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臨別贈仆

第11章 臨別贈仆

建康距壽陽六百餘里,劉義符率兵經五日急行,這天下午在陰陵縣南遇上了前來迎駕的南豫州南梁郡太守、蕩寇將軍李德元,便駐營在縣城外。

李德元原為穎川太守,出身趙郡李氏,字公和,先祖是戰國時趙國名將武安君李牧,雖與大多數北方士族一樣不被重用,但才三十多歲就能做到秩兩千石的郡太守,可見能力非同一般,其人也是能文能武,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很得劉粹賞識。

劉義符初見時,李德元意態保守,除了正常謁見禮儀,絕口不提其他,這讓劉義符也不好太過露骨地拉攏,只盡量讓吉翰出面攀談,好為之後立足壽陽之事打開局面。

據李德元稟奏,收到詔命時,劉粹已於半月前率刺史府官吏往陳留、穎川等宋魏沿邊巡視,至今未歸,而以李德元職務最高,不敢怠慢才匆匆趕來。

由喬駒子送李德元出帳后,劉義符召見隨李德元回來的楊練子、苑義夫二人。看著面前這兩名年輕軍官,劉義符心中有些無語。

楊練子身材修長,猿臂蜂腰,面白俊朗;而苑義夫恰恰相反,長得粗矮壯實,簡直是虎背熊腰,還面色黝黑,鋼針一般的短須看上去年約三十,渾身充滿爆炸性的力量,但了解他履歷的劉義符卻知道,他其實是羌人,才二十三歲。

禮畢,劉義符打量二人片刻,有些責怪地問道:「習之!讓你們去給建安侯宣詔,那就只能見了建安侯本人,詔書親自交到了他手裡,你們才能回來複命,這制度你們不清楚嗎?」

「稟官家,這是李太守的主意,他認為官家巡幸到此,暫不宜聲張,若宣詔使者到了建安侯行轅,恐怕州郡官員很快就都知道了,這樣很容易讓北面魏國境內守軍得知,從而引起誤會。而李太守安排下屬轉遞則不會走漏消息,這樣建安侯回來就可從容定策。末將也深以為然,便擅自做主了。」

楊練子表字習之,出身弘農楊氏,不過與南渡的楊佺期不是同宗,其祖上曾流落西北,輾轉到了蜀中,曾仕譙蜀,地位也不高。義熙九年朱齡石收復蜀中,才隨叔父楊恭南歸。而楊恭能出任豫州司馬,還是朱齡石當年舉薦,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朱景符算是楊氏叔侄的恩主之後了。

聽楊練子所言,劉義符卻暗吃一驚,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如此看來豫州的地理位置不算是很有利,容易被南北夾擊,北魏主拓拔燾可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啊,不過目前北魏要抗擊柔然,倒不用擔心,便微微頜首,又問:「有些道理,那你能確定李太守所言屬實嗎?」

「末將到壽陽后,沒見到自家叔父,據其家僕所言確實如此,末將讓叔父的家僕攜書信隨傳送詔書的軍將同行,想來叔父會儘力的。」

劉義符點點頭,轉頭看向苑義夫道:「那麼你呢?見到你兄長苑縱夫了嗎?或者家僕?」

「吾兄隨建安侯出行了,但家在義陽郡,未曾帶家眷隨軍!」苑義夫搖了搖頭,咧嘴苦笑。

劉義符有點失望,但還是笑著鼓勵道:「等到了壽陽見著你兄長,多買些禮物去看他,請他一幢的軍將們喝酒,明白嗎?」

「嘿嘿……末將曉得,到時有機會拉著他們一起來見官家!」苑義夫狡黠地笑道。

「呵!那你們退下早點休息吧!」

劉義符不由啞然失笑,這個苑義夫並不是如長相那樣憨厚老實,很有點小精明,居然意會了。畢竟自己初到豫州,上層高官如劉粹本人都不一定可靠,那就只能先走中基層路線了。

次日一大早拔營,以李德元領三百郡兵為先導,吉翰、郭叔融兩名文官相隨;張氏兄弟並馮晏、楊練子率冗從營、義徒營先行;申恬、垣護之率兩百餘班劍,及韓龜壽領一群宦官侍從左右;柳安民領著那晚作戰的受傷侍衛相隨。

走在最後面的,是朱景符帶著妻小,領著完整的一個軍三千騎兵,另加上馬場拐帶出來的太僕寺、兵部屬官小吏,及馬夫、獸醫、各種工匠、雜役等共一千餘人,一路迤邐而行,尚需兩天才能抵達壽陽。

劉義符也終於有了一輛像樣的馬車乘座,不用再騎馬或坐在糧草輜重車頂聽車輪發出的吱呀聲了。這可是李德元從壽陽自己的太守府拉來的三輛車之一,雖然沒建康宮內自己的金根車輿舒適寬大,但也比騎馬好得多。

透過馬車窗口遠望田野,小麥鬱鬱蔥蔥一片,穗條飽滿開始發黃。地間更有黍、稷等青苗也是翠綠之色,看上去賞心悅目。低洼處的水田裡,成群的農夫們正在種稻,見有大隊兵馬走過,有些怔然失神,難掩憂慮之色。

。。。。。。。。。。。

同時,建康城西南秦淮河江口到石頭城下的江岸邊碼頭,停泊著數百艘各式樓船戰艦,從征將士已經登船完畢,準備就緒,只等領軍將軍謝晦登船。

而西籬門外的石頭津畔,徐羨之、傅亮、檀道濟、王弘、蔡廓等重臣正率數十名朝官送行話別。幾天過去,傅亮的鼻樑還有些青腫,但他似是顧不上了。

幾人站得涇渭分明,其中徐、檀二人領著一群官員站了一堆,送傅亮赴荊州江陵,談話間面有憂色;而王弘與蔡廓也領了一堆人送謝晦出征,雙方隔著數十步之遠,說話小一點,互相都聽不清。

其中蔡廓是近日之內才遷轉吏部尚書,早在景平元年,徐羨之與傅亮為便於朝政正常運轉,想調蔡廓為吏部尚書,結果蔡廓卻想要選舉官吏的全部事務權。

按制度,黃門郎以上官職由皇帝硃筆御批,徐羨之作為託孤輔政之臣自然不同意,否則士族把持的「九品中正」選官制死灰復燃,連皇族都是低級士族,那必然造成動亂。且今後滿朝皆是高門子弟,徐羨之一個低級士族出身卻成了首席執政,早就被高門嫉恨,若同意蔡廓所請,最後必然被加以罪名拉下宰輔之位,甚至全族都不得保全。

結果,蔡廓卻公然道:某不能為徐幹木在紙尾上署名。「干木」是徐羨之的小字,也就是小名。這話意思也就是不肯接受吏部尚書的任命,還很是傲慢。

蔡廓何許人也,東漢末蔡文姬同族之後,兩晉以來多有子弟為公卿要職,南渡之後仍是一流高門。而按時下朝野間的習俗,除非十分要好的朋友親戚,不然稱呼別人的小字那是侮辱、辱罵別人的行為,可見高門士族出身的官員對執政的輕蔑。

可現在京都出事,王弘卻主動找徐羨之,將王惠調去了地方,把吏部尚書的位置騰出給蔡廓,這次蔡廓卻欣然受命。

徐、檀二人與傅亮、謝晦各交代一番不久后就先回城了,蔡廓則先登船將與傅亮同行,王弘卻與謝晦談了許久,終是怕耽誤了時辰,王弘才將身後不遠處隨從的一名中等身材、面容普通的中年人喊過來引見。

「宣明!璽紱還在太後手里,你這次出征無詔命,非同尋常,先要不亂陣腳才能達成目的,某這家僕王僮沒什麼能耐,但勝在忠誠可靠,你且帶上吧,願早日擒獲逃卒,得勝還朝。」王弘拱了拱手,指了指身後家僕。

時下官員間臨行送別,贈上家僕或家伎都是友善、親近的好意,表示對方很看重你,沒把你當外人。謝氏與王氏在朝中一向是既合作也競爭,關係遠沒那麼親厚。

謝晦為人多謀,自然也有點多疑,此時不由一怔,心中暗忖:這什麼意思?難道是對謝某不放心嗎?雖然覺得奇怪,但卻不好推託對方明面上的一番好意,忙微微欠身,一臉感動地還禮道:「多謝王使君,那謝某就卻之不恭了,但與朝中諸公靜候捷報吧!」

王弘揮了揮手,深深看了謝晦一眼,轉身大步向傅亮的船隊走去。

謝晦則仔細打量那王氏家僕王僮,見那人髻裹方巾,身著灰色大袖衫,肩挎包裹,後背一把黃黑色油布傘,下穿縛胯,也就是大口褲在膝蓋下綁了一圈小布帶子,呈喇叭褲狀。

謝晦納悶道:「叫王僮是吧?這朗朗晴天里,你卻背著傘作甚?」

「晴帶雨傘,飽帶乾糧!」王僮臉上木然地回一句,顯得很是呆板,但話里意思卻不無道理。

謝晦愕然,有些嫌棄地招了招手,回身走向碼頭棧橋,帶著王僮由舷梯登上樓船戰艦,一聲令下,水師船隊隨之開始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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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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