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未死
皓城,一座四百年的古城。歷經風霜滄桑的洗禮,依舊得以存於現下這鋼筋混凝的時代。成為獨樹一幟的風景。
江抬頭看見熟悉的皓城雄偉依如昔年的城樓,斑駁的城牆、朱漆脫落的城門、青黛色的磚瓦……似一位飽經歲月磨礪的老者,威嚴中卻還是流露出老舊的氣息。走進皓城,城中皆是古時建築。青石板的街巷,白牆環護的房屋。這般錯落有致,讓人都可以想象出昔日鮮活的舊模樣。
江心許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淚,她不是早就死了嗎?為什麼又回到了皓城?師兄呢?自己是人還是已經成了鬼魂呢?江心許痛苦地遮住自己的眼睛蹲下來,她怎麼也忘不了那時師兄絕望的眼神。「師兄啊……你在哪兒?我該怎麼辦?」
眼前的皓城沉穩地在時光中,可誰也想不到這座城,曾經在戰火紛飛中歷經生死。這座城是千年前亂世分家各自為王時代姜衛兩國的界城。
登上城樓,輕撫過曾經無比熟悉冰冷的灰色磚欄,放眼望去,城外是一片枯草地,瑟颯秋風拂過,百年前它曾拂落了那人身上的塵埃。
「這座城西南角立著這一塊石碑,上面刻著的便是當年鎮守皓城的人的相關往事和這裡發生的戰事記錄。這些都被刻在這石碑之上,而史書上的記載卻寥寥無幾……」
江心許聞聲走去,見一位老者正繪聲繪色地向年輕的過路人講述那些老舊卻被流傳千年的往事。她站在石碑前,黑色的玄武岩靜靜矗立,寥落了時光。石碑上刻著:「宋涯,字世安,姜國啟帝三子,五歲入祈山拜師,文武雙全,聰穎仁慧。年二十二為王,封號嵐青。
元和二十七年,姜衛開戰,涯守皓城。遇衛少將,戰於城外十里清風原。勝后不知所蹤。」短短數句話,卻勾過了一段可能漫長的時光。一句「后不知所蹤」引得後世人遐想萬千,這究竟是怎樣一段掩埋於歷史塵緋中的故事呢……
姜國東南界的祈山,眼下正值春日。山花彌山,暖風貼面。祈山山頂上便是四國時代培養各國貴胄能人之地的——長學司。
長學司的長令是這個時代最博學仁慧的長者司空敖。他開辦長學司是授人於學識、軍才、仁德。聞說他只收兩個關門弟子,其餘便由他師弟司空忌教導。
這一年,衛國安國大將軍的獨子被送入長學司拜師。
九歲的江心許踏上白玉長階,抬頭望著前面處于山間雲霧浩渺的白色建築。走盡這台階,黑色的牌匾高掛於大殿門正中,金色大字書「長學司」三字。
江心許步入殿中,卻空無一人,江心許四下張望也是無人。江璟之自被送入這大殿便一直規規矩矩地等候著,她是衛國大將軍唯一的血脈,即使是個假扮男兒身的紅裝。
江心許的父親只娶了一位夫人,她生下江心許便去世了,江心許的父親對髮妻情深也沒有再續弦。所以膝下便只有這一血脈。
作為衛國將軍世家之後,她必須承擔起家族職責,在長大成人後接她父親的班。所以,從生下來她便被其父親扮為男兒身,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這個真相。
江心許在大殿候了一個時辰還沒有人出來,正納悶時,一個清瘦少年從殿後走出。一身白衣筆挺,黑色腰帶環過,滾邊銀線雲圖秀過,青絲玉簪束起。對看一眼,只覺風華灼灼,一股傲然正氣。
那白衣少年走到近前,微微一笑說:「師父在後山紫林,你隨我來吧。」
江心許跟著宋涯走到後山。後山和正殿完全不一樣,正殿是一翻氣派模樣,而後山卻是清新雅緻。宋涯叩門而入,她緊隨其後。
江心許恭敬地給司空敖行了跪拜之禮,司空敖只問了一句:「衛國大將軍之子?」
江心許跪直身子答到「回長令,我是江心許。」
司空敖久久看著他,方才說了句:「起來吧,以後我就是你師父,他便是你師兄。」
站在司空敖一側的少年朝江心許微微點頭一笑,「我是宋涯,以後我就是你師兄了,我會顧著你的。」
江心許看見這白衣少年的淺笑,突然看得痴迷了,他的笑容似乎是那雪山之巔后升起的暖陽。江心許也不由的露出燦爛的笑,輕聲地喚了一聲「師兄好,我字璟之,師兄可以叫我璟之。」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清越的聲音從竹屋裡傳來,江心許端坐書案前那些孫子兵法閱讀。
「師兄,你討厭打仗嗎?」江心許突然停下側過頭問一旁的宋涯。
宋涯把書放下,看著江璟之說:「戰非罪,人之欲。打仗無非是某個人的慾望,希望通過如此手段得到什麼,疆土、財富、尊榮……作為百姓戰爭無非是一種苦難,但是,作為臣民也是無可奈何的。」
江心許知道這些道理,可是,他還是不喜歡打仗爭戰。「我不喜歡打仗,每次父親征戰回來,我都覺得他身上有濃烈的血腥味。那些離散的家人、丈夫、兒子或是父親都死於一場場不明就裡的爭戰。」
江璟之面露悲戚,覺得這樣一個殺伐亂世讓世人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璟之,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並非你我可以決定。日後你就明白了。」宋涯伸手安慰地拍了拍江璟之的肩膀。
作為長令司空敖的關門弟子,宋涯和江心許住在後山清風閣里。每日要習書、練武,江心許是師弟又比較年幼,領悟能力自然不及師兄。每每授課或者習武,都是宋涯先學會,而江心許卻要反覆練習。
每次遇到困難都是師兄宋涯提點教著他。師兄弟兩人感情非常好,在這映綠山間宋涯和江心許一路走過,從總角童年到風華少年。
年月如此瀟洒的從指縫裡流逝而過,不知人多想留下它,哪怕只駐足片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