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濟南
()阿敏暗暗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復胤禛的話:「你現在能走動了么?那就搬到書房去住,平日就在軟榻上邊躺躺吧,想走動也方便。我過去安排下,一會收拾好了來接你。吃了飯,我給你講講行宮的事兒。」不等胤禛再說什麼,阿敏自回了書房,安頓一切去了。
胤禛本沒傷到筋骨,身上都是些皮肉的損傷,經過四五天精心治療之後,傷口漸愈,已大見好轉。吃罷飯,阿敏扶著胤禛在房裡一邊慢慢活動著,一邊講起了行宮之行。
阿敏不帶一點情緒平平靜靜講述著行宮的經歷,胤禛不發一問的默默聽著。他以為,阿敏一直沒從剛才自己的斥問中走出來。。。
聽罷阿敏的講述,夜已深。阿敏拗不過胤禛的堅持,只能安排墨玉在一旁打了地鋪陪夜,由胤禛自己歇在了外間的軟榻上。
漆黑的夜裡,二人都難以入眠。
阿敏輾轉反側,始終沒法將那個夢境從腦海中摒棄,索性便認真考慮起了萬一夢境成真,將來該如何面對的問題。
這個人,刻薄寡恩,翻臉無情。。。臣子,兄弟。。。甚至兒子,都能那樣狠心,下得去那樣的狠手。。。改名,除宗籍,過繼。。。暗無天日的圈禁,活生生的逼死餓死病死。。。都說年羹堯狂妄自大,自取滅亡,可那些文字記錄的歷史,畢竟都是當權者留下的記錄,誰知道真相是什麼?狡兔死,走狗烹。。。再曾經無限風光的西北王,都已經被貶作看城門的小卒了,還是難逃一死。。。還有那個年妃,無論是不是政治婚姻,畢竟有過十年專寵的傳說,還為他生過那麼多子女,臨死竟連他的面也沒見上。。。死後風光無限又有什麼意義?
他的難,他的勤勉,他重民利重民生,他「俯仰不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的氣度,都是敬佩他關心他甚至同情過他的原因。也想象過他在那些困境中,是多麼的艱難,多麼的痛苦,在那種情況下撐起一個王朝,用那樣的手段對付政敵,情有可原。。。可這些,都抹不去他心狠手辣的事實。。。
過去,歷史只能遙望之時,可以為喜歡的古人找出無數個理由,去理解他們那些人格上的缺失,也可以為他們找出無數種原因,去解釋他們做出那些殘酷虐暴之事時的不得已。。。可現在該咋辦?
人家穿越,混的好的自己做生意賺錢,逍遙快活,安份一點的躲在後院做個米蟲,偶而唱個小曲弄點新玩藝,也能舒舒坦坦過一生。。。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天大的秘密壓在頭頂上,躲也躲不掉。。。雖說是幫了他,好象他人也沒想象中那麼差。。。可他現在是拿我沒辦法,等將來他能掌握一切的時候,還會象現在一樣么?能容許有這麼個見過他最難堪最凄迷一面的人存在么?他有可能讓一個握著他這麼大秘密的人活在身邊么?
就算勉強活的下去,要滾床單也無所謂了,可那副小身板。。。將來還要生那個敗家子,唉。。。悲摧!!!老天啊!我明敏這二十多年,一沒殺人二沒放火,遵紀守法,循規蹈矩,熱愛祖國擁護黨,除了偶而闖個紅燈翻個跨欄,就沒幹過缺德事,你咋這麼不開眼,要這麼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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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回想著剛剛阿敏講述的話,嘴角不時泛起淺笑。。。也就是她!敢如此膽大,竟敢編排皇額娘入夢的謊言來欺瞞皇阿瑪!這番謊言,入情入理,絲絲入扣,暗含深意,她。。。竟能明了幾分我未講出口的心思。。。也難得她有這般的急智,能想出這樣的借口來!
我與她講過的話,她確是聽了入心,也花了心思研琢。。。那幾日,也苦了她,是什麼樣的孱弱病態,令皇阿瑪見到都會心軟,居然任由她御前失儀。。。。十三弟。。。見到那樣的「四哥」,只怕嚇呆了吧。。。
「吶,這個是給你留的。這麼久沒見著十三,想他了吧?這可是你十三弟的心意哦!我這個『四哥』頭天那樣對他,還以為這小子會生氣呢,沒想到他居然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大半夜撬了窗子爬進來給他的『四哥』送吃的!這要被你們那個爹知道了,他是不是會挨罰?你這個兄弟啊,真沒話說!沒讓我白心疼一場!你們兄弟的情份真是一點不假!開心吧?不過現在不許喝,等傷好了再慢慢享受你的兄弟情吧!」
胤禛摩挲著手邊阿敏特意帶回的酒囊,想著她講起這事兒時略微有些激動的言語。。。酒囊里,有一份兄弟的情誼,還有一份朋友的體貼,著實難得。這酒,怎捨得輕易喝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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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打定了主意。第一,從現在開始要給胤禛灌輸鈕祜祿明敏對他將來很重要,一定要善待的概念;第二,對胤禛更好一點,人心總是肉長的,將來就算他知道自己變成了鈕祜祿氏,也能對自己好些;第三,有一天過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奈何明日多煩憂?
第二天開始,往日那個樂天的阿敏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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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仔細商議后便各自開始了忙碌。胤禛找出了一大堆的文書資料,整日埋頭查閱。阿敏除了打點要去山東需要準備的一切,每日里逗逗養在院中的阿黃,指揮丫頭們變著法兒給胤禛弄些燉湯補品,剩餘的時間便都伴在胤禛身邊,陪他一起整理資料,偶而講講笑話打打趣。。。。。。
這幾日,胤禛的身體恢復的極其順利,如常行走已經沒有問題了。早些日子又收到胤祥從塞外寫回的密信,說皇阿瑪允了差事,讓他協理四哥一同暗巡山東,他不回京,會直接至濟南府等候。
時間過的很快。。。這天夜裡,阿敏同男裝打扮的胤禛偷偷從角門離開了四貝勒府。阿敏堅持認為帶太監出行容易暴露身份,胤禛也不願讓往時貼身照應的奴才太多接觸不尋常的「四爺」,於是出城之後,兩個侍衛打前站,兩個侍衛後邊遠遠跟著,二人身邊便只剩下一個貝勒府中的姓陳的老管事充當管家並車夫,一個喚作強子的伶俐小廝打下手。一行人分了三批,緩緩上了路。
馬車裡,阿敏暗自腹謗,原來還想多帶些侍衛上路,不能懲治貪官,好歹可以打殺幾個惡霸吧?武俠小說里大俠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場面多威風啊,這一路上肯定能撞上幾個賣身葬父或者被惡霸調戲的良家小娘子,順手打救一兩個也好嘛!她甚至還有過叫侍衛們半夜去打劫貪官惡霸,然後將搶來的銀子送給老百姓們的幻想。。。這下全泡湯了,加上自己,身邊就這麼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
「牟四。。。咳咳。。。」阿敏又被自己嗆著了,自從被她想到這麼個天才的名字逼著胤禛用了后,還沒完全叫習慣,經常在叫這個名字的時候自己忍不住的想樂。「那個,我還是沒想通,為啥你只安排這麼幾個侍衛跟著?不怕危險嗎?萬一身份暴露了,或者遇上個天地會那些反清復明組織的該咋辦?」
胤禛橫了一眼阿敏,幾乎是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將阿敏的化名叫了出來:「牟!二!」自從那個女人說要他用這個化名后,他就覺得不對,肯定又是她們那個時代對自己不敬的稱呼,本堅決不要,卻沒想到近些時候對他千依百順的阿敏在這個問題上異常堅持,無奈之下,只好逼著阿敏用了「二」作為名字。。。好歹扯個平手吧。果然,這幾日這女人叫他化名時,總是會有意外的古怪表現!
「這些年皇阿瑪滌清宇內,國強民富,天下太平,仕子百姓皆敬服,民心向背,哪裡還有那麼多前明餘孽?如今也只在江南一帶尚有少數逆黨能翻些小風浪,其它都不成氣候。你說的天地會,確是逆徒首患,但他們也只是在江南一帶活動,哪有那麼巧便撞的上?此番是微服出巡,皇阿瑪嚴令不得干擾地方,只要你安份些,少生事,不要徒生事端,根本用不上侍衛。」
「唉,你怎麼說就怎麼有理吧!睡覺!睡覺!」阿敏摸摸藏在腰上一大疊不等數額的銀票,稍稍安心了點。沒想到胤禛還挺有錢的,大幾千兩的銀票,說要馬上就有了,反正不是自己的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不能指揮侍衛動刀子,就用銀子砸吧,難得出門一趟,好歹也得救幾個人才心安!
因為擔心胤禛的傷受不了顛簸,雖然在車廂里墊了厚厚的棉榻,一路上還是走的很慢,路況好,便多行些,路況不好,便早早尋地方打尖歇息,晃悠了三日才抵達濟南府。
得了前站侍衛的消息,胤祥早早便等候在了四哥下榻的房間里。聽到聲音,胤祥一個箭步衝到門口,卻看到當先一個小哥兒先進了門,四哥護著他反而走在了後邊,不禁躊躇著問道:「四哥,這位是?」
阿敏笑咪咪的說道:「進去說,進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