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百戰將軍

透過門的縫隙，封長情看到那封軍報就在桌上，而蕭雲來已經離開，院中也只有她一人，可她卻站在院中一直沒有動。

她有些猶豫，太容易了，反倒讓人覺得不安。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細微聲響，極細小，封長情卻聽到了。

她轉過頭，看到有人的衣角在隱蔽處一閃而過，雖沒看清楚臉，她卻認得那衣服。

是唐進。

她不再遲疑，垂著頭很快離開了蕭雲來的院子，到了花園小路無人處，猛然被人拉進了假山之中。

「笨蛋！」唐進一把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靠在她耳畔，呼吸灼熱，燙的封長情臉頰漲紅，唐進嘆道：「瘋了不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

封長情拉下他的手，「我就是想知道那封軍報。」

「那也不行。」唐進神色嚴肅，「這個蕭雲來可不是好對付的，萬一被他發現怎麼辦？」

唐進倒並不怕暴露，暴露了，了不起回去騎兵營，困住蕭雲來，就是費事些，總還是能達到目的。

他怕的是封長情被蕭雲來發現，動起手來。

封長情的右手手腕經脈是斷了又接續，接續之後隨恢復的極好，但到底和當初還是有些差距，一旦動手，若受了傷可怎麼得了。

封長情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悠悠抬著眼眸，「好好好，我知道錯了。」

她這幾日裝作低眉順眼，這會兒也來不及換了別的表情，因此看著唐進的時候，半掀著眼帘，倒瞧著有幾分可憐的意思，唐進哪能真氣她。

飛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拉著她離開了。

回到安頓他們的院子，唐進道：「如果我猜得不錯，軍報的內容應該和朝廷有關，虎賁營早在京中和各處都設下密探，我們想知道一些大的消息，只肖晚上去虎賁營問過冷謙就是了。」

「嗯。」封長情點點頭。

到了晚上，唐進乘夜色離開。

封長情卻難以入眠，翻來覆去，過了子時依舊半點睡意都沒有。

她起身，換了衣服往外，隱入夜色之中。

這整個將軍府，雖然只不過是蕭雲來在平關城的宅邸，但佔地面積已經很大，而且府內防衛也十分嚴密，據說，在那位夫人想進辦法尋死膩活的逃跑了幾次之後，這防衛不但更嚴密，還由蕭雲來最信任的副將洪守親自盯著。

封長情這幾日在府內走動，對換班的時辰和守衛的布置十分留心，隱在暗處，沒有被人發覺，很快到了那位蕭夫人所住的院子。

她始終認為，這件事情的突破點就在這個蕭夫人身上。

一個行軍打仗，戰無不勝的將軍是不該有弱點的，即便如今這個弱點的殺傷力還不是很大，但只要存在，就可用。

她趴卧在蕭夫人那間房子的屋頂上，今日蕭雲來給她做過生日就離開了，此時屋中只有蕭夫人一人。

封長情小心的揭開一片瓦，看進屋中。

蕭夫人趴睡在床榻上，似乎睡得十分的沉。

封長情看了一會兒，正覺得沒什麼可看想離開的時候，忽聽外院傳來極輕的腳步落地聲，她立即凝神，屏住呼吸。

門被推開了，一個魁偉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腰間掛著的那把武器，讓封長情一眼就認出他的身份。

竟是洪守！

洪守慢慢走到蕭夫人的床邊，坐了好一陣子，才低聲呼喚：「小玉……」

蕭夫人睡得也並不熟，只呼喚了兩句，猛然坐起身來，並且反射性的拉住被毯擋住自己的前胸，見是他，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我……我來看看你……」

「看我？」蕭夫人冷笑，「看我有沒有被你們折磨死嗎？」

洪守沉默了。

蕭夫人聲音極冷，「我當初見你傷重，和家人一起救你回家，你卻恩將仇報，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你還將我獻給他……呵呵，你當時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小玉，你冷靜點！」見她情緒激動，洪守連忙握住她的肩膀，「這件事情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是魏人，是將領，你們鷹族多次騷擾邊關塞上，劫掠百姓，我奉命前來——」

「別說了！我只是個普通牧民的女兒，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我也不想聽，我只告訴你，要是不想辦法讓我離開，就等著給我收屍吧！」

「你走不得。」洪守冰冷而沉重的說道：「將軍很喜歡你，你哪也不能去。」

蕭夫人自嘲的笑了一聲，「我就是你用來換取前途的一個物件兒，你滾、滾出去——」

洪守沉默半晌，「你已經是他的女人了，生死都是他的，你的父母親人，他也已經厚葬，你好好跟著他，以後的日子才會有活頭，否則……你以為被他棄了的女人，會有什麼好結果？這裡是戰場，你一個女人，離了將軍府，沒有了他的庇護，你還是個外族人，你想過你會遇到什麼嗎？」

黑暗中，封長情看到那個蕭夫人冷冷的打了個寒噤。

蕭夫人所在的鷹族，封長情是知道的，族人凶蠻，部族所處沒有豐茂水草，生活所需都是用族中女子去他族換去，或者來劫掠魏人，就是個沒有開化的徹頭徹尾的蠻夷部族。

洪守又道：「你的姐姐，你的妹妹，甚至你的母親，都被送到別的部族去任人凌辱，便是你，要不是我護你幾次，你早已落得和她們一樣的下場，這樣的部族，只得你對將軍這樣的仇恨？」

「你出去！」

蕭夫人卻是不打算和他繼續說下去，她冷冷的指著門口，「出去！」

洪守站起身，「我勸你不要拿喬拿過了，別惹怒他，他真不把你看在眼裡的那一天，你後悔都來不及。」

洪守說完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蕭夫人靠在床柱上，再都沒有入睡。

封長情又四處看了看，沒看到什麼有用的，怕離開的久了出問題，便趕緊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一早，唐進回來，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洪守請去給蕭夫人診脈。

封長情知道，蕭夫人的病是心病，唐進只寫了幾副調理的方子，每日診脈的時辰去，多是陪著說話，都說說一些異族風貌，或者草原上的事情。

封長情想著，這蕭雲來也是放心，自己看中的女人，竟能容忍別的男人日日出現。

他是真的很看中這位蕭夫人呢。

也不知道唐進都和那位蕭夫人說些什麼？草原她沒去過，什麼草原風貌的，她以前也只在電腦電視上面看過，心裡想想，倒是有些不爽，這自己都沒聽過的事情，他如今倒是跑去和別人說去了。

如是想著，封長情出了院子。

自從那日和洪守對了一面之後，她出入再不受限制，除了蕭雲來所住的那個地方外，其餘地方都可以隨意走動。

到了花園小徑上，一串交談聲不時傳來。

「那位風公子啊，又與夫人說那草原上的事情呢。」

「你說的就是那個醫皇風公子？他人好年輕，而且說話的時候特別的溫和，真的好厲害——」

「瞧你那兩眼冒星星的樣子，咱們都是婢女，還指望能把上人家不成？」

「那又怎麼不成了？他身邊跟著的不也是個女奴嗎？虧著風公子為人溫厚，一直都沒趕了那女奴去，這說明啊，風公子還是善心的人。」

「得了吧你，別做春秋大夢了，好好辦差事。」

先前的女子默了一下，嘆了口氣，「姐姐，您看那住在院子里的鷹族女人，他們那個族的女子，原本就是牲口一樣的命運，如今卻得了將軍青眼有加，放在心尖上寵著，再看風公子院子的那個女子，那也不過是個女奴，你說，都是個下賤身份，為什麼他們都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另外一個女子也是一嘆，「這誰能知道，你啊，別鷹族女人鷹族女人的叫，將軍早說過，叫夫人。」

「什麼夫人？咱們有正頭夫人，那是張太師的女兒呢，她算哪門子夫人……」話說到此處，又頗有些不甘的道：「可將軍對她是真的好呢……不但讓那個醫皇風公子每日與她去說些草原的事情，竟還讓洪將軍專門來護衛這府中安全……誰不知道洪將軍和她以前的那點事情，為著讓她高興，將軍真的是什麼都能容忍……」

「知道就管好自己的嘴。」

……

封長情垂了垂眼眸，躲在樹后，等兩個婢女離開，才走了出來。

她沒往前走上幾步，便迎面看到唐進過來。

「找我？」唐進低聲問了一句，想拉她手腕，又知道這周圍全是眼睛，忍了，一言不發的朝前走。

封長情跟上去，直到進了院子，回了屋，唐進才抱了抱她，「早上回來的晚了，剛換了衣服，洪守就來找我去請脈。」

「嗯。」封長情點點頭，「冷謙那裡有什麼消息。」

唐進道：「京城籌措了二十萬石糧草，後日就到平關城。」

封長情一頓，「動手嗎？」

「自然。」唐進放開她的時候，順手捏了捏她的臉，道：「冷謙的虎賁軍和蕭雲來的蕭家軍已經糾纏了快半年時間，以海陵穩固的糧倉，加上你的支援，糧草尚且捉襟見肘，何況是受朝廷供養的蕭家軍？朝廷的錢都被太后兄妹攬了去，哪來的錢給他們……這二十萬石，是張太師暗中籌措的，張太師請了大長公主回京，並派出使臣拖延時間，我估計，是要召蕭雲來回京，而蕭雲來連月未動，必定是糧草吃緊，不能行軍，如今這二十萬石糧食，是他拔營的剛需。」

封長情皺眉，「可一旦開拔，就等於讓出平關城——」

「關中要塞常州都落到白世子和安定王手上了，一個平關城和塞上還重要嗎？」唐進淡淡一笑，「如今他們必定是想先保京城，再謀後事。」

封長情點頭，「你這推測不錯，只是，光是劫糧，只怕攔不住蕭雲來，如果他真要走，一路走一路籌措糧食也不是不行。」實在不成，一路走一路搶也是有可能的，這種戰亂紛飛的年代，什麼事情都會發生。

「所以我們要活捉蕭雲來，和劫糧雙管齊下。蕭雲來是蕭家軍的靈魂人物，只要抓住了他，其餘就是一盤散沙。」

封長情笑了，「或許，我們可以用這位蕭夫人做點文章。」

唐進揉了揉她的頭，「聰明。」

……

蕭雲來身經百戰，為一軍統帥，接糧這種事情，便是要緊，但他亦不會親自前往，而是派了洪守前去，自己則坐鎮軍中。

中軍帳中，蕭雲來看著沙盤上的地形圖，暗自規劃線路。

一個小兵飛快來報：「將軍，府上傳來消息，說夫人身子不好了！」

「什麼？！」蕭雲來面色微變，「不是這幾日一直都很好嗎？為何忽然就不好了？可請那位風公子看過了嗎？」

「風公子說有些要事，早上天沒亮就帶著他身邊的那個姑娘離開了。」

蕭雲來起身往外走。

一個副將追將上來，「將軍，洪將軍此去接糧，還不知能不能穩妥，您不能離開這裡啊。」

蕭雲來有瞬間遲疑。

副將趕忙又道：「夫人的身子一直便不好，府中照顧的人都十分盡心，回去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而且，這麼巧那個風公子早上就離開了，將軍，謹防有詐啊。」

蕭雲來微眯了眼睛。

就在這時，一個小兵再次來報：「將軍，將軍，府上出事了——」

蕭雲來心往下沉，「出了什麼事？」

「夫人——夫人忽然沒了氣息——」

蕭雲來面色大變，剛升起的幾許疑慮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他身姿矯健的翻身上馬，顧不得副將的呼喊，帶著一隊人，直往平關城方向而去。

軍營就在平關城外二十里處，只二十里距離，如今卻像隔了千山萬水一樣，蕭雲來恨不得立即飛到平關城的將軍府去。

他騎馬飛奔，走的極快，身後的一隊親兵不一會兒就被甩的看不清他的影子。

今日天色陰沉，霧氣瀰漫。

蕭雲來衝破霧靄，忽然看到面前不遠處，一人騎著黑色的駿馬立在那，他的身邊，十數名身著重甲的騎士呈扇形分部。

那中間的人是個女子，一身銀白交領勁裝，外罩同色軟甲，手中握著一桿造型獨特的長槍，滿臉英氣，瞧著甚至有些眼熟。

蕭雲來周身戒備：「你——」

他的對面，封長情淡淡一笑，「蕭將軍看來是不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