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外援難求
這天一早,劉義符照例與朱景符一起主持了點卯,以四軍步兵與兩軍騎兵混編操練,布置會操科目觀看了一會兒已近晌午時分,便召來吉翰、郭叔融,帶上苑義夫等百名侍衛騎著馬出了大營,準備進城赴劉粹之請商議軍情。
不想剛到城西護城河轉角處,新任中兵軍參軍、中軍斥侯營隊主張弼率數騎趕來稟道:「官家請留步!有兩封重要軍情!」
劉義符便勒馬一躍而下,迎上幾步接過張弼遞上來的軍報,仍是趙伯符的,不過這次的軍情公文居然裝入了一個朝庭軍情急遞常用的小竹筒內,並以白蠟密封。
劉義符擰開竹筒上半截,取出裡面的紙卷打開看完,臉色頓時有點複雜,轉身遞給跟過來的吉翰道:「郡兵戰力低差,又碰上謝晦的禁軍精騎,伯符將軍雖敗,卻是敗中有勝,雖敗失了三千郡兵,卻奔逃途中生擒了謝晦的中兵校尉周超,最重要的是,輜重未失,走芍陂大澤水路北上,有勞休文先生回去接應善後了。」
「接應之事要靠豐城侯了,輜重入庫倒是臣份內之事,但不知另一軍情是何事呢?」吉翰很乾脆地應承,卻又轉頭看向張弼。
張弼卻轉頭對身後一名隊主招手道:「吳階!快過來面稟!」
「卑職義徒營親衛隊主吳階,奉伯符將軍之命到京口,右衛將軍本來接了詔書義憤填膺,立即就聚將議事,要調兵勤王,但當日下午,護軍將軍在京中率五千兵乘船隊趕來又宣太后懿旨,調右衛將軍為東揚州刺史。而右衛將軍竟然就奉了懿旨,將吾等打發了回來,赴會稽上任去了。」
「可恨!」劉義符頓時心中大怒,臉色鐵青,朝中叛臣一再以自己母親的名義矯詔在意料之中,最可怕的是,宗室同族中除了太尉劉道鄰,就屬右衛將軍劉遵考是近親,連此人都裝聾作啞了,劉粹作為宗室旁支,若再叛似乎也就有理由了,這對自己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為何檀道濟一到,劉遵考就變卦了呢?這多半是以朝中要立宜都王之事相告,但還有另一個原因,自己的母親張太后出身太低,自己又是庶長子。
而三弟劉義隆母族也不是士族,可他的妃子卻是名士袁湛之女,更為士族所認同。而當世,誰不想成為士族,子孫後代一成年就能身居高位呢。就算劉遵考想支持自己,恐怕他的部將也不答應。
想明白這些,劉義符嘆了口氣,反而心中釋然,外援難求,凡事還得靠自己。
「陛下!到了這一步,哪怕天下皆反,陛下亦不可動搖,更不可憂形於色,不然令臣等及將士們何以自處?受檀護軍所阻,右衛將軍不敢奉陛下之詔也情有可原,再怎麼說他也是宗室,現在用不上,將來總有用得上的時候,陛下可能明白?」吉翰忙出聲寬慰。
劉義符無奈道:「休文先生所言極是,既如此,那就暫不指望他了,此事也不可外傳。」
「此等不利之事,臣等必小心應對。」吉翰臉色一肅,轉身去牽了馬回大營。
郭叔融一臉玩味地笑了笑道:「只要陛下處於安全之地,不管天下如何亂,陛下始終是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即算一幫叛臣擁立別的皇子即位,那麼新的即位者必定防範這幫叛臣,何況他們之間也並不是鐵板一塊。」
「文淵先生說得不錯,但現在還不是咱們參與博弈的時候啊!」看不出這傢伙還喜歡玩權術詭計,朝中之事及天下局勢被他推敲了個七七八八了。郭叔融說得這麼明顯,劉義符哪能不懂,心裡不禁暗暗尋思,是不是該組建個錦衣衛一樣的機構呢。
劉義符與郭叔融率侍衛到西城門外,先行進城的劉懷之正與李德元等官吏在此相迎,雙方寒喧幾句,由其騎著馬引路進城。
這些天來,劉義符已進城多次,但每次入城還是引起轟動,招來街道兩邊房舍酒樓上的城內住戶倚窗觀望,路邊行人見了自發駐足避讓;有些開門營業的店鋪,夥計掌柜丟下手頭的活計,特地跑出門來一睹天顏。
甚至有好事者當場指指點點,議論不休,炫耀似地宣揚。這當然不是敬畏或是好奇他長得太帥,而是好奇他太帥的背後經歷了怎樣的故事。
劉義符見怪不怪,目不斜視,一路到城北的豫州刺史府前,劉粹已率治下屬吏及郡守、軍將們列隊親迎,雙方見禮后,劉義符手扶腰間履霜之劍,率先過門闕緩步登上台階,過大門、儀門后是前院,兩邊廊舍后的廂院是屬吏公房,裡面正中是刺史府正堂。
「諸位可先至正堂稍候,某還有些事情。」劉粹忽然轉身對一眾屬官揮手指引,又提著袍服下擺緊走幾步跟上,低聲道:「陛下隨吾至官房,有要事相詢。」
要事嘛!劉義符其實已經通過楊恭轉述給苑縱夫兄弟提前知道了,當下不露聲色,讓侍衛們留在前院,只帶了苑義夫隨劉粹至後堂右上位置一間寬敞官房,看裡面陳設的朱紅立櫃及寬榻條案,應是劉粹日常處理文案公務之所。
引劉義符跪坐於一張待客的條案后,劉粹馬上又出去,不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托盤兩盞茶,小心冀冀地放上條案,自在一側跪坐,端茶盞放於劉義符面前,抬手示意。
劉義符低頭一看,圓形青釉瓷的茶盞里盛放著硃紅色液體,也不知是不是茶,便端起嘗了一口,味道怪怪的有點茶味,還有點甜,應該是茶葉與其他植物煎煮。
「這是南汝陰郡盛產的茶葉與茱萸、黃菊、蔗漿等以小火烹煮,乃是抱朴子傳世之良方,有清熱解毒之效,陛下請慢用!」
劉義符訝然道:「抱朴子不就是葛洪嗎?此人醫學小有所成,可惜走上岐路卻好煉丹之術,丹砂含鉛汞,其慢毒難解,據說五石散就用此物煉之,皇叔不要服用才是。」
「哦?有此一說么?卻不知陛下在何處看來,然則五石散為放浪形骸之狂士所好,吾卻不喜。」劉粹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兒,輕咳一聲又道:「卻不知京中之事,陛下如何看?」
終於說正事了,劉義符臉色一肅,淡然道:「此不過跳梁之舉,外強中乾欲掩心虛罷了,只需等外援一到,擊潰謝晦,大勢必有轉機。」
「唉……要擊退謝宣明談何容易,以我軍戰力難以正面抗衡,吾如今是真擔心吶!今天有南兗州鍾離郡傳來消息,朝中已四下傳書於州郡,稱陛下已殞於宮中失火,另派傅季友率行台前往荊州迎奉宜都王赴京監國……」
劉粹小心觀察著劉義符的表情,又話鋒一轉道:「不過好消息也是有的,派往徐州的使者今日回來複命,稱王使君願效命勤王,但要等青州長沙王到徐州接替鎮守,才能率兵來壽陽。使者回來之時,王仲德已在沛郡以備邊為名調動兵力,準備糧草,若再派使催一催,必然就會趕來。」
劉粹所言指的是徐州刺史王仲德,此人原名王懿,表字仲德,因晉末避司馬懿名諱而以字為名。雖說以儒家周禮之習避尊者諱,但因玄學大興形成衝擊,現時士大夫大多藐視禮法,父子叔侄名字中同一個字的比比皆是,並不避諱。
王仲德常自稱為太原王氏之後,但因家譜不全,士族大多認為他冒姓,因此與朝中眾臣也沒有太複雜的關係,也沒有明確的立場傾向,而且其用兵才能與檀道濟齊名,連北魏都很是忌憚,若得此人相助絕對是如虎添翼。
劉義符聞聽此言,沉思片刻卻皺起了眉頭,王仲德若真有心勤王直接率兵來助就是了,哪怕不帶兵,他本人來了都是巨大的影響助力,徐州同時還可以作後勤糧草供應之地,這並不矛盾。
卻何須要等青州刺史、長沙王劉義欣接替?既然備糧調兵,卻又以備邊之名,這就顯得首鼠兩端,有騎牆觀望之意。當然,也可以說是進退有度。
王仲德如此作為,連劉義符都看出問題,劉粹久經官場,何等老辣?不可能悟不到其中玄機,這麼說就只是在安慰自己了,不過確實還可以再派更高級的使團爭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