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
第二天林桐醒來的時候,王成還在睡。林桐卻是凍的睡不著了,跳起來活動了下身子,在外面轉了一圈,這才覺得好受許多。等他回去的時候,王成已經醒了,正在燒鵝卵石,等到石頭燒的差不多了,再把燒好的石頭挨個的扔到他隨身帶的竹碗里,裡面的水頃刻間就滾了起來。
因為這次是簡裝出行,兩人並沒帶鍋,這種燒水的辦法倒是不錯,林桐眼睛一亮。也照模照樣的燒了點鵝卵石,扔到水碗里。一碗熱水下肚,林桐長吁了一口氣,舒服多了。王成又把掰碎的餅子扔到了熱水裡,捏了點鹽,就著肉乾吃了起來。
此時的林楠已經起來了,愣愣的看著父親的床鋪,冰冰涼涼的。父親已經出去了啊!林桐走的時候把林楠他們交給王家幫忙看著,誰知兩小孩賊有主意,不肯在王家多呆,剛吃了晚飯就回來了。
林楠摸了摸林桐的枕頭,找出他的小本本,是這次出來準備的遊玩日記,現在成了林楠的心情記事薄。用水筆認真的寫下,『爸爸欠我一個睡前故事,(睡和事字不會寫,畫一個圈,)揉肚子一次,(揉不會寫,繼續畫圈,)摸頭,親臉各兩次。』
做好這一切后,小傢伙站在榻上把自己的鋪蓋卷好,放在一邊,又自己穿好了衣服。拿了牙刷,開始刷牙。陳先看林楠刷牙看了好一陣子了,一直想試試,可惜林桐不給他牙膏用。林桐這次出來就帶了兩管牙膏,大人,小孩各一管,用完了就沒的。這時候的窮人根本就不刷牙,林桐嘗試了下所謂的青鹽擦牙,感覺不怎麼好,便自己用鹽,把牙膏都留給林楠了。
洗漱完畢后,林楠開始背起書來,林桐自從發現林楠變聰明后,就買了些一堆書給他啟蒙,每天教他認字。短短几天,小傢伙已經把千字文背了一遍了。陳先也湊在一邊跟著聽,雖說他沒林楠記得快,不過卻是勤奮的很,除去白天外,每天晚上還借著月光在地上練字。
「哎,陳大頭,出來啊!」一個小孩在院牆外探頭喊道。陳先看了林楠一眼,隨後回到「不去了,我還有事。」
那小孩偷瞄了下白凈秀氣的林楠,紅著臉說「把你弟弟一起帶出來就好了。」
林楠正拿著毛筆,蘸著水,在桌面上顫巍巍的練著字,見那小孩說到他,抬起頭一臉認真道:「我要練字,不能出去玩。」
說實話像林楠這樣老實的孩子還真是不多見,小孩都是愛玩的,哪有坐得住的。唯獨他,因為長期的被漠視,導致極度渴望愛,不會撒嬌,父母怎麼吩咐他就怎麼做,幾乎沒有提過什麼要求,乖的讓人心疼。林桐吩咐他好好讀書習字,那他就好好讀書習字,一點不會考慮出去玩。
牆上的那個孩子獃獃的看了一會林楠,耷拉著腦袋回去了。剛下牆,就有幾個小孩圍上去「怎麼樣,他們答應了么?」
「他說要練字,不肯出來。」男孩的口氣很是沮喪。
「練字!乖乖,他是士人老爺出身么。」一個男孩眼饞的朝著林家的院牆看了一眼。林桐他們的到來在村子里算是個小新聞。雖說這他們一開始的衣服言辭都有些古怪,可是這兩人長的實在是漂亮。尤其是林楠,張家莊那個教書先生的女兒也沒這麼好看,臉那麼白凈,眼睛又大又漂亮,小嘴紅的就好像他見過的果子一樣,總讓人覺得又酸又甜的。這附近的小孩一致認同,皇帝老爺的妃子估計也就是這麼好看了。
陳先這段日子過的極為安穩,不僅每天能吃飽,身上也乾淨了不少,每天跟著林桐父子洗澡,幾天換一次衣服,原先的那個小黑孩已經找不到影子了,長了不少肉,臉上也多了些血色,不像以前那樣面色枯黃。而且還能認字,陳先覺得跟著林桐是自己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楠楠,這個怎麼念。」陳先指著一個字問林楠。
「這個念『水』」,林楠脆生生的答道。
「喲,兩個小哥在念書啊!」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那人沒等他們回話,便自顧自的推開院門。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細眉細眼,眼珠黃濁,稀疏的鬍子還有些微微發黃。只見他盯著林楠細細打量著,一邊看一邊點頭「果真是好容貌。」那人的眼光太古怪,林楠有點不安的朝後挪了挪。
陳先急忙起身,拍了林楠後腦一把「快回屋去把東西收一下。」說著,站在男人面前,試圖擋住林楠的身影。這男的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從進來的時候,眼珠就轉來轉去的,四處亂看,那種眼光他太熟了,二當家每次看到好貨色的時候就這樣。按照林大哥教的,這叫心懷叵測,是這個成語吧。
「這位小哥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士?」男子觀察了一圈后,發現這家裡並不是多富裕,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陳先心中有點沒底,他可是做過一陣響馬的,雖說只是最底層的那種炮灰,這人會不會是官府派來的,男子見他不回話,繼續道「你們搬到這裡,可曾去過官府備了名冊。」
陳先哪裡知道這個,他只是跟著林桐,外面的事情都是林桐一手操辦的。男子見陳先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臉上布滿得色,「既然這樣,那就跟我去官府走一趟吧。」
「憑什麼。」陳先跳了起來,那男子也不過是一身白袍,平頭老百姓一個,又不是什麼官府的公人。
「就憑你們妄圖躲避徭役。」男子拉下臉來。
「他們早就去官府報備過了。」王大的聲音在男子背後響起。好在自己來的還算及時,否則這兩個娃兒就被這賣良心的給弄走了。你道為何,原來這男子是做略買人的,專門誘騙人賣兒賣女的。騙不成就強來,不過他也是看人的,那些沒依靠的窮困人家,他就尋借口去找事,找著個由頭就要尋事,直到把人家那清俊孩子弄走,不知禍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兒女。這次他八成是聽說新來了幾個異鄉人,孩子長的又好,便想過來看看有無利益可圖。
按說官府是嚴禁略買人的,可是這傢伙門路廣,據說是認識官府里的人,真有苦主去告,也是不了了之。還好,林桐他們剛來沒多久,王大就讓林桐在官府報備了一下,否則這就是把柄。
隋朝初年,百姓逃避徭役的情況實在是嚴重過頭了,再加上士族也收攬了大量的勞動力,國家為了徭役,稅賦,為了從士族手裡搶到人口,對戶籍的管理十分嚴格。文帝和隋煬帝又是輸籍法又是大索貌閱的,還弄過兩次全國規模的清查戶口,每次都能查出不少黑戶來。
王大之所以讓林桐他們主動去官府報備,也是為了他自己,一旦查出林桐他們是黑戶,王大家就要跟著倒霉。還好林桐的年齡看起來小,去報備的時候官府並沒有怎麼追問。林桐打聽過了,這裡的男子21歲就要開始服徭役,這傢伙在發現自己變年輕后,就一點也不害臊的給自己報了個十五歲的年紀。也不說他有兒子,因為已婚人士是全租,未婚的是半租。所以現在在官府的戶籍上,林楠就是他的弟弟,今年六歲,陳先是表弟,十歲。三兄弟籍貫山東漳南,因山東大亂,來此地投親,現落戶王家村。
也就是說,除了王大和王成這兩家,沒人知道林楠是林桐的兒子。就算是有人說林楠是林桐的兒子,官府的人也不會信,這兩人說是兄弟更靠譜點。事實上,就連王大他們也只是認為林楠只是林桐的乾兒子或者義子之類的身份。
等那男子悻悻的走了后,王大長出了一口氣,隨後拉著兩個小的去了自己家。幸好,這男子剛來的時候,村子里的那幾個小孩就來報信了,這才沒出事。林家兄弟回來前,還是讓這兩個小的住自己家裡吧。反正林桐他臨走時給的錢糧不少,兩個小孩吃是足夠了。
再說那男子,姓方叫五兩,他出生那天,他爹正好上街割了五兩肉。後來就叫他方五兩,周圍的人都叫他方無良。這人好吃懶做,交了一堆酒肉朋友。人倒是夠聰明,可就是不用在正路上,早早的就做起了略買人的行當。
林楠這模樣長的實在是好,要是能賣給那好龍陽的富戶,自己肯定能賺不少,方無良回去就開始琢磨怎麼把那小的弄到手。
正窩在乾草樹葉下面盯著黃羊的林桐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就跟那黃羊一樣也被人盯上了,那羊慢悠悠的吃著草,左邊吃幾口,右邊啃幾下的。做為一個合格的老師,王成就在不遠處看著,準備等林桐練過這次手后再過來指導一二。
羊的一隻腳已經踩進繩套里了,挪了一下,又一下。林桐兩眼冒光的看著那羊滾圓肥碩的身材,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激動,手心也開始冒汗。黃羊好像察覺到了周圍的殺氣,抬頭四處觀望著,有點不安的退了一步。不能放了這羊,林桐當即下了決心,猛力一拉繩子,結果那黃羊並沒把繩套踩實,踉蹌了一下就掙脫了,撒腿就朝後跑去。林桐一著急,拿著王成給他防身的竹槍。一竿子扎了過去,那竹槍削的尖細,一米多長,林桐的力道極猛,竹槍從黃羊的後腿橫插過胸口,將羊牢牢的釘在地上,血泛著熱意,咕嘟咕嘟的朝外冒著,那隻倒霉的黃羊只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王成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剛剛他還想批評林桐殺氣露的太快,讓動物警覺了,繩套拉的也不是時候,誰知這小子這麼猛,一下就把那羊給扎了個透心涼,真是人傻架不住有力氣啊。還好林桐不知道王成心裡怎麼想的,否則這傢伙肯定得鬱悶一陣子。王成這廂直接給林桐扣上了一個人傻力氣大的標籤,心裡琢磨著要不要去試試獵只豹子回來。有這樣一個強力的幫手,應該不會太麻煩。
「快,快把那羊收拾了,這血味這麼重,萬一招來狼就遭了。」王成到底是有經驗的,將羊的血放了乾淨,直接拿土一掩,帶著林桐去他們在山裡的落腳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