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如就乾脆讓宇宙從零開始吧!
青惋與安楨之章
月初生,霧氣繞青松,柔白光輝溫柔至極。
敲門聲響起,是他們來了,祭山神的日子到了,那位年輕巫師和師傅,晚上途徑此地晚上都會在此借宿一宿,今日說服了父親讓我在此守候。往年我也只能遠遠看著他。
月光下的他沉穩站在他師傅的身後,月亮光輝讓他眉眼溫柔,我倚著門險些出神。我稍稍行了禮,便把他們迎進來,帶到他們慣常的房間。
我思索許久,撫摸著把青絲盤成雲髻的紫玉笄,鼓起勇氣敲開了那位年輕巫師的門;「安楨公子。」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說話,喚他的名字,我窘迫得低下了頭,一時我們就這樣站著,最後安楨公子將我請入房中,我內心百般交戰,一股熱血上了頭腦,混了頭腦,便把這三年來的情愫一吐為快,結束了也忘記了自己說了什麼,我只是獃獃盯著安楨公子,這個我思戀了三年的男人,希望他對我的心意也會是一樣的。
可是安楨公子的表情逐漸讓我不安,我預感到了什麼,結果當真他開口拒絕我了,『青惋姑娘,十分感激你對我的深情,但是恕我不能接受這一份情意,還望小姐早日忘了我吧!』。我一股委屈湧上心頭,三年前躲在屋后偷看他的我,夜夜念著他的名字的我,笄禮上欣喜若狂的我,終於攢足了勇氣可以說出這一切的我,就這樣輕輕巧巧被拒絕了,我眼睛變得模糊,低下頭來眼淚涌了出來,一時屋裡誰都沒有說話,悲憤漸漸席捲我的身體,我的腦海,我要留住這個男人,無論要用什麼方法。我伸手開始解開自己的腰帶,安楨卻阻止了我,他害怕了,他答應我三日後會回來,讓我安心。我不管這份感情要怎麼得來,我得到了。天亮后安楨他們離開了,我滿懷喜悅地在家裡等待,為自己考量婚禮的妝容,也想象安楨回來后的喜悅。但是,第三日過去了,他沒有回來,我上山去尋找他,月落星塵,山神祭早早已經結束,守山人告知我安楨已經離開。我如雷轟頂,淚流不止,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安楨明明答應我的,明明答應我的,我要去問清楚,我往山下奔去,卻不小心在一處陡坡摔倒了,腳被劃破了,但我感覺不到任何痛楚,我也不管血流,只站起來繼續奔跑,一路上問著行人安楨他們的去向,我一路問一路追,我只想見到他,我只想問清楚他。
我跑了很久,精疲力竭,喉嚨發乾,淚也流幹了,我並不在乎自己的模樣,我的鞋也跑丟了,我好像變成木偶一樣,被一股力量操控著,那股力量只是一直在說「找到他,找到他。」我終於在一個湖邊看到了他,我高興地奔向他,想和他訴說我的思念和委屈,可是我分明看到了臉上的驚恐,我不斷跑近,更能看到他驚恐的眼睛,他在害怕我,為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居然轉身跑開了,他像是看到了鬼一樣逃開了。我愣在了原地,跌坐在湖邊,湖面里浮現著一個扭曲枯朽的面容,我湊近過去看,那張臉也湊過來看過,眼窩深陷,眼白裡布滿血絲,嘴唇發紫,我嚇了一跳身體一直往後挪,可是隨後我忍不住哭了起來,湖面倒映的是我,我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難怪安楨會害怕我,害怕我。我狂哭不止,眼淚卻變成了猩紅色,滴落在地上,我漸漸身體麻木起來,隨即一個聲音響起「恨吧!為什麼你不恨!是安楨把你變成這樣的!他卻跑掉了!」我抬起頭,猩紅的眼淚乾枯了,我咆哮著,恨意如同洪水灌滿我的身體,我爬起來,那股力量又促使我繼續往前跑,我完全不感到累,我只一直往前跑。遇山攀山,遇水水涉水。最後,我來到了黃河邊緣,滾滾的黃色波濤、巨大的水流咆哮聲,河裡瘋狂的漩渦,讓我有些失神,但那個聲音又想起了「恨吧!為什麼你不恨!是安楨把你變成這樣的!」我深吸一口氣,投入了黃河,徹骨的冰冷浸透了我,我不停往前游,我雙手拚命划水,雙腳用力蹬水,我感到越來越累,那些瘋狂的漩渦要把我吸進去,我漸漸失去意識,沉入漩渦,這樣結束也不錯吧!有一絲平靜。可是那股恨意又直直湧上來,我的身體一下子脹滿力量,我衝出了水面,感覺烈烈火焰包裹著我,再落入河中,流暢地一直往前游,再也不感覺累了。到了岸邊,我挪動上岸,我的身體貼著河邊的青草,我感覺到土地在摩擦我的身體,天空變得很高,地面離我很近,我想爬起來,發現我已經沒有了手腳,我昂起頭來嘶啞著「救我!」卻有一位女子驚恐大喊「蛇啊!」然後女子落荒而逃。我瞄向河邊,河邊倒映著一條白蛇,吐著信子,我就是這條白蛇。
青惋的身體先是被冰透,又被火焰籠罩,而我入了她的夢,也一同感受著這一切,恨意、愛意、不甘、還有奇怪的力量,我不止地抽搐顫抖起來,趕緊把自己抽離回來。我奔回床,用被子裹住自己,我的冷汗不止的冒,喘不過起來。接近天亮,我才漸漸平復起來,身體依然很冰冷,我有了力氣之後慢慢地為自己運行暖流,手腳才開始解凍,窗外輕輕透近的陽光,根本沒有溫度,就像冰箱里的燈。
青惋肯定比我痛苦百倍吧!我的眼裡還有淚水,不知道這是青惋的淚水還是我的。
我渾身疲倦,身體沉重,終於睡去。卻又夢見有人為我蓋被子,然後溫和的暖流包裹著我。
一陣敲門聲喚醒了我,門外的安楨神色憔悴,看來夜裡休息也不是很好。
「待我準備一些東西,我們就去找青惋吧!」
「你想到辦法了?」安楨急切地問。
我點點頭:「但是我不確定是否可以徹底解決問題,現在只能一試。你隨我進來。」我翻出一份新的竹簡,以及一支我從柜子里翻出的粗陋的毛筆,還有一個陶碗和小刀,:用你的血書寫,我念什麼你就照著寫,安楨驚訝地看著我,但見我依舊平靜,他嘆了一口氣,拿起小刀,往手臂上劃出傷口,血液流出,血液快滿至一碗后,我取來了棉布為他包紮。
「月落未久,晨霧繞青松。疾走而來,長袖飛揚,絲帽顫動。嗤笑又如何,岸邊鶯啼盈我耳,想到今朝獨自醒來,心中又何等苦痛」
安楨愣住了,蘸了血的毛筆懸在竹簡上空,一滴血如同眼淚落在了竹簡上面。安楨顫抖著落筆開始書寫。
「女之耽兮,如泣鳥也。綴淚成袖,夜振琅琅。」
「互換之誓,空洞如雁鳴,倏忽如閃電。」
「花紅盛開覆滿山,左右遠近皆猩紅。黃昏將近,鐘聲回蕩。」
「靜默無言,無人知其心所系,紛亂思緒如纏發,梳之挽之結成髻。女兒心中煎熬苦,男子天性是薄情。」
「命運使然,投身情海。」
」露水情緣浮世消,誓言既出豈可變。昨日恩愛,今日傷痛,嗚呼!」
「書中細細尋情字,唯有歷經方可知。」
我與安楨來到了平靜安謐的湖邊,陽光細細碎碎,風甚寒冷。白蛇蜷縮在湖邊一塊石頭旁邊,似乎是在瑟瑟發抖,多少個夜晚,都是這樣鑽心的冰涼火燒反覆交替。
「安楨,這份竹簡你交給青惋吧!」安楨接過竹簡,深呼吸一口氣,獨自一人往白蛇走去,白蛇感應到了安楨的腳步聲,稍稍挪動了身體,白蛇昂起了頭,留有紅色淚漬的眼哀怨地看著安楨,安楨輕嘆,毅然往前走去,白蛇有些激動開始顫抖著身體。安楨來到白蛇面前,把竹簡放到了白蛇跟前,白蛇愣愣盯著竹簡,身體像渴求溫暖一樣,覆蓋上竹簡。女子的哀怨的哭聲輕輕響起,白蛇血色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
天上烏雲稍稍散開,陽光終於不再是碎碎散散,而是大方地安撫著大地,溫暖著每一個人。白蛇身上的鱗片閃著光。
「青惋,對不起!是我讓你承受如此鑽心之痛。」安楨輕輕撫著白蛇冰冷的身體。白蛇顫抖著。
「青惋,太陽可以更新萬物,讓一切痛苦都消失吧!」我對青惋說著,開始去感應青惋心中的記憶,我引陽光入青惋的記憶深處,絲絲光圈纏繞黑暗如同糨糊一般的記憶,我用力將其連根拔起,將一切在太陽底下清算。那糨糊般糾纏的黑暗被撤出之後,溫熱的陽光瞬間便將其粉碎,不留一絲痕迹。
我控制著白蛇的身體,它漸漸變得輕盈,緩緩被升到空中,身上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耀著七彩的光芒,像是彩虹一般,鱗片漸漸粉碎,強烈的光籠罩著它,白蛇的輪廓逐漸變得模糊,最終消失。一切回歸平靜,湖邊躺著一位白衣少女,面容雖然稍稍蒼白,但是已恢復人的生氣,那是青惋原來的模樣,可愛溫柔的一位少女。而安楨也昏睡在一旁。方才的竹簡依然被攤開,上面用安楨鮮血書寫的文字依然依然消失不見。湖邊白蛇落下鮮紅的淚痕也全無蹤影。
我鬆了一口氣,渾身疲憊一下子坐在地上。這兩人應該沒事了吧!攀山涉水還渡黃河,只因為執念啊!慢著,這兩人什麼都不記得了,那怎麼回去。糟糕,我沒想到這個!
「離兒需要我幫忙嗎?」
「少傾公子?」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但是由於過度疲憊,又一下子起身,頭有些暈,有點站不穩,少傾扶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