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笑燕雀 第一百四十六章 該下山了
葉輕眉招呼各位動筷子,夏迎春是個體面人,含蓄的很,青丑不樂道:「你這老兒可是嫌這九月閣的手藝不行,不如你家的千茶?」
青丑一向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麼一句話后叫夏迎春實在是難回,只好舉起碗筷,青丑大笑:「這才像話。」
川秋雨是一筷子都未曾動,全程只抱著沈寒煙提過去的冰糖燉山楂,一口一口的,含在口中,潤在喉中,甜在心頭。
川秋雨本當九月閣今日小擺宴席是要說些什麼,卻到了尾聲也不見葉輕眉開口說正事,只一個勁的叫各位動筷子。
葉輕眉喚來小玲等下人收拾碗筷,聲道:「九月閣的雪茶今早才是採摘了些,不知青丑閣主與迎春閣主可有意賞味一番。」
葉輕眉話音未落,青丑便是腆著臉直道:「九月雪茶,遠近聞名,算上一算,已是許久未曾嘗過了,輕眉有心了。」
夏迎春淺淺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葉輕眉方才這話有門道在裡頭,只請了青丑與夏迎春二人,卻並未提及川秋雨的名號,也無沈寒煙的名字,她這是何意?
葉輕眉領在前頭,回頭輕聲道了一句:「煙兒,川道友於此地不太熟絡,你好生與他逛上一逛。」
煙兒點頭應是。
青丑身子在前,卻扭過半個頭,向川秋雨悄摸一笑。
葉輕眉也是了得,毫不避諱給川秋雨與沈寒煙留了二人獨處的時間。
冰糖燉山楂已是喝了個乾淨,一滴不剩,只餘下了一葉梨花,川秋雨一手探進其中,將梨花取在手中,沈寒煙瞧著,不知曉他要作甚。
一不留神,川秋雨竟將梨花也塞進了口中,一併吃了。
沈寒煙不解:「你吃花作甚?」
川秋雨聳肩:「不知道,但總覺得剩一點不太好。」
沈寒煙嫣然一笑:「你這粗人,怎不將這砂鍋給一併吃了。」
川秋雨「噢」了一聲,竟真將砂鍋取在了手中,沈寒煙忙呼:「別!」
川秋雨陡然卻是將砂鍋給收在了袖中,他道:「這砂鍋我帶走了。」
「你要這砂鍋作甚?」
川秋雨小臉一紅,打了個馬虎眼:「葉閣主叫你領我好生的轉上一轉,你想好了去何處了么?」
沈寒煙背手,蓮步輕踱:「青城門中奇山異景甚多,其中當數九月閣為最。你想去什麼地方?」
反問一遭,川秋雨有意刁難:「有山,有水,有花,有雪,有雨,有魚!」
沈寒煙默念川秋雨的話,川秋雨憨憨笑,還當是將沈寒煙給為難住了,誰料,沈寒煙忽的狡黠一笑:「隨我來。」
九月閣,雪纏山。
雪纏山為九月閣后閣之外百里處,其名為雪纏,顧名思義,雪繞山行。這是一處奇妙之地,白雪皚皚里可生三月桃花,三月桃花下又有臘梅一點。有一溪,泉涓涓而細流,周遭,木欣欣以向榮。東山飄雪,西山落雨,南山紅霞漫天,北山萬籟俱寂。
川秋雨來此青城門有了數日,還從未聽誰說過有這麼一出玄妙之地,就連與他有些熟絡的小玲也未曾提起過半點。
沈寒煙踩雪在空,步子輕盈,就好似雪中一兔,驚鴻艷影。川秋雨在後瞧的入迷,她蜂腰削背的身子實在美妙至極。
「快些。」沈寒煙輕喚了一聲。
二人來了一處,入眼青翠,青翠點白雪,是一處茶園。
沈寒煙伸手採摘,她道:「方才家師所說的雪茶就採在此處,稍後我也給你沸上一壺,嘗嘗。」
其實川秋雨上次來此處時,就已嘗過了這茶,但眼下傻子才會拒絕。川秋雨學著沈寒煙的模樣採摘起茶來,卻被沈寒煙輕打手背,她道:「你個男兒郎怎會懂這採茶之術,瞧這就好。」
川秋雨摸頭汗顏。
細細瞧去,沈寒煙採的精妙,一株茶樹直取頂上三片,片刻后,看似采了不少,其實沒有多少,將將好一手心。
沈寒煙招呼:「川秋雨,你手大,好生的握住一捧雪,可別灑了。」
川秋雨聽令,大手開合,一捧茶上白雪被握在了手心,隨在沈寒煙的身後來了雪纏山頂,此處竟有一處涼亭,周遭萬籟俱寂,唯有片雪飄零而下。
沈寒煙又交代:「川秋雨,將你方才的砂鍋給取出。」
川秋雨不明何意,但仍是取了出來,沈寒煙接在手中,又喚川秋雨將方才的茶上白雪放入其中,隨後她問:「青丑前輩可曾叫你九火?」
川秋雨近來懈怠了煉丹之術,不過這零星半點的九火他還是使的出來。
沈寒煙輕道:「沸雪煮茶。」
將一切都給安頓好了后,沈寒煙直勾勾的瞧著川秋雨的清瘦的臉頰,而川秋雨渾身不自在,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雙手更是無處安放。
「沈姑娘,你在看什麼?」
「當初一月前,沈府之中瞧你可不是這含蓄的模樣。這一月不見,怎生還害羞起來了。」
樓三千捧腹大笑,笑的流眼淚,含笑風不解,問:「樓老頭,笑甚?」
樓三千拖長了音道:「自古多情空餘恨,老夫如今只餘下了恨吶,如今再瞧這十七八的豆蔻年華,男女情事,一時感慨罷了。川秋雨這小子,一月之前在沈府之中遇見了沈寒煙還不是這般結巴模樣,你可知為何?」
含笑風從不拐彎抹角,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道二字:「不知。」
「川秋雨這爛慫小子,十七八的年紀卻仍是個愣頭青,他哪裡知曉他對沈寒煙的感覺是何物,他言不清,道不明,只覺得與她相處,舒心罷了。可眼下,一月之間,他可是遇見了好幾位女子,再是愚蠢也該知曉了男女之間的這些事了。」
含笑風若有所思,聲道:「莫非這就是情到深處自無言?」
川秋雨被沈寒煙這麼一說,面子上掛不住,心想確實有些唯諾,實在不像個大丈夫模樣,乾咳兩聲,坐正了身子。
沈寒煙,一手搭在下巴上,眉梢疊笑,她不說話,再瞧川秋雨還能裝出個什麼模樣來,許久,她終是忍不住,「撲哧」一笑,她問:「聽聞青丑前輩道,你頗具才華,不知可否就眼下此境,吟一首。」
茶香四溢,茶好了,沈寒煙為川秋雨盛上了一碗,她等著川秋雨的下文。
川秋雨心頭冷笑一聲,真是問到了點子上了。他川秋雨手有一本詩詞精選,還怕這些?
他並未急著動茶,而是悄摸的取出了詩詞精選,細細的翻了好幾頁,細細的挑選。
川秋雨忽見寥寥數字,心頭卻是激蕩一震。瞧他遙手一指青山:「青山應長存,為雪白頭。」
他舉茶在手,細品一口,落目山溪,搖頭一言:「綠水本無憂,因為皺面。」
涼亭之內,陡然無聲,沈寒煙美目流連在這十七八的川秋雨身上,久久不願移開視線,她默念:「青山應長存,為雪白頭。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川秋雨瞧她如痴如醉的模樣,實在有心不忍,他輕聲道了一句:「我不過是記性好了些,將別人的名筆給記了下來,瞧眼下應景,便是隨口說了出來。」
她道:「我不信。」
川秋雨無言,她狡黠道:「可否,為我提一詞?」
川秋雨為難,自身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自身能不知曉?眼下可是為難了他,若是寫不出來,實在又有些掃興,兩難之間,隨意一眼,又是瞧見,一捧秋水所作之詞,心神大怔。
川秋雨更進一碗茶:「人曰:『風花雪月不似昨,紙醉金迷夢裡錯。』我曰:『沸雪煮茶冷清意,遙山一指是寒煙。』」
「風花雪月不似昨,紙醉金迷夢裡錯。沸雪煮茶冷清意,搖山一指是寒煙。」
沈寒煙呢喃了許多遍。
許久,她倏然輕笑:「這也是別人寫的?」
川秋雨沒再回話,可心頭卻早已將一捧秋雨給謝了八輩,感激涕零的那種。
沈寒煙為自身續了一杯茶,她緩緩舉杯,緩緩的喝。忽的,她從袖裡取出了一物來,她道:「喏。」
川秋雨不明所以,她卻道:「師姐說,若是這幾日葯閣川西涼來了九月閣,就替她將此信交給你。」
「甚?」
「師姐?」
「桃影奴?」
樓三千嬉笑:「不妙!」
沈寒煙將信拿在手中,遞了過來,川秋雨如墜雲霧,瞧了許久,不知接還是不接。
沈寒煙卻道:「怎麼不瞧一瞧?」
川秋雨心一橫,接在手中,卻是當著沈寒煙的面拆來了信件,心中只有幾行清秀小字:「川道友,別來無恙,算算也是好幾日不曾瞧見你了,青城湖中沒瞧見你,葯閣也沒瞧見你,姐姐還在好奇,你究竟去了何處。再有數日四宗齊聚,屆時姐姐再回來看你,若是回不來了,切記,遇見了寧建華,還須隱忍。」
川秋雨眉頭一挑,但並未作聲。
沈寒煙卻道:「川秋雨,你與師姐之間的事,小玲與我說了些。」
「青城湖中,你我一別,師姐就曾尋到了我,與我說了一番。」
「她說了什麼?」
沈寒煙,聳了聳肩,雲淡風輕道:「她說他喜歡上了青城門中的一人,是個精絕艷艷的少年,才高八斗,翹楚之輩。」
川秋雨沒有回話,而是一個勁的喝茶。
「師姐說,她此番一行,若是回不來了,還望我能好好待他。」
忽的,雪下的極盛,西風襲來,川秋雨睜不開眼。
沈寒煙本是黯淡的神色,忽的,她破顏一笑:「快些將茶吃了,該下山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