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吃醋

第二十三章 吃醋

幾人用過齋飯,倒是不再糾結空明大師所留信箋,一起去了楓林谷賞秋景。

柳清讓看著層林盡染,想起半月前,在這兒遇到了夢中仙女,多麼心喜,再看現在,佳人是在側,可永寧王也在側,一腔苦水只能自己咽下。

一路行來,柳清讓走的快了,擔心回頭髮現只余自個一人獨行,王爺帶著阿璨換了別的路,再也遇不到;走得慢了,又只能眼睜睜看著永寧王牽著阿璨在前,酸溜溜的,心裡不得勁;若是並排走,他不敢,確實不敢。

柳清讓心下雖然糾結,到底秋高氣爽,風景宜人,心情還是不錯。覺得心內澎湃,詩意呼之欲出,叫住眾人,說是感懷秋景,做了首詩。

還未等葉曜阻攔,說著便吟誦出來,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葉曜回頭,看著這不知好歹又沒眼力勁的狀元郎,頭疼不已,若是阿璨不在身邊,早就給收拾妥當,扔出建興了。只是現在,氣也沒處使,只能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又來了哪一出。

葉星璨倒是心生讚歎,怪不得當今聖上點了他做狀元郎,果真厲害,出口成章,便是誇讚道,「秋葉催開春花,奇思妙想,我記得古書里有提到,百年前魏朝,有個王爺七步便可作詩,子沐也是不遑多讓啊。」

葉曜聽著這「子沐」二字便是不爽,葉星璨從小就是「哥哥,哥哥」的喚自己,以前不覺得,現在聽來,怎麼都沒有男女之情,只剩兄妹之意了,琢磨著這稱呼得改。

又白了柳清讓一眼,真是糟蹋了這張與秦墨五分相似的面容,又慶幸這人是這般秉性,也省的自己掛心了,便悠悠開口,「狀元郎,這裡是有大江,還是竹林了?信口胡謅,還千尺浪,萬竿斜。」

柳清讓不服,強調這是意境,意境!但對著永寧王又不敢放肆反駁,突然想到之前葉星璨那句「永寧王會作詩」,便梗著脖子道,「都說永寧王文韜武略,文採風流,請王爺您也來一首吧。」

聽到這,不光是葉星璨一頭冷汗,想著怎麼替葉曜擋上一檔,就連霍躍都是扶額垂頭,自家王爺那文采是不錯,但僅限於與一幫武將較量,雖說過目不忘,到底沒怎麼在文學造詣上花過心思,要和狀元比作詩,那可真是讓將軍繡花了。

葉曜倒是淡定,順手拿過靈香手裡團扇,煞有介事的搖了搖,開口便是,「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卧聽南宮清漏長。」

驚得柳清讓人長大了嘴巴,眼睛也是瞪地渾圓,只差掉出來了,不可置信。

葉星璨也是驚詫又納悶,細細琢磨,總覺得這詩透著些怪異,不像出自捭闔千里,鎮守邊陲的王爺之口,反倒像極了是一個被剝奪了青春與自由的少女,在凄涼寂寞的深宮中,形孤影單、卧聽宮漏的情景。便拉過葉曜,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向他。

葉曜捉狹一笑,也是笑著眨眼,伏在葉星璨耳邊輕輕說,這是小時候看到阿娘收的前朝宮妃軼事里的詩,不知是哪個被聖上冷落,深宮白頭的宮娥所作,當時掃了一眼,平時也想不起來,今日倒是用上了。

柳清讓見永寧王又與阿璨笑到一處,心裡更是鬱悶,細細品來,自己作的詩可是大氣許多,哪像王爺那首,小情小愛的,還落了凄凄戚戚的結局。

便再是開口,「王爺是有才學,子沐短時間內雖再寫不出一首,但想起了五百年前李唐王朝巨纛太白先生大作,想與王爺論上一論。」

「歲落眾芳歇,時當大火流。霜威出塞早,雲色渡河秋。夢繞邊城月,心飛故國樓。思歸若汾水,無日不悠悠。」

又接著道,「太白先生一生任俠豪氣,不拘一格,小生最是欣賞歆羨。」

抬頭卻看到,除了靈香一臉茫然,其餘三人竟然都是笑了起來,霍躍更是努力憋笑,漲的滿臉通紅。

要說作詩,葉曜不行,得偷偷摸摸從前人手裡「借」上一首,還得是無人見過,柳清讓未聽過的,才瞞得住。但說以前人詩作來個應景斗詩,這世上怕是無人是永寧王對手了,畢竟某位王爺過目不忘,幼年時又調皮,天天在王府翻騰。

永寧王府藏書萬千卷,葉曜除了熟讀兵書、政卷,其他雜書也沒少看,雖不求甚解,但幾乎都過了一遍,若說讓他講講前人詩賦,品品那意境,倒是難為王爺了,但說囫圇背書,絕對信手拈來。

柳清讓哪裡知道,世人都傳,永寧王過目不忘,真不是吹噓,自己對面就是一座書庫,還是,皇家書庫。

葉曜煞有介事的又搖了搖那團扇,開口便也是李太白的詩,

「江城如畫里,山晚望晴空。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

末了,還賣弄到,「相比詩作,本王更喜青蓮居士的劍術,開合縱橫,好是瀟洒。更是大筆橫掃狂飆突進,為李唐詩壇注入了一絲不羈與純粹。」

葉星璨看著葉曜搖著那無比不相稱的女子團扇,又一口一個青蓮居士,就怕柳清讓聽不出自己學識淵博。

再聽他那段評說,分明就是少年時,秦先生為兩人授課時所講,竟然一字不差的送給了柳清讓。便覺得哥哥近來很是不一樣,不光是有了生氣,竟還起了幼稚之心,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陽光肆意的少年郎。

霍躍心裡更是感慨,王爺十五歲時,母妃便去世,不得不扛起了永寧王府百年的秘密和野心,但那是王妃還伴在王爺身側,老王爺也還在世,還能見到王爺與人笑鬧。

十九歲時,老王爺遇刺辭世,王妃被擄,回來時受了刺激,已然崩潰,王爺內憂外患,深知前路必是猙獰崎嶇,布滿荊棘,不說屍山血海,也是危險重重。

眼看著王妃身體每況愈下,擔心她受拖累,才狠了心,放了心中所愛,托秦將軍帶王妃去尋那無人聽過的洛淵谷主醫病,護她一世平安。

自那之後,王爺孤身三進北胤,兩入永寧,他要守這西北萬里疆土不喪於北胤鐵蹄之下,要防大雍背後插刀暗刺夾擊,要保風騎雪騎幾十萬將領身家性命,這帝位奪與不奪,天下都再容不下永寧王府獨立於世。

此中艱辛,王爺不說,但那身上的刀疤劍痕,那再也不見笑容的寒冰面容,那坑殺北胤數萬降兵的狠厲,那夜不能寐獨自坐於屋頂的孤寂……世人都知永寧王野心,誰還在乎「破軍曜,天下易」的謠言出自哪裡,那手握棋子的棋手又是誰?

霍躍跟在葉曜身邊,都看在眼裡,卻無能為力。

近日,總算又看到王爺笑意,看著他也會戲虐,也會調笑,看著他與王妃躞蹀情深,看著他吃醋怒懟柳狀元,卻從未下令要了結此人性命。只覺得,當年那個火一樣熱烈,縱馬踏遍西北,領著一群貴族兒郎鮮衣怒馬的小王爺終是回來了,不禁背過身去,紅了眼眶。

靈香出自洛淵,長於鄉野,未有男女之教,便也不在意什麼男女有別,授受不親,看著霍躍忽然背過身去,也轉了身去,見他眼眶通紅,以為是秋風吹來眯了眼睛,便要踮腳,幫他吹吹。

霍躍從小跟在葉曜身邊,除了日日可見的小王妃,哪裡和女子親近過,見靈香這般,瞬間紅了臉,只說自己沒事,恨不得馬上逃了。

這邊兩人小動作怎麼逃得過葉曜眼睛,雖然未看到霍躍紅眼,但卻看到他滿臉漲紅,害羞不已。便看著柳清讓道,「少牧大人,本王再送你一首如何。」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妾羞不羞,倒是不知,霍躍卻是臉更紅了,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葉星璨聽了這詩,卻是愣住了。

小時候,第一次讀到韋莊的這首《思帝鄉·春日游》,便是喜歡,直覺得說的就是自己和哥哥,還曾謄寫下來,放在枕下,那時好不到十歲吧,被自己喚作「阿娘」的永寧公主葉灀看到了,還刮著自己鼻子說,我們家小阿璨也知思情郎了啊,等你及笄那年,便讓那小子鋪十里紅妝,迎你過門。

再想到,阿娘已經過世多年,自己如今也十七歲了,卻不知究竟是為何,及笄那年,未嫁與哥哥。

柳清讓倒沒注意霍躍臉紅,只是納悶永寧王這賞秋斗詩好好的,怎麼來了首情詩,想著不能認輸,看著葉星璨道,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葉曜慣來不拘小節,但對著葉星璨卻是一百個在意,今日,先是浪蕩子誇讚阿璨貌美,如今這狀元郎竟然當著自己面,說起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便是心情再好,也忍不下去。

抬手凝掌,便是殺招「龍御」,本是直直劈向柳清讓,但終究顧忌阿璨在側,還是歪了一分,只見柳清讓身側,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的古楓樹裂為兩半。

葉星璨也聽著這詩不妥,不等反應,便見葉曜出手,柳清讓身側瞬間樹裂,生怕他再下狠手,便是一把抱住葉曜,對著霍躍忙使眼色。

旁的不論,那句「君知妾有夫」,霍躍還是懂的,見王妃暗示,衝過去拉起已經癱軟在地的狀元郎就走。慶幸他只是嚇得走不動道了,還知道隨著自己的拖拽往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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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又與人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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