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酒精的味道像一把利刃,將劉暢整個人定在了原地,他感覺貼合在自己臉上的手掌越來越冰,上面僅存的些許溫度也被時間和回憶所帶走。成安素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正準備收回手,被劉暢一把攥住了手腕:「還有呢?你還看到了什麼?」
目光沉沉,成安素已經先一步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她搖了搖頭,其餘四個手指彎曲握成拳,只有食指還指著劉暢的鼻尖:「你,先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否則我沒辦法告訴你別的事情。」
成年人之間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劉暢並不奇怪她突如其來的決定,垂著眸子鬆開了手:「我,沒有關於軍隊之外的任何記憶,」抬起頭,劉暢直勾勾地盯住了成安素的眼眸,「只有你,只有你是和軍隊無關的。」
成安素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是只是在心裡沉默著做了個吸涼氣的幻想,總之,劉暢帶給她的這個消息遠比她想象中的衝擊要更大。
他沒有撒謊。
從眼神到肢體語言,劉暢都在表達這一點內容。
成安素率先移開了眼眸,在劉暢焦慮的眼神中,成安素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你先別急,讓我,整理一下……」
已知,當年成澤的實驗突然停止了,可為什麼停止,這個原因至今為止都是一個謎,成安素認為是成若素的存在阻撓了實驗的進展,而裴景則認為是裴景的私人感情導致實驗的無限期暫停。
抿了一下嘴唇,成安素此時突然有了第三種想法,這種想法如同破繭的蝴蝶,一瞬間劃破了一直陰霾在她心頭的烏雲,天光刺透其中,將她的心也照亮了似的。
手指無意之地摳了幾下床單,成安素挑揀著合適的內容:「或許,一開始的時候,成澤的實驗目標就是你們,」她指了一下劉暢,又點了幾下照片,「那個時候,二十幾年、將近三十年前,沒人能想象到現代社會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沒有人、沒人會同意他那些天方夜譚的想法。」
「或許,」沉著聲音,成安素說出了自己最後的判斷,「我才是那個時候的實驗中,一不小心產生的異類。」
這幾乎是顛覆所有人已有三觀的一個想法,太過分裂和可怕了。
但成安素仍舊要繼續說下去,她必須整理自己的思路,同時,她的計劃在剛剛,又被她自己添加了一環。
「我是異類,成若素才是你們的同類,但因為我的存在,我們兩個的精神體不得不被放置在我、」成安素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這具軀殼……」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在劉暢疑惑的眼神中,成安素又搖頭否認了自己,「這具身體本來就是成若素的,我才是外來者,我才……」
當人恍然大悟的時候,原來眼眸內真的會藏著星星。劉暢一把握住了成安素的手腕,其實他只是想叫她清醒一點兒,快仔細說說發生了什麼。
但剛剛有那麼一個瞬間,劉暢覺得自己如果不抓住成安素,她就會立刻消失在自己面前,這種可怕的錯覺,竟然讓他在一瞬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你,」他開口便頓了一下,因為成安素燒紅的眼角帶著幾分決然正直勾勾地盯著他,「你說清楚,到底這些都是怎麼回事兒?」
他落在照片上的手都在發抖,劉暢明白,這是訓練有素的身體和神經正在對當下發生的事情做出的應激反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一個在火炮中生活了十五年的人,竟然在害怕一個女孩。
沒有撤回自己的手,相反,成安素反手扣住了劉暢的手腕:「你們,你們的身體、精神都是人造的,真正的孩子是成若素,我,我也是你們之中的一員,但是我發生了異變,導致我的精神不足以支撐起那個身體,所以,我才會被提取出來放置在成若素本身的硬體、也就是這具身體內。」
劉暢以為自己沒聽明白,皺緊了眉頭,但其實,成安素的描述言簡意賅,她已經將最核心的東西、劉暢最想知道的,告訴了他。
放開他的手腕,成安素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神情甚至有些癲狂:「我明白缺失的一環是什麼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如果不是身體還有些虛弱,成安素一定會直接從床上跳起來,她扣住劉暢的雙肩,前後搖晃了幾下:「我要見成若素,我要見他,只有他能明白我到底在說什麼,我要見他!」
相比較於成安素幾乎癲狂的興奮,劉暢的精神此時已經幾乎崩塌,活著這麼多年,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雖然沒有家人,但他所在的地方,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愛與溫暖。
現在,突然跳出來一個人言辭鑿鑿地告訴他:你只是人造的產物,是一台會流血的機器,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劉暢一把揮開了成安素的手,因為太過突然,成安素整個人差點兒被從床上掀下去,她錯愕地看向猛然站起身的劉暢,盡量勾起了一個善意的笑容。
「怎麼、怎麼了這是?」
指著她的鼻子,劉暢一邊說,一邊退,搖著頭極力否認著自己剛剛所聽到的一切:「你說的都不對,都不對!我是個人,什麼人造的精神、人造的肉體,都是你在騙我,都是你在騙人?」
「對,對、你在騙人,」冷笑著,剛剛來開的距離又被劉暢奪了回去,「你為什麼要騙我?你,我應該問問你才對,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近在咫尺的墨色眼睛冰冷得可怕,成安素感覺扣在自己大臂上的兩隻手,彷彿是兩個鉗子,只要她的反應稍有不對,這雙手便會將她撕裂開來。
不過,這種程度的恐嚇對她而言,或許也只是能夠讓她眨一眨眼睛的程度。
嘴角在臉上盪開,成安素勾出了一個笑容。
「你在害怕,你的潛意識已經相信我所說的話了,你已經相信我了。」
她歪著腦袋,神情看起來放鬆而自如,彷彿此時此刻被人家控制在手裡的並不是她似的。
大概是她這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徹底激怒了癲狂的劉暢,原本還落在大臂上的手勁兒一松,緊接著,成安素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兩隻滾燙的手掌死死地環在了其中,只要收緊一點點,便會將她的呼吸掐斷。
可成安素非但沒有害怕,她甚至揚起了一個更大的微笑,手順著劉暢的手腕一路向上,摸到了他的臉頰。
因為緊張和氣憤而咬緊的后槽牙顯得他的下頜骨越發分明起來。
是自己會喜歡的那種長相,在房間的門被破開前,成安素腦子裡迴響的確實這麼一條完全不相關的話。
她看著劉暢被人拉開后注射了一針淺藍色的針劑,手卻仍舊伸向自己的方向,眼眸之中除了自己,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