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銘 甲-006
32殷商遺物——甲006
這天傍晚郭三日出來巡視,無意中就來到了園區的東北角。這一大片還沒有開發,只有幾條附近村民上下班為了圖方便踩出的小道。圍欄那邊就是自然林區,郭三日過來也就是順便看看,其實沒啥可查的。就在他轉身準備回去時,前面雜草叢中一撮撮的黃土往外飛出,上面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土包,挖土的人已被擋住了大半,只剩一個腦袋一閃一閃的上下浮動,如果不是這土包有點高,那腦袋上下起落太快,郭三日還以為是田鼠一類的動物在挖洞呢。「好啊,這太陽剛下去,你就出來了,夠勤快的啊!」,郭三日以為是有人在私自下葬,翻過護欄就走了過去。這一片雖然還沒有開發,但已經是有主的,不能誰來了隨便就埋一個,那不成亂墳崗子了嘛,以後領導看見了,自己不是也有責任。再一個,萬一哪天開發到這都給挖出來了,對您本家也不好啊。他一邊琢磨著,一邊走到了那人面前,用電筒晃了晃他,大聲喊了一句:「出來」。那人挖的太專心了,根本沒聽到有人走過來,突然這麼一聲,嚇得整個人差點跳了起來,一不小心從腰間滑落一個藍布包,看大小隻有一個盤子大,應該不是用來安放逝者的。在看這人挖的坑,一米多見方,已有近一人深,很奇怪他剛剛是怎麼那麼快往上拋土的,帶著一臉疑惑,郭三日問道:「你在做什麼?」,又晃了晃那藍布包:「是啥?」。那人被郭三日方才那一嗓子,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現在又被他拿著電筒站在大土包頂,高高在上的問話,這氣勢上就輸了大半。再說,也確實是他大晚上的跑到人家這裡挖土,現在讓人家發現,還哪來的硬氣勁兒。忙爬了上來,哈著腰,湊著臉和郭三日說:「大哥,我就是來取點自家東西」。郭三日看著他那一臉的皺紋,差點沒哭,估計這位怎麼的也得40左右歲了,自己才20多歲,這大哥叫的心裡不是滋味兒啊。但人家畢竟是客氣,俗話說的好,「抬手不打笑臉人」,也就沒在意,問他是取什麼東西,怎麼找到這的。那人也倒痛快,前前後後的把事情和他說了一遍。
原來他家就在附近住,祖上留下不少東西,但他家有個規矩,就是東西不用時都埋在地底下,不在家裡放著,怕引來麻煩。郭三日還真挺佩服這家人的智慧。這批東西按他說法,是他父親帶他多年前埋在這的,這裡原本只是一片林子,但後來就新建了郭三日他們這個墓園,整個一片都規劃了進去,於是他就想先取出來比較保險些。郭三日聽完心思了一會兒,感覺他說的挺合情理,再說,這一片也確實沒有什麼值得偷的,就準備再問問他的詳細情況,沒什麼問題的話,他其實也懶得管這些閑事。可沒想到的是,這個人一看郭三日在那猶猶豫豫的不說話,以為要難為他,就順手把剛剛腰間掉的那個藍布包打開了,一個木雕的海口大腕出現在了郭三日面前。要說這木碗,還真有點不簡單。一般這種實用器件,雕工都比較淺,圖案也不會太複雜,大多隻帶幾個字或是配花。而眼前這個大碗,上面用的竟是深浮雕,圖案也很複雜,百花纏枝的主圖兩兩一組,配以饕餮紋和雲雷紋。每兩組圖案間,陰線塗朱,陽面塗黑,外沿呈白,顏色斑斕,碗內則為朱漆素麵,頗為大氣。郭三日半懂不懂的在這看呢,那人臉上卻有了笑意,把大碗往他面前一推,說:「您要是喜歡就收下,家裡東西多不差這一件兩件的,也為大晚上的在這裡挖土沒事先和您說一聲陪個不是,這事您也別給我往外說,小門小戶的不愛張揚。」郭三日心裡明白,以前老百姓生活不容易,有個啥起眼點的東西,都當寶,東藏西藏的,有時候藏的自己都找不到。這個木碗應該不值啥錢,但圖案他倒是挺喜歡,不過也還要問問人家是不是急用,別為了面子給了自己,到時候用著舍手。沒想到那人堅持著說這碗對他沒啥用,只是順便一起都取了出來。鄉村人都樸實,如果不收的話,想必對方心裡也不踏實,想到這郭三日也不再推辭,一手提溜過碗就往回走,那人還好心的提醒他天黑了注意些。郭三日這人啊,還真就是傻人傻福,心無害人之心,不遭傷身之事,悠悠逛逛的回去了。
33殷商遺物——甲006(2)
郭三日回到了監控室,來到二層自己的住處,將大碗放到了桌前,打開燈仔細觀察著,越發覺得這碗還真有些不凡。漆黑的木質卻發出了如金屬般的光澤,這東西是做什麼的呢?盛水好像不太合適,畢竟是木頭的,而且上手很沉,估計能不能浮在水面都是個問題。用來吃飯?好像也不太方便,碗面的花紋凹凸有致,拿著都隔手,吃頓飯都成健身了。擺著放的給小孩的玩物,這大小似乎又不太合適,大人都需要兩隻手拿著,實在不像是給小孩子用的……。郭三日左看右看都想不出這木頭碗能用來做什麼,愁眉苦臉的向窗外望去。
今晚的月光很亮,銀色光暈如霧氣般讓外面的景色都籠罩著一種朦朧感,好久沒有這麼明朗的月色了。郭三日不盡多看了會,過了好久才將目光移回了室內,無意中又瞟了一眼那大碗,碗中映著的月色,到一點也不輸天上的……,一瞬間他忽然呆住了,這木碗中為何會反映出月色呢?不由得低下身去,雙眼盯著碗內,那如一捧水般的光暈在碗中縈繞,倒映的月影隨光浮動,慢慢的光暈化開,從碗中升起了一團團「霧氣」,迅速的填滿了小屋,周圍一片霧蒙蒙的,看不清方向。郭三日有些驚呆了的,搖了搖頭讓自己能清醒一些,漸漸的霧散了去,他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卻是更加不可思議的畫面。
他一個人懸在空中,周圍除了那個碗一無所有,這不是一種形容,而是真的「一無所有」,甚至沒有顏色,他分不清這裡是黑還是白,甚至不能確信有沒有光,除了眼前那個碗外,看到之處都是灰濛濛的。「這是哪」,郭三日驚叫著喊了出來。沒有回聲,但他好像可以和這個碗一起在這無限的空間里任意移動。感覺上很快,不過實在是沒有辦法確認真實的速度,如果不是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並且在逐漸靠近,他真的不確定自己是在高速移動。人影越來越清晰,一個壯碩的***在了他面前,**著上身僅披著件紗質長衫。郭三日的身高並不算矮小,但眼前這個人卻幾乎能把他整個裝進去,高出他兩個頭不止,相貌剛正,頗有些英雄氣概。郭三日還在打量著,這個人卻先開了口:「這是哪?你怎麼在本王面前!」,原來他和自己一樣,對這裡也是一無所知,不知道怎麼突然進來的。
我叫:「郭三日,您怎麼稱呼?」,這個人:「稱呼?是問本王叫什麼嗎?我乃商王帝辛,你是何族的妖人將本王困在這裡有什麼企圖?」。帝辛?郭三日好像有些耳熟,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哦,帝辛不就是那個天下第二大昏君商紂王嗎?」,又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這個人,濃眉大眼,氣宇軒昂,實在沒法和他印象中那個臭名昭著的昏君放到一起。但他既然知道了對面這個人是誰,說話自然要小心,這裡雖然只有他倆人,但估計就是十個郭三日也不夠這人一胡嚕的。於是小心答到:「我不是什麼妖人,就是一個保安,看門的,是這破木碗將我帶進來的。」,帝辛盯著郭三日的雙眼看了一會兒,感覺他並未說謊,便點了點頭:「想你也不敢在本王面前說謊,但本王剛剛就一直在好奇,吾族這祭天的聖物怎麼會在你一個看門人的手裡」。
郭三日不由得吃了一驚,這破碗竟然是商朝的祭天聖物,他叮噹可扔了一晚上,還真是沒想到,不知道有沒有磕壞。這昏君明明一開始就看見了,但並不問話,可見這城府也遠在自己之上,看來很不好對付啊。郭三日不禁暗暗叫苦,大好夜晚與這曠世大昏君獨處一地,這是什麼樣的機緣啊?現在的他還不知道,這次相遇將會讓他終身難忘。
34殷商遺物——甲006(3)
郭三日頭腦飛轉,回憶著那些能在昏君手下存活的「能臣」都是怎樣「伴君」的。思考良久,他覺得短時間內簡單易學的就三字「拍馬屁」。拿定主意后,他決定先試一試,雖然自己不是太擅長。清了清嗓郭三日開口道:「我今帶著寶物得見大王,一定是受上天的眷顧,讓我見識了天下最勇猛最智慧的人長什麼樣子!……」說完后郭三日自己都感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不敢抬頭。但沒想到商王帝辛認真的聽完后竟哈哈大笑起來,並在碗邊坐下,還對著郭三日擺了擺手意思讓他也坐過去。看來這馬屁拍的到很受用,兩個人隔碗而坐,如果這碗上再插幾根香倒真有點坐而論道的意思了,只可惜對面坐著個昏君,想必教不了他什麼有用的東西。他這麼想著,商王卻不知道,以為他真是因這聖物的召喚而代表天下人來見他,是被神選定的人。所以對他也客氣了幾分開口道:「你知我勇猛,也知我有意讓人敬佩我的勇猛,但你可知我為何這樣做?」。郭三日見他這樣問,一時還真答不上來,總不好說,大王你喜歡人前賣弄吹牛皮啊!所以默不作聲。商王見他答不上來,便替他答到:「因為天下!天下之人不能臣服在一個懦夫底下,更不能被一個蠢人從危險中解救,我祖輩世代披荊斬棘,拒蠻夷建家園,使我族安於天下數百年,我要將其固化,使天下族人都和我族一樣成為我的子民,到時天下如一族,不會再有他人爭奪!」,這番話說的郭三日差點暈了過去,這哪是一個昏君所言啊,莫非此商王非彼商王,我國歷史上其實是有兩個紂王?這當然不可能,那這事還真奇了怪了。但郭三日靜下心來一想,這事其實也說得通,畢竟話好說事難做。他可能有這個抱負,但奈何能力不行,最後才自暴自棄,落得一個千古罵你。想到這郭三日不禁開口勸道:「大王,什麼事情都不能過於著急,大王的心存天下自然是好事,但用兵需慎,一失千古恨,沒有重來的機會啊」。郭三日本想提醒商王一下,可沒想到此話一出大得商王心意:「本王繼位十年來,東征西略,思而後定,所向披靡,不曾有敗績,正是因你這話,我族壯士有限,而天下之大,不曾有人盡觀過。固本王對戰事一向慎重,若要從孩童長到成人則需十幾年,這本王如何會不知」。郭三日對商王帝辛的全部認知都來源於書本,但沒聽說過這個世人嘴裡的「紂王」打仗這麼猛啊,還真有些讓他意外。可得天下者,一半靠嘴和頭腦,會打仗不一定有好的結局。那霸王如何,不也落了個江邊自刎嘛。思及此,郭三日又開口道:「治天下非武力可及,更需制度嚴明,大王可曾想過」,此話一出,商王不語良久,郭三日認為是說中了商王短處讓他傷心,心中倒有些不忍,便道:「人無完人,世事也非全憑人力可及」。又過了一會兒,商王帝辛才嘆了口氣說道:「父王英武,但一生未收入蠻夷半寸土地,皆因為此,我族看似強大,歸屬城邦眾多,但除去各世家貴族后,可為本王所用的實為有限,吾正思量,待時機成熟,將九候,鄂侯,西伯昌聚於殷,共商天下之大事,想諸公也都賢明,不會因個人得失而阻於本王」。這幾句話商王說的很慢,而且雙手握拳,骨節清響,看得郭三日不禁冷汗直流,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歷史上發生了什麼。
35殷商遺物——甲006(4)
兩個人對坐在一個碩大的木碗旁,相默無語。商王目視遠方,彷彿這靜幻之地,並沒有對他心神有多少影響,心中所想,腦中所視,皆為他的萬民呼應和鐵馬奔騰。而郭三日也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陣陣霸氣,這哪是一個千古昏君,分明是一代千古帝王的氣勢啊!又過良久,郭三日微頷首道:「大王認為天下該如何收服」。這句話問得有些悲壯,因為他知道以不可能,但此時這問題卻正中商王帝辛的下懷:「天下除我中原九州外,西北有羌敵,東南有蠻夷。固我本族眾,弱各城邦貴族,貴族雖為天恩皆為本王之眾,選貴族之首者安西北眾羌敵,本王率族中眾壯士南下,收服蠻夷,到時天下一族再無戰事。」這些話說的人熱血沸騰,但越這樣郭三日內心越不忍,人啊再強大在命運面前都太過渺小。他不僅感傷,眼睛微紅,心想不如讓商王多思族民少思天下,可能到兵敗之時內心也會好過很多,進而言道:「大王可知,各族人萬眾並不願死在戰場,在他們心中那沒有意義」。沒想到此話一出,商王帝辛像看怪物一樣看他:「他們認為沒有意義?他們是誰,他們又有什麼選擇,難道因為一個盤子或一點食物被主人用鞭子活活打死更有意義,無過為士有過為奴,士奴皆可上戰場,不上戰場的百姓供養上戰場的壯士們,待天下一族時萬眾太平。本王的大計為何要受他們的左右,他們的想法本王為何又要在意,吾以嚴修律法,到時無人無漏洞可專,『大祭司』若是勞累了,可先送本王回去,改日再談」。
郭三日忘了商朝時期還為奴隸制,除了少數貴族外,大多數人是沒有個人的權力的,而商王稱他為「大祭司」,顯然是因為這碗。這本為祭天之聖物,本應只有商王和大祭司才可持有,他又認準郭三日是上天派來代表萬民與他交談的,還創造出了這幻境,在其眼中當然就是「大祭司」了。想到這郭三日如醍醐灌頂,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的規律,不可逾越,商王即使在心懷大略也脫離不了這個時代,便道:「大王可敬天地!」,商王正色凝視著郭三日,心中猜測此人必代表上天有話於自己說,點頭道:「敬天地,但不縟繁節,過多的縟禮煩儀對天地無意,天地有天地當為之事,本王有本王要做的」。這幾句話說的郭三日不由得心中佩服,只這幾句話就不枉商王朝這幾百年的統治,可天道難違啊,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及的。
36殷商遺物——甲006(5)
郭三日看著眼前這個人心中很難平靜。這個人被後世稱為了「昏君」。一代帝王竟遭世人千萬年積毀至此,他人又會如何?所以人啊,更多時只需面對自己的內心,於內求天道,何須外人,外人又知道多少呢!
郭三日收了收心神,抬頭望向商王帝辛,開口道:「你可願意聽我幾句以充天道之言」。帝辛點頭稱是。郭三日繼續說:「王想把世界(國家)按自己的想法變得更好,但這不符合天道。天下地域廣,而術不足以統治。王之行在前,人之思想不足以改變。人尊地,地尊天,如有違則與天道不符。」你別說郭三日,這幾句看似粗淺的話,到把商王聽愣了。過了很久才回道:「你說我做的事不符合上天大自然的規律,如在冬天狩獵不會有好的結果,是不是?」這商王的理解力還真讓郭三日吃驚,他說了一堆也基本就是這個意思,郭三日微微點頭。商王看著他卻突然笑了:「冬天也是可以狩到很多獵物的,只要準備充足,我會警惕上天的啟示,待準備充足了在行動的。」說后竟起身大步的離開了。
郭三日看著商王漸行漸遠,知道自己怎麼可能改變的了歷史,這個人不會知道,就在他十幾年後準備充足,揮師南下一統東南蠻夷之時。西北方那個帶他安撫眾羌的西伯侯,竟然帶著全部精銳踏平了他那無兵可守的都城——朝歌,並讓他背上了千古罵名。看著遠處,在消失的黑點中一絲陽光射入。郭三日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清晨的太陽暖暖的並不刺眼,他發現自己竟在窗前站了一宿,而桌子上那碗還在那放著,裡面空無一物。他活動了幾下身體,打開電視準備去洗漱時一條新聞跳出來,屏幕上面那張照片他似乎有些眼熟,仔細看了幾眼他恍然想起,這正是那天晚上挖土坑那中年男人。他看了看標題,「重大殷商文物盜賣案獲破……」,郭三日拿起那碗,摸了摸,暗暗道:「到什麼時候你都是國家的寶貝!」。
傍晚,郭三日捧著一件沒有地址只有收件人的快遞到貨運站,悄悄的寄了出去。
結語:
果結於樹,而樹植於土;人於天地之間,其形看似獨立,然絲絲相連;人必遵循其規律,有越但必不可變,之所以有越出的情形,是因為萬物皆有自身之法,其法順必同歸於尚法,不歸則漸枯滅;人生於地,循其地法,地應於天,所以萬物歸根於天道,之為法天其萬物之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