大擺地回到帝丘,繼續輔佐衛殤公。

第二次是在魯襄公二十六年(BC547)。寧喜決定幫助衛獻公復辟,他把計劃告訴了蘧伯玉。蘧伯玉說:「我不敢聽到君侯流亡的消息,當然也不敢聽到君侯復辟的消息。」說罷又迅速逃離了衛國。衛獻公復辟成功后,他再次冠冕堂皇地回來了。

這兩起事件給蘧伯玉的聲譽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忠誠的人嘲笑他沒有立場;勇敢的人嘲笑他沒有膽量。

但是蘧伯玉反擊道:「我沒有幫助孫氏驅逐君侯,又沒有幫助寧氏殺害殤公,怎麼說沒有立場?況且作亂而死算是勇敢嗎?如果算,你們這些活人也是沒有資格指責我的(有資格的人都死了)。」

這位蘧老先生是位品行高尚,有大愛之心的謙謙君子。他體恤民生,反對擾民,是華夏歷史上是倡導「無為之治」的第一人。蘧伯玉有位生死之交名叫「史(字子魚)」,史家族世代擔任衛國史官。在那個君主墮落、權臣暴橫的動亂年代,史官無疑是最危險的職業之一。

當權者打著民生社稷的幌子干出很多卑鄙無恥之事,那群婊子不願使自己的醜行記入史書流於後事,於是就在史官身上做工作,「請」他們為自己立牌坊。

一名合格的史官記事必須完全忠於事實,而不能為惡棍粉飾罪惡,不能為權力歌功頌德;如此一來,死亡的危險隨時會降臨到史官頭上。

春秋史上著名的史官有五位:第一位是晉國的董狐,他曾直率地寫道:「趙盾弒晉靈公。」二到四位是齊國史官,當時三名史官視死如歸、前赴後繼地寫道:「崔杼弒齊莊公。」第五位便是這位史大夫了。

史是位嫉惡如仇、性情直率、眼裡不揉沙子的人物,他的性情與蘧伯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總是毫不留情地批判各種醜惡現象,腐化墮落權貴們經常被他批得體無完膚,甚至連衛靈公也未能倖免。

有次衛靈公又被他抓住小辮子而遭到猛批,衛靈公在承認錯誤之後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請求道:「夫子乃是史官,只要記載寡人的言行就可以了,指責寡人的過失不是史官的分內工作。」

史聽到此處,剛剛平息的火氣又升騰起來,他說:「君侯此言差矣!大夫忠於社稷公室,天下如一。我身為衛國大夫,當然要恪盡職守。再者,我正是希望君侯能給後世留下好名聲才勸諫君侯,否則何必給自己招惹麻煩?」

後來,衛靈公由於與蘧伯玉政見不合,又聽信了寵臣彌子瑕的讒言,竟然免除過蘧伯玉的職務。史挺身而出,強烈要求將蘧伯玉官復原職併流放彌子瑕。但是衛靈公那次實在被蘧伯玉氣壞了,他又惹不起史,於是乾脆躲起來不見人了。

史急火攻心,很快就病倒了。他年事已高,自知大限將至,便召來兒子史環說:「我死之後,你不要把我的屍體停在正堂,而是要停在偏室的窗子下面。君侯問起來,你就告訴他:『君侯如果不恢復蘧大夫的職位,先父的靈柩就不會進入正堂。』」

史去世后,衛靈公前來弔唁,他發現子魚的屍體停得不是地方,果然責備起史環。史環說出了父親的遺言。衛靈公聽后大放悲聲,當場滿足了子魚最後的願望,又親自幫助史環將他的屍體移到正堂。這便是春秋史上有名的「尸諫」。

當年吳公子季札訪問衛國時說:「衛國多君子。君侯雖然比較差勁,但是有君子們在,國家就不會有難。」後來孔子評價兩君子說:「史魚真是耿直啊!邦國有道,言如箭矢;邦國無道,言如箭矢。蘧伯玉是位君子啊,邦國有道就出仕;邦國無道則把自己的本領隱藏起來。」

孔子在擔任魯國大司寇期間便派子貢來向蘧伯玉表達敬仰之情,蘧伯玉也同樣表達了敬意。兩人雖然素未謀面,但是神交已久。孔子來到衛國后,兩位曠世君子才首次相見。

當時蘧伯玉因年事已高已經告老還鄉,孔子就跑到他家裡去與他探討政事。孔子在衛國期間遇到過不少煩心事,每到那時他都要到蘧氏府中去尋求解脫。

孔子是位反戰的、堅定的和平主義者,他開設的「君子六藝」課程中雖然包括駕馭戰車和射藝兩項,但是他在任何場合都不願談及戰爭話題。於是世人評價孔子說:「夫子不談『亂、力、怪、神』。」

在孔子擔任魯國大夫期間,由於三桓也不是什麼好戰分子,因此孔子和他們相處得比較舒心。但是到了衛國以後,孔子就感覺相當難受了。我們知道,衛靈公是反晉急先鋒,他不惜以自己的政治前途和老命為代價才把親晉派大夫拉到自己身邊。就是這樣一位思想不安分的君主,腦子裡天天琢磨如何與晉國鬥爭。把衛靈公稱為「戰爭販子」一點也不為過。

孔子在衛國時間一長,衛靈公就對他宣揚的那套「仁、義、禮、智、信」的陳詞濫調感到厭煩了。他一直想從孔子那充滿智慧的腦袋裡套出些關於作戰的想法。

魯哀公二年春季的某一天,衛靈公在與孔子閑聊時忽然問:「如果敵軍用雁陣發動進攻的話,寡人在何種情況下用鶴陣防守,何種情況下用鵝陣防守?」

孔子臉上溫和的神色倏然消失,代之以密布的陰雲。他冷冷地回答:「臣不知軍事。」

衛靈公感到既失望又惱火,他又問了兩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便草草結束了談話。

這件小事埋下了君臣不和的種子。當事件傳開后,一個惡棍便冒出來不遺餘力地挑起衛靈公對孔子的惡感;這個惡棍不是別人,正是子路的姐夫彌子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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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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