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沉船（三）
眾人並沒有把這張玉碟放在心上，畢竟干他們這一行的，便是宮廷之中流出的瓷器、金物他們也經手不少，賣到海外，價值更是翻倍不止。
只是在船隊出發后不久，船上就出了怪事。
一些原本忠厚老實的護衛，突然變得暴躁狂傲起來。
他們今天嫌棄伙食不好，明天埋怨主家開的糧餉太低，整天不是閑的在甲板上抽科打諢，就是跑到貨艙裡面賭錢。
而兩位御術師雖然不管外事，但整日里吵吵鬧鬧沒有一點安騰時候，終於讓其中的一位瞧出了端倪。
與另一位御術師商量后，兩人起初都以為是船上進了不幹凈的鬼祟。
而以他們兩個御術師的手段，對付鬼祟實在是小菜一碟。
然而幾次請神開眼之後，搜遍整艘船卻毫無進展，除了一些不甘心的溺死鬼攀附在船底半夜折騰兩下，再找不到其他異狀。
兩人不死心，開始命令那些護衛將貨箱一個箱子一個箱子的打開檢查。
而隨著那些箱子被打開，裡面露出來的金杯玉盞、雲錦刺繡讓那些本來意志就不堅定的護衛更幌花了眼。
而異狀也在這時顯露！
這些護衛開始向貨物伸手，他們瘋狂的將華服套在自己身上，搶奪金器，抱住瓷器，然後就席地而坐，閉上眼睛開始喃喃自語。
兩名納氣御術師凝神靜氣，靜觀事態發展。
而隨著一個護衛觸摸到玉碟后如同遭到雷擊似得將它丟的遠遠的時候，一名納氣御術師果斷出手。
一口黃鐘在他翻掌間罩下，而那玉碟卻「滴溜溜」的旋轉起來，邊緣的紋龍花飾的龍角龍爪在高速旋轉之下如同鋒利的快刀，把罩住它的大鐘划的支離破碎。
而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也從玉碟中醒來！
他穿著燒破了洞的龍袍，戴著的冕冠前排的冕旒斷了一半，手中提著沒有鞘的斷劍，腰間別著玉質紋章。
他的背後有怪異的哭聲，一位御術師開陰陽眼掃了一下，頓時如遭雷擊。
他的後背上有兩個腦袋，大的那個是女子的頭顱，雖然黑髮敷面，但是優美的脖頸就足以斷定她必有絕色姿容。
而另一顆頭顱卻是一個嬰孩模樣，他的哭聲如同嬰兒飢餓時發出的喊叫，聽者無不心生哀憐。
那穿著龍袍此刻已經成為了屍怪的存在睜著一對像是被火燒瞎了的眼睛，露出空洞的眼窩問道：「朕才是這大明的天子！朱棣！你不得好死！」
他喊出來的話比起他的模樣更讓這兩位納氣御術師膽戰心驚。
他們甚至不敢再往下聽，而是聯手出招，想要制服這個怪物。
「放肆！朕是天子！誰敢殺朕！曹國公何在？方博士何在？齊泰、黃子澄你們為朕前驅！」他口中時不時說出來的一些人的名字，讓兩名御術師更加不敢輕敵，雙手連連丟出數不清的黃符，從天上招來的各路仙家神將齊齊向怪物殺去。
然而那玉碟之中卻飛出一條染血金龍，金龍雙眼血淚不止，身上的鱗甲掉的七零八落，傷痕遍布，但是其勢愈凶！
它盤繞在屍怪頭頂，將來襲的各路仙人通通擋住，而那怪物手中握著的斷劍每一次落下，都有一名仙將被斬為飛灰。
無奈，兩名御術師齊齊吐出一口心血，以心血為墨，請來地府獄曹！
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齊齊丟出倒鉤魂鏈將血龍鏈住拖入無邊黑淵。
那血龍四肢死死攀住黑淵入口，一條龍尾拍擊在海面上掀起滔天波浪，只是此時它的反抗皆是徒勞，那兩位納氣御術師對著海面輕輕按了按，頓時間海面風平浪靜。
而那身穿龍袍的怪物似乎對這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只是在機械的重複同一個動作，舉劍，斬下，再舉劍！
然而正是這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讓兩位御術師束手無策。
他手中那把斷劍每一次揮砍都會由內而外的散發一股極度不甘的怨念，同時一股浩大的天子之氣也夾雜其中，正是這天子氣讓召喚出來的仙將寸功難立，他們每每遇到這天子氣便仙術失效，最終化成黃紙變成飛灰。
同時，船上的侍衛的狀況同樣不容樂觀。
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發生的這場戰鬥，只是在不斷地將裝有寶物的箱子打開，然後找出任何能夠裝飾他們的物品，將這些東西堆在身邊，然後就是整整齊齊地坐在甲板上，靜靜地閉上眼，帶著無比滿足的笑容。
「哼！具是碌碌無為的蠢材！朕的大明朝就是亡在你們這幫人的手中！你們有何臉面常伴朕側？」那怪物突然張嘴吼道。
那坐在船上的侍衛們一個個面露惶恐之色，口中呼道：「吾等無能！不能輔佐陛下外御藩王，內修德政，竟使天顏受辱！已無面目再見太祖！死罪！死罪！」
於是張嘴吞金，捏碎瓷器，生吞瓷片，甚至拔出利劍反手送入自己咽喉。
兩名御術師根本無力阻止，兩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咬牙道：「今日我等就算能以身免，逃回國內，也必遭錦衣衛緝拿下獄，同樣是死！不如捨命一搏，想必陛下也能看在我們誅殺偽帝的份上不至於牽連你我族人！」
另一人也面色肅然道：「正該如此！今日有死無生！伏唯天子看在我等儘力的份上免我等家人性命！」
兩人鬚髮皆張，手臂上裂出兩道金紋。
鮮血外流，在他們面前凝聚成一個祭台模樣，兩人手中各掏出三炷香來，手指在香頭輕輕捻了捻，這香就燃了起來，插入祭台上的香爐之中，一股極為宏大的氣象突然自兩人頭頂降下。
「玄天上帝，真武盪魔天尊，北極鎮天真武玄天上帝在上，弟子請天尊降法旨，助我等降妖伏魔，護我大明太平！」兩人齊聲誦道。
隨著他們的聲音越傳越廣，為他們護航的那幾艘船這時候被嚇得越發的跑遠了，顯然早已經發現了這裡的異狀，看到這裡的架勢越搞越大，居然使足力氣向前方划走，打算袖手旁觀。
這些船也是因為匆忙失了法度，居然一頭撞入了本應該在邊緣繞行的滾石谷！
那兩名御術師也顧不上他們的死活了，此時的他們，一個人身上鱗片密布，一條通體金黃的大蟒虛影揚起它那血盆大口，對著站在他們前面的怪物大聲嘶鳴。
而另一人身上有濃重水汽升起，一頭藏青偏黑的巨龜昂首怒吼，四肢如同擎天之柱從天空插進海中。
真武盪魔天尊真身——玄武真靈！
龜蛇齊動，那怪物的氣勢一下子就衰弱了下來。
「混賬！爾等皆是朕皇祖父敕封真神！如今居然為虎作倀與篡位逆賊為伍，眼中可還有朕這個皇帝？」那怪物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他背上兩顆頭顱也發出哭泣之音。
「吾等受太祖之封，坐鎮北極，庇佑大明，只認皇位之上的真龍天子，你朱允炆悍然削藩，動搖大明根基，逼殺同族，周王、代王等皆落為階下之囚，朱棣起兵靖難吾等選擇袖手旁觀已經是看在太祖面上，如今大明江山穩固，你不速速轉生投胎還想著流亡海外，實屬大逆不道！你不為自己考慮，便要讓你身上背負的妻兒魂魄也不得安寧嗎？」龜蛇齊聲怒斥。
朱允炆口中發出「啊啊啊」的聲音，一時間竟然想不到反駁他的話，只能舉著斷劍，提起腰間玉質紋章披頭散髮道：「朕受命於天，太祖皇帝傳位於朕，朕就是這大明主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江山都是朕的！你們這些毛頭野神也敢妄議天家之事？啊啊啊！殺殺殺！都該死！」
他腳下踩出兩朵黑雲，雲中有哭聲傳出，整個人如同一道黑煙撲向龜蛇。
「冥頑不靈！簡直將太祖皇帝的臉都丟盡了！」龜蛇合二為一，化為玄武怒斥道。
它抬起左臂對著朱允炆重重踏下，朱允炆便如斷線風箏一樣被按進了海底。
「朱允炆掀起戰爭罪無可恕，但是他的妻兒皆是無罪，吾等不能耽誤了她們的投胎轉世。」龜蛇的龜甲上飄起一道金色光印沖入海底，托出一對母子魂魄。
「爾等也是天家貴胄，受此磨難也是吃盡了苦頭，下輩子做個平凡人吧！去！」它口中吐出一口氣，將這對魂魄送入地府。
「吾等此番下凡致使這兩名弟子身死道消實屬不該，且送他們一番新的際遇吧！」尾部的蛇頭看向前方的龜首說道。
「該是如此！」便也將他們的魂魄托起送入地府再投胎。
「此間事了，這朱家內部的鬥爭便讓它永遠埋入海中吧！」整艘船被玄武馭使突然傳送到滾石谷內，然後整艘船緩緩沉入海底。
……
陳金揆從回憶中醒來，剛才那道黑影應該是殘留的朱允炆怨念，在兩道金芒協助之下被徹底消除。
而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兩道屍身，在他們盤坐的屍骸之下，一塊玉碟靜靜躺著。
這就是明朝那場靖難之役的延續嗎？
陳金揆將玉碟收入袋中，身後陸續有水兵進入開始將那些值錢事物收入袋中。
陳金揆帶著打撈上來的第一批財物返回了智鳶艦。
回歸途中倒是有不少海獸在四周觀望，只是因為陳金揆身上殘留的那一絲玄武的氣息而遲疑不決，終是在他們膽戰心驚之中離去，讓眾人暗自慶幸。
回到智鳶艦上，陳金揆將在海底沉船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鄧世昌等人。
鄧世昌聽完后，感嘆道：「建文帝之前一直都只聽說其了無音訊，沒想到居然化身成屍怪被真武盪魔天尊鎮壓磨滅於此，真是令人唏噓啊！
不過明成祖文治武功遍觀諸朝皆是其中翹首，建文帝身在內宮，長於婦人之手，如何能與南征北戰地明成祖過招呢？
這件事情便不必再上報了，人死如燈滅，若是讓一些宵小之輩得知此消息，怕是又要乘機來此探尋建文遺蛻，若是南明朝藉機發難，多是不美，我們在海域之上必定會與旭日帝國有一番廝殺，再引來南明朝廷使我大清腹背受敵就是千古罪人了！」
「遵令！」眾人拱手。
陳金揆抓緊時間用了飯，換了一張避水符咒，更換了一件鯊魚皮衣，帶上一批人手下水繼續探索其他的沉船。
雖然最有價值的一批貨物都集中在那艘沉船上，但是其它船上也不是沒有值錢的東西，那些在明朝早期的瓷器、金銀器皿放到如今身價是大不相同的，同樣具有打撈的價值。
趁著旱雷頻率降低地這個時期，四艘舢板被放出去，對之前布置的避雷針的情況進行排查，同時將置於底部的玻璃瓶替換掉，以免其中儲存的電量過多，產生外泄。
雖然現在是旱雷的衰弱期，但是掣電雷場內的高溫卻遲遲不退，許多人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擰出小半盆水都不是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眾人對於飲用水的需求大量增加。
短短兩個小時，儲存的飲用水直接耗掉了五分之一！
鄧世昌不得不找來烏翎，鄭重道：「我原先並不以為這裡的高溫有多嚴重，但是現在卻發現這個因素對我們士兵的影響恐怕比旱雷以及那些雷精電怪還要嚴重！
一旦出些過熱中暑的情況，以我們現在的環境幾乎沒有救回來的可能！我們不能待太久！原先的12小時計劃太長，我們必須縮短，縮短到8個小時如何？」
「我看可以！財物終究是身外之物，這裡的士兵每一個都應該在戰場上為國效力，若是因為這些東西而把命丟在這裡就極不值當了！」烏翎贊同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還需要再迎接一波旱雷高峰期，以及雷精電怪的攻擊，然後且戰且退，離開這個滾石谷！若是這些妖魔鬼怪還不識趣敢追著我們不放，我便讓它們徹底葬身在大海之上！」鄧世昌終是展露出他霸道的一面，不過這也頗合烏翎胃口，畢竟被這些傢伙壓著打，就是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