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梁城舊夢
日上三竿時,霍景城終於醒了過來,一睜眼,肩膀疼,手臂疼,心也疼,疼來疼去,他一下子疼清醒了!
那北越皇宮,惜芳殿中,一幕一幕,全回到了他的腦海里!
「染兒!」他竟是一骨碌坐了起來!肩上卻是猛地一痛,令他咬牙悶哼了一聲!
沈臨風正趴在他的床榻邊打盹兒,他的鞭傷也還沒好徹底,卻堅持要在這兒守著霍景城。此時見人醒了,情緒還這麼激動,沈臨風連忙起身扶他躺下。
「妻兄!別亂動吶!你的肩膀和手臂都受了刀傷,並且失血太多,你快躺下歇著啊!」
霍景城臉色煞白滿額冷汗,對著沈臨風看了看,目光有些茫然不解。
「臨風?」
沈臨風沒好氣道:「是!是我!你快躺下!」
霍景城被他扶得躺了回去,一肚子的疑問就冒出來了。
「我是怎麼回來的?!北宮是什麼情形了?!」
沈臨風又心疼他又惱他,沒好氣道:「北宮當然一切如常了!你不必擔心,難不成喬奉之還會殺了你的妻兒,毀了自己唯一的籌碼嗎?再論你,你呀!要不是梁殷轉了性子救你回來,你還真就回不來了你知道嗎!」
霍景城一聽,腦子又是「嗡」一聲!
對!對!想起來了!還有梁殷那攤子事呢!
怎麼會這樣?那梁殷......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
霍景城腦子裡亂成了一團麻,斥道:「荒唐!荒唐!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說罷,他抬手示意沈臨風安靜,自己則在心裡算了起來。
永羲二十四年,父皇駕崩,所以,父皇在位是二十四年。而梁殷三十過了,三十多年前,父皇正是二十左右,還是譽王。所以是?譽王爺微服出巡,與平民女子有了露水情緣?而梁殷能流落在外,便說明,父皇其實並不知自己還有個兒子流落在了民間?
那麼,梁殷的母親又是何許人也?他母親那邊又是什麼情形?
想罷了,霍景城一把抓住了沈臨風的手腕,問道:「梁殷人呢?!」
沈臨風道:「被關在軍營里呢。」
霍景城道:「去!帶他來見我!」
不一會兒,梁殷被兩個士兵押進了霍景城的御帳。
此時,兩人再見對方,彼此都有些不自然,有些彆扭了。
「臨風,口渴了,去給朕煮茶。」霍景城支走了沈臨風,帳篷里就只剩他們二人了。
霍景城緩緩坐起靠於床頭上,目光複雜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梁殷,問道:「是你救了朕?」
梁殷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旋即點頭了。
霍景城捏捏自己的鼻樑,乾咳兩聲,開門見山問道:「講講你的身世吧。」
梁殷腦子裡亦是全想著此事,始終都蹙著眉,此時見霍景城問了,便一五一十道來了。
「我自出生就沒有父親,我母親也在我十二歲時就去世了。但我曾問過她,為何我沒有父親,她說,那年她十五歲,有人開始上門說親了,可是每當說成一門親事時,男方都會出意外而死。漸漸的,村裡人就罵她是災星,專克男人娶不得,後來,就沒人給她說親了。我外祖父外祖母一看女兒名聲臭了嫁不出去了,便在村裡也抬不起頭了,後來便對她不好了。直到有一回,我母親實在受不了了,便離家出走了,結果在坐船時身上帶著的一點小錢都被賊偷了,因此付不了坐船錢,等靠岸后船家就不讓她下船了,我母親急得哭了起來,這時,同船上的一位貴公子便為她付了錢解了圍。母親說,這位貴公子年輕俊美,她當時就已心動了。後來上岸后,那貴公子還帶她吃東西,在自己所住的客棧也給她另開了房間讓她住,一來二去,兩人暗生情愫,沒幾日,她就以身相許了。」
霍景城聽得又捏起了自己的鼻樑,問道:「然後呢?」
「他們大概在一起有半月之久,後來,那貴公子要走了,臨走前便留給了我母親很多錢,自此便了無音訊了。結果不久,我母親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為了紀念這場相遇,就毅然決然地生下了我。」
霍景城聽罷,問道:「他們的故事當年發生在哪裡?」
梁殷道:「梁城。」
霍景城又問:「可知那貴公子姓甚名誰?」
梁殷道:「我母親說,那貴公子名叫梁天縱,是個外地富貴人家的貴公子,但除此之外,他就不肯告知別的了。」
霍景城慢慢點起頭來:「嗯,是,是先帝。」
梁殷詫異:「陛下,可是先帝的名諱不是叫霍頊嗎?」
霍景城道:「先帝名霍頊,字天縱。至於梁這個姓,想來便是先帝身在梁城,便隨手摘來為姓,哄你母親罷了。」
兩人相對,一時默默。
霍景城心道,原來他母親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己生得是個龍子,先帝還上哪兒知道去?難怪流落在了外頭。再論他那母親,在村裡左剋死一個男人,又剋死一個男人,看來命硬克夫,也只有先帝這真龍天子之尊,才能服住吶,呵。
想罷了,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又問了起來:「你說,你母親在你十二歲時就去世了?後來呢?你又怎麼會到了承王的手底下?」
梁殷苦笑一下:「我母親去世后,我混跡江湖,流浪了多年,後來輾轉到了京城,偶遇承王,他說我長得與你相像,從此便讓我跟著他了。」
又是一陣靜默,霍景城嘆道:「梁殷吶梁殷,你可叫朕把你如何是好?嗯?你是我霍家之人,卻專害霍家,先是南梟城,后又成為了這攪亂天下的千古罪人,還幫著喬奉之用悠悠之口逼死了你的嫡妹,這......」
梁殷的眉蹙得更緊了:「我哪知道是這麼回事!現在知道了也遲了!反正我已經落入你手裡了,要殺要剮都由你了!」
霍景城不說話了,慢慢躺了下來,閉眼思忖了一會兒,最後道:「你救了朕,便是得罪了喬奉之,北宮你是已經回不去了,且先留在朕的軍營里吧。」
此時的梁殷,的確已是騎虎難下,別無選擇了。
不一會兒,進來兩個士兵,將梁殷押下去繼續看守了。
沈臨風後腳就端著茶進來了,霍景城又坐起來,心事重重喝了兩杯茶。
沈臨風還在惱他,方才沒來得及多說,此時便又責起了他。
「妻兄!你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啊?竟敢獨闖北宮?你還真是關心則亂啊?你從前不是這樣衝動的人啊?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回不來了,你可叫我們怎麼辦?!啊?!」
霍景城喟然道:「我也是走投無路了,我妻兒我自然捨不得,可這江山我也不能對不住,索性冒險進宮一試,成了,便是得天庇佑,不成,我一死,你們活著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你......」沈臨風竟是無言以對。
霍景城道:「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唉,只是,問題還是沒解決,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沈臨風猶豫一會兒,忽然道:「妻兄,我這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霍景城道:「講就完了。」
沈臨風道:「其實按我的意思,妻兄別理那喬奉之了,說白了,妻嫂也是他的前妻,我就不信他真能下得去手。」
霍景城瞪他一眼:「讓我賭喬奉之對我愛妻還有舊情?我還是男人嗎?這一點,我絕不賭,也不敢賭。出去出去,我再睡睡,昨晚打了半夜啊,骨頭都要散架了。」
「活該!」沈臨風扔下這一句,出去走了。
......
雲影漂流,一日又過了,夜色再起時,姚暮染才昏昏沉沉醒了過來。
她一睜眼,竟看到喬奉之就坐在她的床邊,眉眼疲憊地看著她。而眼前也依然是這個噩夢一般的寢殿,有誰數得清,這寢殿里昨晚死了多少人啊,雖然已經被收拾的了無痕迹,但那一幕幕慘景她早已刻在了心裡。
她的心情一下子糟透了,跌入谷底,被寒冰圍繞般的冷瑟汪涼。
喬奉之見她睜眼,似乎鬆了口氣:「染兒,你醒了?」
姚暮染心力交瘁,此時神情麻木,看也不看他,虛弱無力道:「滾。」
喬奉之沉默了一下,最後道:「好,我讓人給你備點吃的,吃完記得喝葯。」
等他走了,姚暮染把頭埋在了被子里,哭得整個人抖了起來。
六郎,六郎,你怎麼樣了?你受了那麼重的傷,你到底怎麼樣了啊?
六郎,六郎,這一切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你的身邊啊?
她椎心飲泣。重新撥來的兩個宮娥端來了吃的和葯,她卻一口都不動,還將她們罵出去,獨自一人熬著漫漫長夜。
夜漸漸深了,姚暮染喘不上氣來,這才掀開被子露出了頭來,獃獃地看著上方虛無的空氣。
忽然!殿門處竟然又傳來了一陣極輕極快的腳步聲!
姚暮染一聽,渾身的寒毛都一下子豎了起來!
是六郎嗎?!
又是他嗎?!
不,不!他傷成了那樣,根本不可能再出現在這裡啊?!
姚暮染心中驚駭,忙一骨碌坐了起來!
果然,又是一個黑衣人進來了!並且與她目光相觸的那一剎那時,那人忙伸出食指豎在了自己的唇上,向她示意安靜!
此人,果然不是霍景城,那麼,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