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魂魄不曾來入夢
我們安靜地御風,孰湖並不打斷我的觀賞,我放空地望著一切,而行快要降落時,孰湖才說道:「小心,準備降落了!」
我下意識抱緊它的脖子,說著,我們便往下降,翅膀拍打的速度減慢,我們在一座小山的山頂停了下來。
孰湖輕輕收起他的翅膀,再跪下來,讓我能下來!
我下來之後,不自覺的又環顧四周,這裡好開闊,不同於剛剛那片湖的地帶,那裡像是秘密花園般的樹林,而這裡因為是山頂,視野特別開闊,好像伸手就摸到藍天,這裡的風特別涼爽清新。
風呼呼地挑逗著樹兒,樹兒也悠悠地擺動著身軀。
湖湖也不打斷我,任我觀望。
在這樣環境下,我漸漸理智也開始回來。我是為什麼會處於這樣一個環境中?
這裡,又究竟是哪裡?
我記得我在看《山海經》,然後突然一抬頭就看到鵸鵌,然後畢方和飛魚在開戰,然後在飛魚掀起的巨浪即將把我淹沒時,孰湖救了我。
對了,孰湖,我轉身看,孰湖就安靜地站著。至此,一切都十分奇怪。
「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自己認為呢?」孰湖卻反問我。
「我,」他這樣一問,惹得我在腦海中思考答案
「我怎麼會來到這裡?為什麼呢?我在書房裡看書,看記錄了你們的書,然後突然就到這裡了!」
孰湖仍然不出聲。
我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你們好像都是在不同地方生活的,剛剛怎麼都在同一個地方,這些地方都應該差很遠吧?」我疑惑問道。
「是啊,我們都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但此刻我們都在這裡。」
「這裡?」說著,我轉過頭來觀望這高處的風景,藍天白雲清風綠樹。
「是的。」
「那你們為什麼都來到這裡?」
「你認為呢?」孰湖又反問道。
「為什麼要問回我?我在問你啊?」
「因為你自己知道為什麼啊?」
「我怎麼可能知道為什麼?」
「你知道的。你只是還沒察覺?」
「察覺什麼?」
「察覺這裡是哪裡?」
「你一直說這是這裡,我怎麼會知道這是哪裡??」
「這裡不是哪裡?這裡什麼都不是。」
「什麼意思!?」
「你要自己想起來!」
「我,,」我剛想說下去,天空卻響起一聲滾雷,著實嚇了我一跳。
我抬頭望天,已不是剛剛的藍天白雲,在我與孰湖進行奇怪對話時,天空開始變得灰濛濛,像快下大雨似的,風也猛烈地刮起來,在我不知所措時,雨開始下起來。
孰湖卻張開翅膀往上空升起,準備離開山頂。
我一下子慌了起來,追著湖湖離開的方向迎著雨跑,一邊大聲喊著它的名字,而它卻不予理會,強風夾著雨更猛烈地襲擊著我,我還在跑著喊著,不小心一個踉蹌撲在地上。
「啊!」我痛得喊出聲來。霎時間風雨消失,我用手把自己撐起來
眼前是是一扇窗,一輪新月彎在藍黑色背景中,我呆住了,這又是什麼回事?
我漸漸看清那扇窗就是我書桌前的那扇窗,耳邊漸漸聽到電視劇的聲音,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低頭,看見了攤開的《山海經》,那神獸仍栩栩如生地被描畫在上面,我環顧四周,一切很熟悉,這裡,是我的書房。
那我,我在做夢,這是第一個湧上腦海的解釋,很自然,也很合情理,但是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很清晰,每一個場景,和湖湖的每一句對話。
夢,不是都是不記得開頭,忘了結尾,只有中間模糊的一部分嗎?
剛剛的一切,好像都是真實的,但怎麼可能是真實的?
不記得開頭,忘了結尾,只有中間模糊的一部分!
怎麼感覺像在說我似的,我顧津津的人生怎麼那麼像一場夢呢?!
夢,是在夢中都不覺得這是夢,一切都那麼自然,無論做的事多麼荒誕,只有醒來后才會發現做過的夢是多麼的奇怪。
那如果顧津津是夢。那這場夢也太真實了,情節道具對白故事樣樣都那麼齊全!就只是有點奇怪的感覺!
如果顧津津是夢,那顧津津是誰的夢?
想到這,我絞盡腦汁地思考起來。
我如果不是顧津津的話我又會是誰!
我皺著眉頭,腦海混亂,抬頭一瞥窗外,只見那月亮雖只是小小月牙,卻精美絕倫,上面鏤空了細緻的花紋,在藍黑色的夜裡,晶瑩閃爍!
我只一眼便被這月亮吸引住,獃獃盯住它,這裡,什麼都不是?
夜風有些涼,拂動我的劉海,灰灰的雲籠住月亮,我有些看不清月亮了,不自覺站起來,身子往前傾,眼光急切追蹤著,但眼前只藍黑一片。
「月亮。」我喃喃自語道,右手伸向虛空往月亮剛在的方向,想要摸到月亮,我整個人恍惚了。
月亮仍不見蹤影,我居然有些悲傷湧上心頭。
我推開書桌上的東西,爬上書桌,迎著涼如水的夜風,顫抖地臨窗而立。
我仍尋找著月亮。
書桌上的東西掉落髮出不小的聲響,驚動了客廳里的媽媽!
「津津,什麼東西那麼響?」媽媽在客廳大聲問道,我聽不到她的話,仍在風中發愣。
媽媽見我不回答,走到我的房間,看見我這一幕,不由驚呆,喊道:「津津,你在幹嘛!快下來!」
這時,我才聽到有人叫喚我。「媽媽?」我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見了一臉焦急害怕的女人,而我,感覺這個人十分陌生。
「津津,你幹什麼,這樣太危險了,快下來,別嚇唬我!」說著她的眼淚湧出來,她似乎想靠近我,但又不敢,生怕會把我刺激到。
我只感覺十分疑惑,我對眼前的一切十分疑惑,我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回事,我只一心想把月亮找出來,她為什麼會那麼大反應。對了,月亮,我想起月亮,把身體轉回去,繼續張望著,天空仍是只一片藍黑。
「津津,不要!」,她見我轉回去,嚇得大叫,「快下來,你到底怎麼了,像是沒了魂!」
我充耳不聞,仍向窗外張望,卻看到藍黑色的夜空變得完全漆黑,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暗漩渦,風攪動著,竟然生出了如微塵一般的七彩光芒,那是粉碎的彩虹,在擴散著。
我好像記起什麼,好像我曾經在這黑暗而璀璨的漩渦里漂浮著。
想起來之後,就好想好想投進這漩渦,就像想回到最原始的懷抱,我身體開始放鬆,往前倒,想著,回去了,回去那裡。
我剛往前倒,身體便被往後拉回來,接著倒入了一個懷抱。
「津津啊!你這是要幹什麼!」說著把我抱得更緊,抽泣了起來。
我的身體被晃動著,耳邊不斷傳來女人的抽泣聲,而我只覺得陌生,我毫無所動,彷彿在看電視劇一樣,我的眼睛仍望向虛空的窗外,注意力在那個月亮那個漩渦。
可是那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躁狂,如同,如同調音的鬼畜,我突然萌生出一種煩躁,頓時,我意識到什麼,我在一個不知道什麼樣的懷抱里,然後像是糨糊一般想纏住我,我抬頭想看清楚,可是眼睛開始暈眩,像是梵高的星空圖,星空上的星星雲朵全部形成漩渦,我耳邊的哭聲還在,我整個頭腦快要炸了。
我進入掙扎的狀態,彷彿求生一般,我用儘力氣去掙脫這個懷抱,那雙手卻死死纏住我,像是,像是什麼,像是命運,想到這個,我渾身又突然驚呆一般僵住了
命運,命運,我身體開始發抖,腦子裡很多奇怪的畫面不停閃過,然後我顫抖得更厲害
命運,命運,命運有什麼了不起,給我滾開,憤怒如同火一般籠罩我,我的眼淚像是熔岩一般滾燙,我繼續去掙扎,我緊緊去掰開那雙大力的不像是女人的手,我的手指關節發白,手肘感覺到強大的對抗力,我渾身用力往外擴張,一剎那我推開了什麼
然後我下意識的跳上書桌,毫不猶豫的跳出窗外,身後仍是那躁狂的咆哮聲。
往窗外奔出去的時候我撲進了像水一樣冰冷的空氣中,天空中的月亮不見了,天空暗黑,我張開雙手順從著地心引力,卻發覺時間凝固了一般,或者說空氣似乎變成了柔軟的液體
我在當中漂浮著,我完全感覺不到應該有的驚心的速度。
那是深淵,也是漩渦,沒有盡頭,我漂浮著,漸漸失去了意識。
我感覺很困很困,我的雙腿為什麼不能伸直,我知道我在躺著,可我卻沒力氣坐起來,手臂和肩膀有些冷。
我下意識的把被子拉過來一點,順著視線我看到了放在我肚子右邊的電腦,播著什麼劇被暫停在什麼頁面,眼睛再往上看,是白色的燈光,放衣服和雜物的格子櫃。
我感覺口渴,很自然的想坐起來,發覺脖子和背部都很累,整個人都很累。
我艱難地坐起來,順手拿起床邊的杯子喝了一口,乾燥的喉嚨被水淹得發痛,我皺起眉頭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聲音從電腦傳來。
我點開對話框,看到什麼話,就回復什麼話。
最後的對話是:
「我要換衣服出去吃東西,我已經幾天沒正常吃飯了!」
「那你這幾天吃的是什麼?」
「紅蘿蔔,親戚天天做,各種各樣的紅蘿蔔,我覺得我快變成兔子了!」說這話時我感覺到了那紅色的糨糊一般的物體吞沒著我,粘連著我。
「我出去了!」
我簡單穿了長袖和中褲,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看不清自己的面目,只見齊肩凌亂的短髮,黑框眼鏡像是潛水鏡一般龐大,徹底掩蓋無神的眼睛,那紅色的上衣像是干透的發舊的血浸染而成的,我看了半天,我不知道我在看什麼。
我關上廉價的鐵門,走進昏暗的樓道,並不響亮的腳步聲還是把黃色的聲控燈喚醒。
我的頭髮遮住了我臉的輪廓,眼鏡更像一個面具,我感覺自己如同玩偶一般,因為我的腦子像是不存在,我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出了大樓,撲面的濕冷空氣對我沒有任何喚醒作用。
天上沒有月亮,只有白色微弱的路燈。石子路在腳下微弱喘息。
我從彎曲的小道走出馬路,經過高架橋橋底,經過垃圾桶,經過好幾家相鄰的小賓館,我在很有目的性的前往一個地方。
我過了一個紅綠燈,迎面是背著包帶著眼鏡的年輕人,是掃地的大叔,從我身邊經過一對摟著肩的情侶,他們的臉上都是有表情的,自然而然快樂而愉悅地生活在這裡,我疲倦而無意識的身體卻透出一絲絲嫉妒和厭惡,我轉移視線,繼續往前走,右拐直走,進入了人行道,人行道種了很多樹,勾結黑暗形成了一個不見天日的甬道,淹沒我的感覺彷彿那是一片不知通往什麼地方的森林,裡面潛伏著各種力量,在窺探著伺機而動,而我的雙腿還是一步步前進。
前右方有一片綠色的熒光,很光很光,規則的長方形,彷彿一個坐標,我走進發現那是公交車站,站前還有稀疏的幾個人,他們臉上還是充滿著表情,我距離他們很近,但我感覺我並不屬於這裡。
對他們的打量並沒有使我的腳步停止,我走出了森林,左轉,又是一條熱鬧的長街,人來人往,天雖暗黑,人們歡樂不減,我低下頭前進,逃避著所有的視線。
「想吃些什麼呢?」
我腳步停住了,抬頭一看,是個不高的中年男人,臉上帶著招攬客人的積極的笑容,我左右看了一下,只有我停住了,那是一家臨街的麵店,街邊擺著桌椅,我點了套餐A然後坐了下來,我低頭盯住辣椒醬。
一隻手伸向辣椒醬,辣椒醬往我對面移動,我視線跟隨著,我看到一雙修長的手,一個銀色手錶,黑色的衣袖,然後是暗紅色領帶,然後是一雙看著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這雙眼睛之後便移不開視線,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可是我覺得我無法控制自己。
「逃避有作用嗎?你該來履行你的使命了!」單薄的嘴唇吐送著奇怪而有魔力的話語。
「我,」我身體似乎開始萌生什麼情緒,可是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我想哭,可是我很累很累。
「能記得我嗎?」他突然調皮地笑起來。
「我,」我仍舊支吾著,我看著眼前的他,仔細看著,想從腦海搜索出什麼東西,可是還是投降般搖了搖頭。
「啊,真是無情!」
「什麼?!」我緩慢而無力的疑惑道。
「大概是用力過猛了,不過你還會這樣直直看著我肯定是對我有深厚感情的!」他完全不理我,自話自說著。
我蠕動著嘴唇,正想說些什麼。
「小姐,這是你的鮮蝦雲吞面!請慢用!」我的面前擺放了一碗冒著香氣的雲吞面,我疲倦的身體彷彿能從這繚繞的蒸氣中吸取一些能量,我彷彿清醒了些。
「你還是喜歡吃這個,看來這些是不會變的!」
我抬起頭來,淡淡的蒸氣之間他的眼睛更加模糊了,他看著我,帶著懷念的語氣,好像是兩個老朋友在說往事一般,我突然覺得一股溫馨的舒服,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