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那不是張小川嘛?」
我在王梅家住了三天,才收拾好心情,下定決心返回到家中。
剛一進家門,看到父母的期盼的目光,還有哥哥的詢問,我準備好的種種借口,編造出來的種種理由,都沒有說出口。只是「哇」的一聲跑進內屋,撲到炕上痛哭起來。
我的行動告訴家人,我沒有考上,一時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父親坐在炕沿上,使勁地吸著旱煙,母親來到我身邊,嘴裡叨嘮著:「丫呀,怎麼樣,跟媽媽說說呀!」
父親喊了一聲:「說什麼呀,沒有考上。」
媽媽嘆著氣,好象不相信地自言自語說:「怎麼沒有考上呢?怎麼沒有考上呢,平時學習不挺好嗎?」
父親猛地站了起來,說了一句:「完蛋玩意,一到動真章的時候就不行了,平時學的再好有什麼用呀!」說完,便轉身走了,留下的話在我耳邊嗡嗡作響,讓我感到像世界末日到來一樣。
也不知我哭了多久,也知我睡了多久,反正我感到特別累,特別想睡覺,彷彿只有睡覺才能逃避這個殘酷的現實。
第二天上午,媽媽在身邊輕輕地叫我:「丫呀,起來吃點東西,你一天沒有吃飯了。」
我坐起身來,看到房間只有媽媽,媽媽輕聲細語地說:「吃點飯吧,別難過了!」
我撲到媽媽的懷裡,痛哭著告訴媽媽:「不是我學的不好,也不是我不努力,只因為在考試那幾天,肚子疼得歷害,影響了我考試,影響了發揮。」
媽媽把手放在我小肚子上說:「現在還疼嗎?」
我擦了擦眼淚說:「一來事就疼。」
媽媽又嘆著氣,說:「怎麼會得這個毛病呢!」
媽媽說:「你把大夫看了嗎?」
我點點頭,說:「看了幾次了,沒有用的。」
媽媽說:「先洗洗臉,吃飯吧!」
到了晚上,一家人又坐一起。
父親從媽媽的嘴裡好象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陰著臉,坐在炕頭,使勁地吸著旱煙。不時地嘮叨著:「這是命呀!」
媽媽坐在炕里,自言自語地念叨:「也怪大丫命不好,怎會落個這樣的毛病呢?」
哥哥坐在地上的玉米袋子上,玩弄著手中的麻繩,翻來覆去系了又解,解了又系。
弟弟、妹妹也靜靜地趴在炕上寫作業,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過了好一陣子,我下定決心地說:「爸、媽,我準備復讀,明年再考!」
父親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問道:「明年能考上?」
我肯定地回答說:「一定能考上!」
媽媽擦了擦眼淚,嘆息到:「就算你這次能考上,我和你爸也發愁呢,拿什麼供你上學呀?你哥哥還沒有錢訂婚呢,唉!」
哥哥悶著頭,說了一句:「我不急!」
爸爸摁滅了手中的煙草,說:「這事以後再說吧,睡覺!」
幾天過後,我沒有考上大學的消息像長了翅膀,整個村裡村外的人都知道了。
有的說:「看人家辮子,學習那麼好,都沒有考上,咱這娃呀,讓他識幾個字就行了,還是早點下地幹活吧!」
有的說:「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考上了又能怎樣,還不是給人家養的!」
也有的說:「完蛋玩意,賠錢的貨,你看王老大累死累活供著她上學,還沒有考上。」
還有的說:「你看老王家,為了供辮子上學,那個大小子,到現在還沒有娶上媳婦呢!我看哪,不如早點把辮子嫁出去!」
聽到人們的議論,看到人們的複雜的眼光,我越發感到難過!是呀,我辜負了父母的希望,更對不起哥哥。
有十多天,我除了幫家裡干點零活,就沒有走出家裡的大門。
這一天,天氣格外清爽。我在家實在感到鬱悶,便獨自己一人走了十多里路,來到離我家最近的一個小鎮閑逛。
剛從供銷社(過去商店叫供銷社)出來,迎面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心底一緊:「那不是張小川嘛?」
我急忙低下頭,雙手用力拽著外衣的下擺,熟悉的腳步來到眼前。
聽著對方急促的呼吸聲,我臉紅了起來。
張小川也甚是難為情,小聲說:「我……我……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汗順著臉流了下來。
我們一前一後走了半個多小時,來到水庫邊上的一棵老榆樹,他才停了下來,對我說:「這地方靜吧!」
我不敢正視他,只是點了點頭,嘴裡還回答道:「嗯!」
他又圍著樹轉了一圈,找一個比較乾淨的地方,脫掉上衣,鋪在地上,向我招了招手說:「來,坐在這休息一會兒。」說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他的上衣讓給我來坐。
我慢慢地走過去,拾起地上的衣服遞給他,在離他二三步遠的地方靠著樹坐下,偷偷地打量著他。
他濃眉大眼,鼻直口方,儘管頭髮有些凌亂,但仍然掩蓋不住他的帥氣、他的陽剛。在學校時,他籃球打得非常不錯,是一個很棒的中鋒。
看著他臉上的汗跡,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一樣,我不由拿出一塊印有小花貓的手絹遞給他說:「擦擦臉吧。」
他接過手絹,展開又合上,合上又展開,就是沒有捨得去擦臉上的汗水。然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報軍校了!」
「你怎麼想起報考軍校了,你不是想考遼大嗎?」
「軍校不花錢,還給錢,給衣服,還能當軍官!」
「哪個軍校呀?」
「西安工程大學,空軍的。」
「去當飛行員?」
「不是,當軍官!」
「能走上嗎?」
「差不多,昨天剛體檢完,我都合格!」
「祝賀你!」
我說完,便看著眼前滾滾向前的河水,感到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我要是能考上該有多麼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