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賣了人情的官司

第26章 賣了人情的官司

這日,那吳中縣衙的吳縣令用了午膳正在後衙宅院與自家新納的小妾調笑,正欲借著午休的空當胡來一番,卻聽得有后衙門子來報前衙有人報官,被攪擾了好事壞了興緻,不免無名火起。

不止是有宋一代,歷朝歷代做為親民官的知縣、縣令其主要的職責重點就是戶口、獄訟、課稅、興修水利、養生葬死幾大項上。

心思還放在身邊小妾的身上,那胡縣令隔著簾幔懶洋洋的問道:「今日是訴訟之日?」

「回大老爺的話,今日並非三、六、九的訟訴之日。」那門口忙應道。

「刑房這些蠢才怎恁不懂規矩!」胡縣令罵道,揮手道:「先且放到刑房,待到了訴訟之日自按著規矩行事!」

那門子並未應承,而是說道:「大老爺,這案子是刑房李押司接下的,是他讓小的來請大老爺的,現下那李押司在前衙候著,說是有話要與老爺說!」

「喁?」聽言,胡縣令稍感意外,吩咐道:「著李押司進后衙花廳等待!」

北宋元豐改制,縣官品秩由原本的正八品改為從八品,使得縣令地位下低,又加上縣政事務繁瑣困難,難出政績,使得很多官員在選官時視縣官如猛虎,造成當時部分縣職長期缺員,只能由主簿、縣尉代行其職。

正因為許多捌玖品官員視縣職如猛虎,才給似胡縣令這等雜流出身官員機會得以充任縣職,兩宋初交之際國事衰微,內憂外患使朝廷應接不暇,縣政更是疏於管理,以致於一縣事務全憑吏員做主,出現了所謂「吏人世界」的現狀。

現下宋金議和不過數年,胡縣令上任依襲舊規,於衙中事務多依賴手下的六班吏房,為了這個官司刑房李押司親自前來請見,胡縣令知其中必然是有些緣故的。

「見過大老爺!」刑房李押司進來拜道。

進了后衙花廳,見到那李押司,胡縣令便劈頭蓋臉罵道:「何人告官?所告何事?你不知今日不是本官訴訟之日么?」

「大老爺息怒!」那李押司四十餘歲,一副讀書人模樣,此刻被罵仍討好般的笑著拜道,又言:「大老爺,今日這官司不同往日,雖不在大老爺受理訴訟之日,但大老爺一定要接下受理的!」

這李押司是個玲瓏剔透的人,還是讀書人出身,靖康之變那幾年國朝科舉廢馳,當時還在讀書的李押司沒了進取門路,只好來縣衙尋個出路養活一家。

識字懂文章,在本縣所有吏員中,顯然這李押司是學歷最高的,而刑房事關訴訟與縣令考績,這樣的人放在這樣的位置上自然合適,不止是這胡縣令用的順手,歷任大老爺用的也極為順手。

知其不會無地放矢,胡縣令命道:「說來聽聽!」

應了聲是,李押司說道:「這樁官司很是簡單,有刁民為圖省幾個棺材錢,誣陷本縣的安郎中殆誤診治使其父喪命,卻被安郎中等人識破,將那幾個刁民扭送到了縣衙……」

「如此簡單的案情,你也來攪擾本縣,難不是你收了這兩家的好處?」不待那李押司說完,胡縣令哼道。

聽得話言,那李押司叫道:「大老爺冤枉,小人未曾撈出半分好處,小的之所以這般做全是為大老爺著想,還望大老爺容小的說下去。」

「說!」胡縣令感了興趣。

那李押司繼續說道:「肯為那安郎中做證的百姓不下百十人,大老爺出審此案定會收穫民望,其次那安郎中的兒子頗有才名,他年或能折桂登科,今日大老爺若審了此案,也是結了樁善緣。」

聽言,胡縣令點了點頭:「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李押司繼續說道:「大老爺近日常聽的本城極為流行傳唱的曲兒,似那什麼茉莉花、太湖美、姑蘇風光、泉水叮咚都是這安郎中家兒子所作,還有那人生若只如初見與最是辛苦天上月亦都是此子所作……」

「喁……」胡縣令大感興趣,忽悟道:「聽言,近日有我縣士子於府城大敗江右才子,莫非便是此子?」

「正是此子!」李押司忙應道,讀書人出身,這李押司自然對這些事情無比關注,繼續言道:「本縣地處我朝東南水陸要地,來往官員甚眾,大老爺免不得要迎來送往交際應酬,若席間帶上此子吟詩唱作,顯我縣文教昌盛,於大老爺面上有光……」

聽得心動,這胡縣令喜的瞬間變了顏色吩咐道:「著人升堂……」

……

兩班皂吏手中冰火棍亂點,口中呼著威武。

看了訟狀,那胡縣令傳原告與被告。

但見那范家夫婦到了公堂之上,那范閑膽小不等胡縣令發問便硊地哭道:「大老爺,小人是迷了心竅,被那史六斤唆使誣告安先生,還請大老爺憐小人無知饒了小人夫婦這一次罷……」

做為原告的安家父子上了堂,只是向胡縣令做了禮,冷眼看著堂上。

還沒打便全都招了,這案子審起來也無需費什麼力氣,胡縣令訓斥了兩聲,說道:「被告惹想免的皮肉之苦,將案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上一遍。」

那孝子范閑性子懦弱。忙說道:「小的父親病重,本己時日無多,小人正忙著準備後事,小人自幼便耍的要好的玩伴史六斤來問小人,有個辦法能教小人父親去世免的花錢殯殮還能賺上一筆的銀子,問小的敢不敢去做,小人當時猶豫……」

說到這裡,那范閑罵向身邊的妻子:「都是這無知蠢婦,聽了那史六斤的話,慫恿小的做那不法勾當誣陷安郎中!」

聽得自家丈夫將主責推到自己身上,那婦人撒潑罵道:「你這沒良心的蠢貨,事到如今怎都推到了老娘的身上……」

「肅靜!」胡縣令一拍驚堂木:「潑婦膽敢咆哮公堂,來人啊掌嘴……」

旁邊皂吏聽得吩咐,不由分說上來便向那婦人幾巴掌。

幾巴掌下來,那婦人只被打的披頭散髮,口鼻出血,現下顧不得疼痛,口中不住叫屈:「大老爺,民婦當時鬼迷了心竅,也是受那史六斤哄騙,算不得主使吶……」

胡縣令目光投向那史六斤,又是一拍驚堂木:「那嫌犯史六斤,這范家夫婦說的可是真的?」

「小人……小人……」身犯重罪,史六斤到了縣衙硊於地上只因后怕哆嗦,又被范家夫妻二人將事情一股腦的推在自己身上,腦口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

「你既然不答,定是無話可說供認不諱了!」見史六斤這般模樣,胡縣令言道:「依本朝律,誣陷他人罪加一等,那史六斤做為主謀,范氏夫婦做為同謀,家資俱為充公,史六斤杖八十徒十年,流兩千里,范氏夫婦各杖六十……」

徒十年流兩千里,這等於把命搭進去,那史六斤自然也是個怕死的主兒,求生欲讓其不由不大聲叫道:「大老爺,誣陷安郎中之事另有隱情,小人並非主謀,小人是受本城丁老爺驅使……」

史六斤之言令那胡縣令一怔,問道:「哪個丁老爺?你且說個明白!」

「本縣家住車前巷名喚丁五郎的丁老爺!」那史六斤叫道,一股腦的說道:「那丁老爺有意將自家女兒許與安郎中家公子結個姻親,安郎中一家不許拂了丁老爺的面子,丁老爺心中惱怒教小人整治安家……」

還有這個因果緣故,聽得史六斤供言,不止是這胡縣令連同縣衙的一眾皂吏胥吏,連同看熱鬧的百姓俱是一驚。

聽得史六斤言,胡縣令不禁挑眉,這幾日那丁五又送了自己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妾,以報上日官司偏袒的情份,沒想到這丁五又牽扯出了案情。轉念一想,這又是一次送人情的機會,那丁五免不得再來感謝自己。

想到這裡,胡縣令板著臉說道:「本縣警告與你,且莫隨意攀扯他人,若不然罪上加罪!」

「小的不敢胡言亂語!」以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史六斤忙說道。

胡縣令吩咐道:「傳丁五……」

前後不過小半個時辰,那丁五被人帶了來。進了大堂,那丁五看了眼安家父子,又向胡縣令拜道:「不知父母老大人喚小民前來何事?」

也不多言,胡縣令指著地上的史六斤,問道:「那丁五郎,本官問你,你可識得這硊在地上之人?」

丁五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史六斤,回道:「稟父母老大人,小民識得這廝,喚什麼姓名小民倒是記不得了,這賊廝曾在我家做過工,因手腳不幹凈,叫小民打了一頓趕了出去,便再也沒見過了。」

「你胡說……」聽言,那史六斤大叫道。

「咆哮公堂,掌嘴!」胡縣令一拍驚堂木,立時有皂吏上前掌嘴,只將那史六斤牙齒打落一地,幾近不能言語。

行過刑,胡縣令又指著史六斤,向丁五又問道:「此人指證與你,說是受你指使誣陷安郎中,可有此事?」

「父母老大人,小民欲與安家結親攀個親家,怎能行此不軌之事。」丁五看向安家父子不忘拱了拱手,又惡狠狠的看了眼史六斤,罵道:「定是這廝記了之前小民打了他一頓的仇,在此誣陷小民,還望父母大老人與小民做主……」

聽丁五言,那史六斤說話漏風含糊不清的大叫道:「大老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啊,小人著實是受了這丁五驅使……」

胡縣令又問道:「你既是說受這丁五郎所驅使,可有人證,物證?」

「小人……」史六斤卡了殼,二人商議陷害安郎中,這是見不得光的事情,又怎會有第三人在場。

見史六斤應答不上來,胡縣令命道:「來人吶,大刑伺候,本官不信他不說實話!」

見縣衙似乎說不得理,史六斤卻知道自己一定要拉丁五下水,才有一線活命的希望,一頓哭天搶地大喊老天無眼。

「官法在前,刁民還敢不認罪!」胡縣令下了令:「上夾棍!」

本朝有不得無故用刑以免屈打成招的規定,但眼前之人之前己經認罪,所以既是有罪的被告,上大刑逼供就沒有什麼忌諱了。

聽言,丁五扭頭看向安家父子,眼中得意之色毫不掩飾。

安維軒哪裡看不出來其中的貓膩,整場官司被那胡縣令賣了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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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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