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戴上口罩和帽子，萬語把自己隱藏起來。

「哎！老鐵們！大明星出來了！大家給點點關注！」

站在醫院門口的有四五個男人，舉著手機對著萬語直播。

「謝謝這位老鐵的遊艇！萬語走來了！」

萬語下意識想躲，手機鏡頭卻一直跟著她的臉拍，她轉頭，那幾個男人就跟著她。

他們流里流氣地把萬語渾身打量了一遍，笑著看著她。

「哎，今兒個早上還一堆記者，這會兒都沒了……」

「大家給點點關注……」

「看看明星……可讓我等著了，這平時都看不著的，今兒個可勁兒瞅！」

「別拍了。」萬語冷聲說。

「哎呦，明星生氣啦……」

「老鐵們，聽說大明星可是早上剛自殺完……哎！你們別不信啊————罵什麼人啊，我沒說謊，是從記者哪兒聽的————」

攥緊拳頭，萬語剛想上去揍人，保安就出來了。「這裡是醫院！你們幹什麼呢！都去保安室等警察來！」

醫院的保安二話不說，上去便把他們的鏡頭擋了。

「我去！你們這幫癟犢子什麼！鬆開！」

「靠……我這咋被封號了！」

「我這咋也被封了！？」

場面混亂，萬語不知所措，一隻大手攬住她的肩膀。

「走。」

皈千言摟著萬語轉身遠離了是非。

目光從帽檐下面掃到了他臉上，萬語強迫自己認為這種被拯救的感覺是假的。

「上車吧。」他指了指停在不遠出的車。「你想去哪都行。」

只要別死。

萬語低頭什麼也沒說，急急地拉來車門坐了進去。皈千言往嘴裡放了一把口嚼糖，也上了車。

車內都是他嚼糖的聲音。萬語從袖子下面伸出手指，點開了廣播。

「......是，好像上上個月大家都在吃瓜啊————哈哈哈~是真的沒想到萬總竟然會和Sam是————」

電台DJ還沒說完皈千言就把廣播關了。

「聽首歌吧。想聽什麼，我放給你聽。」他說。

萬語擺擺手，躺在靠背上。「能帶我去一趟樂行嗎？我想買把吉他......尤克里里也行。」

「你現在還有多少錢？」皈千言問。「沒別的意思，我實在是不放心你再做傻事。你如果有別的想法，比如留學什麼的，我可以資助你；錢我算借給你的，你也別有壓力。」

「我現在沒什麼想法。」萬語的心臟就像是被人挖空了，不想哭也不想笑，發著呆也是一種折磨。外面的溫度再低也沒她的血液冷，她喪失了對於世界的感官能力。

皈千言又吃了幾顆口嚼糖，「要不要......我聯繫一下Sam？」他也是顧不得這麼多了。

萬語搖頭，「別打擾他了。」

車子停在了路邊，「樂行到了，你要不要下去？」

「您能幫我買一把吉他嗎？隨便一把就行，我給你轉錢。」萬語垂著眼睛小聲地說。

「不用轉。我給你買。」皈千言幫她把帽檐壓低，開門下車。

下車之後，他不放心地又轉頭看了幾眼才作罷。

在樂行迅速買了一把吉他，皈千言到旁邊的小賣部想給萬語買瓶熱茶。在付錢的一瞬間他看到小賣部牆上貼著的廣告海報，是萬語代言的零食，海報已經有些發黃了，皈千言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辭彙來形容此刻心裡的酸楚。

把吉他放到後備箱后，皈千言上車。

「你想去哪裡————」他還沒問完，萬語便在他嘴裡塞了一根煙。

「啪嗒」打火機點燃。

「您不用在意我，想抽就抽吧。」萬語放下他的打火機輕聲說。

「......謝謝。」皈千言看著她挪不開眼。

「就送我去上次找到我的那個廣場吧。」萬語說。

皈千言把萬語送到了廣場，冰冷的夜，讓廣場上的人少了很多，連廣場舞大媽都不來了。萬語拿著吉他坐在長凳上發獃，她的指節泛紅，眼神里全是冰涼無神。

皈千言手插兜坐在她身邊叼著煙，煙霧跟著風一個方向飄。「開始的時候，我遇見你就覺得你非常討厭。你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任性沒禮貌，張狂又刻薄；我不喜歡的點全在你身上體現了。後來吧……才發現你也不是沒有優點。但我還是討厭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在故意為難你，想讓你難堪……我特別惡劣。但有一點，是真的出乎我意料……你對愛情真的好純粹。決絕，執著，轟轟烈烈。的確，我可能就是在那時對你有了改觀……直到我慢慢反應過來后，我已經無法自拔了。萬語小姐，我喜歡你。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應，你以後甚至可以忘了我的名字。我只希望你在每次想輕生的時候可以想起，有那麼一個人，會因為你的離開，往後餘生都灰暗不堪。至少……有人在意你。」

緊張得難受。手心都在出汗。

皈千言已經忘了上次讓他有這種感覺的女人是誰了。

亦或是，從來沒有過人讓他有過這種緊張。

「我們回去吧。」萬語平靜地說。她刻意忽略了皈千言的話。

「好。」皈千言起身去開車。

萬語這次坐到了後座。「我可以不住院了嗎？我想回去了。」

皈千言的煙只剩下煙屁股了。「那去我家？」他沒意料到他這番話會不會嚇到萬語。

「好……」

說完萬語就窩在了後座。她不想承認現在心悸得難受。

剛才……算是表白了嗎……

渾身都細泡都被他狙擊了。她現在才敢細細的去想。

不適地拉了拉衣領，萬語玩著手機上的連連看。

「聽首歌吧。想聽什麼？」皈千言問。他現在必須要保持跟萬語的交流才能剋制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他以為萬語會拒絕去他家，沒想到萬語接受了。那就說明他可以期待一下嗎？

「你有沒有阿末的一首歌，叫《理虧》。」

「我可以在線搜索一下。」皈千言的心情瞬間灰了一半。

不一會兒，車廂里響起了萬語熟悉的旋律。

「別急著表現，看似誰對感情都毫無虧欠；若疼痛不見，就讓我徹底斷了全部留戀；你埋下枯萎的薔薇；我痛徹心扉；風景早已不翼而飛；最後還是判決無罪；你不必假惺惺地貫徹傷悲；還不是我一人反覆迂迴；誰和誰流浪喝醉；先愛的人活該心碎；反正是我一人自卑；是我一人說著理虧；廉價的安慰讓感情變得，人人自危；剩下的尊嚴就是你走，我再也不追」

沉末的聲音在車廂內回蕩。

「好聽嗎？」萬語問。

皈千言回道：「挺非主流的。」

「媽的……這是我寫的。」萬語無語翻了一個白眼。

「那你也挺非主流的。」皈千言說。

「這是我十九歲時寫的。那時也沒啥心碎的感覺，所以聽起來還挺無病呻吟的。但是啊，今天聽心情倒是不一樣了。」萬語嘆了口氣。

皈千言什麼話也沒說，把車子直徑開到了自己家。「你上樓休息吧，直接開門就行，不需要密碼。因為我們是一層一戶。在此期間我不會去打擾你，你想睡到什麼時候，或者是發泄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皈製作。」萬語喊他的聲音糯糯的。

「嗯？」皈千言轉頭。

萬語把臉隱藏在帽檐下面。「那個......那天晚上咱們倆......」

「我沒在意。」皈千言平靜地說。萬語像是鬆了口氣，開車門下車了。

看著她的背影，皈千言又點上了一根煙。

沒在意。個屁。

他從來沒感到那麼滿足和幸福，那一瞬間立刻死掉他都願意。

死掉......

「呼......」在肺里憋著的煙氣，滾過口腔，緩緩吐出。

孑然一身的日子，他不願意也習慣了。

去醫院讓護士通融了一下，辦理了出院手續，回到家之後已經過了晚上十二點了。

「回來了。」

在開燈的一瞬間，皈千言嚇了一跳。萬語光著腳坐在落地窗前，手裡拿著一隻酒杯。

「你怎麼沒睡覺？」皈千言過去把拖鞋放到她身邊。「你這樣身子會壞的。」

「我睡不著。」萬語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她沒說謊。皈千言坐在她對面。「萬語小姐，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會滿足我的三個條件？」

萬語點頭。「嗯。」

「現在請你答應我的第二個條件。請你健康地活下去。行嗎？」皈千言看著她認真地說，深邃的眼中頭一次有了悲喜流動。萬語的眼睛亮亮地眨巴了一下。

「我答應你。」她口齒清晰地說。

皈千言握住她的手，「謝謝你。」

「您先去休息吧。」萬語不想讓他跟著自己操心，她最怕的就是讓別人操心。「您去休息一下，我再待一會兒也去睡了。」

「嗯......想吃宵夜嗎？我帶你去。」皈千言把去自己的衣帽間里拿了一件外套。「穿上這件吧，剛洗的，上面應該沒有煙味。」

萬語微微一笑，接過他遞來的棉夾克。「您怎麼還在記仇啊。」這件衣服也跟平時皈千言的風格不一樣，有些像那晚在夜店見到他的風格。「為什麼您工作時的穿著很普通，生活里......這麼的男模？」

皈千言聽到啞然失笑。「我的工作比較辛苦，當然是穿自己覺得舒服的衣服了。不工作的時候就穿一些自己喜歡的風格。」

兩人出門，萬語問皈千言：「咱們去哪裡吃宵夜？」她一點都不覺得餓。皈千言說：「走幾步就到了。不用開車。」

萬語輕聲說：「我已經好久沒這麼散步了。上次走這麼久還是跟阿末分手，走了快四個小時，自己走到了片場。」

「我知道。」皈千言說。萬語一驚，「你知道？」

他轉頭看著萬語，「我一直都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喜歡著你。可惜並沒有瞞住你。」他伸手把萬語的帽檐往下壓了壓。「很變態吧？」

「對啊。」萬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這個人真過分，前期讓自己難受，現在讓自己心跳得難受。

「到了。」兩人沿著馬路，沒走幾步就到了一條夜市美食街。快一點的夜晚，美食街還是喧鬧如明。「我以前上班的時候，加班晚了總是會來這裡喝一鍋海鮮粥。萬語小姐，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他除了知道萬語喜歡辛普森一家，好像對她真的毫無了解。

「我不想吃東西。不過......」萬語有些膽怯人多的地方，「就嘗嘗你說的粥吧。」

皈千言溫和一笑，想去拉她的手，可手都伸出來了，卻還是只拉了她的衣角。「走吧。」

兩人坐在路邊攤的一個角落裡，皈千言柔聲對萬語說：「沒關係。沒關係的，這裡沒人認識你。」

「嗯。」萬語點頭。

一大鍋海鮮粥被端了上來，皈千言拿著湯匙攪了攪，裡面的蟹鉗，魷魚須，扇貝，蝦仁，混合著蔥花在粥里翻滾了一圈又一圈。霧花朝萬語飄來，大米和海鮮的香味讓人瞬間餓了。

「喏，海鮮汁。沾海鮮吃。」他把一切給萬語安排好。

萬語恍然發覺，這是第一次切身感受他的溫柔。

「謝謝。」萬語舀了一勺粥喝到嘴裡，滾燙鮮香的味道讓味蕾充分滿足，「皈製作，咱們吃完就趕快走吧，我不想被人看到，不然他們該議論您了。」

「沒事。」皈千言低頭髮著微信。「不會有人看到你的。」就算被拍到了，他也不在乎。

可能是餓了，萬語的食慾頓開，整個食道和胃都是熱熱的，很舒服。「一會兒還想吃些什麼？」皈千言問。

「我吃不了那麼多。」萬語說。

皈千言嗑著蟹鉗說：「你現在知道自己瘦得多可怕嗎？我看你連七十斤都沒有，整個人就像乾屍一樣，一點點美感都沒有。」萬語抿嘴，「我七十一斤。」她也覺得有些嚇人了。

「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話，健康地活下去。」皈千言說。萬語愴然一笑，「那要是活著真的是煎熬呢？」

這話讓皈千言怔住了，他定定地看著萬語。而後他說：「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活得久，總會有好事發生。只要你不放棄生命，生命也就不會虧待你。」我知道你的痛苦。只要你願意，無論有多難我都會陪著你走下去。直到看見光為止。

「那您有沒有遇到什麼好的事情？」萬語問。皈千言把碗里剝好的蟹肉夾到萬語的碗里，「很多啊，比如遇見你吧。就是我這幾年碰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咳咳咳咳————」萬語擦擦嘴，「能不能別一逮著機會就說這種話？」

「抱歉。」皈千言毫不掩飾，「可能是因為喜歡你吧。」

「好啦。」

「哦。」

萬語不知該怎麼回應他。上一段感情好像是水到渠成，她跟沉末在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沒有那麼多花里胡哨的反應。更沒有這種戲劇性的歡喜冤家，打打殺殺。

兩人吃完夜宵啟程返回。此時的街上已經沒有人了。

「萬語小姐，明天......我可就要上班了。」皈千言說。萬語走在前面，「嗯」了一聲。

「你自己在家可以嗎？」他有些不放心。只要萬語一句話，他可以接著請假。

萬語走在前面說：「可以。但……還請您幫我一件事，幫我去summer家把我剩下的東西給搬過來，我上次回去了一趟，都打包好了。搬完之後麻煩您把鑰匙放在她家的桌子上。我現在跟她徹底沒關係了，趁著她不在趕快搬走吧，省的見面尷尬。」

「這沒問題。」皈千言癮上來了，點上了一根煙。萬語突然轉頭。

「怎麼了？」他叼著煙嚇了一跳。萬語抬了抬帽檐，「我想跑步，你追我吧。」她一臉無賴小學雞的樣子，有些喜感可愛。

「啊？算算算了————剛吃完飯，跑步會胃下垂的。」皈千言拒絕。

萬語面無表情地舉起了一部手機————

「哎？！你什麼時候拿走的？！不是你給我站住你這個死小孩———手機還我———別跑————我一大把年紀了————」

還能說什麼？唉。認命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