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們一定會贏
院內火光衝天,映照在王威似乎不失冷靜的面龐之上。
但王威的內心世界早就失去了鎮定。
一切都脫離計劃,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
李淵大軍突如其來,把郡丞府圍的水泄不通,王威已成困獸。
困獸猶鬥,但王威不大確定自己是否要一條路走到黑。
死守到底,還是繳械投降。
王威猶疑了很久,拿不定主意。
最大的問題是,就算王威想投降,人家也未必會收。
很快就有人站出來,宣布王威即將迎來的終場:
「王威請受死。」
郡丞府大院內,有人輕喝一聲。
聲音不大,卻似在王威耳旁響起。
王威從前廳大門往外瞧,說話的男子身騎高頭大馬,手持一把蟠龍木杖,目中自有精光,正是曾經被打入大牢的晉陽縣令劉文靜。
只見他舉杖遙指廳內,斥道:
「反賊王威,勾連突厥,證據確鑿,罪當萬死,今日就拿了你去見聖上。」
「放屁!放狗屁!」
王威差點一口老血噴出:「汝乃賊,汝九族俱為賊也!
血口噴人!我倒要問問你,唐公募兵,何故讓兩個階下之囚挂帥?今晚又為何——」
王威正想據理力爭,但天底下哪有那麼多道理讓他講,劉文靜已然出手了。
「龍仗為風,烈焰如浪。」
劉文靜輕搖羽扇,一道火浪脫扇而出,卷過當院數名黃甲兵士。
這些兵士頃刻間像是穿了烈焰鎧甲一般,各個皆通火術,揮拳似能擊出火球,舞劍便有火蛇隨之舞動。
數個火鎧兵士齊齊往前沖,郡丞府的守衛根本防不住,不時有人中了火球火蛇,便聽見院子里慘叫聲此起彼伏的。
奇怪的是,這些火球火蛇似長了眼睛、開了靈智一般,只燒人、只燒肉,卻不見點著木頭、衣服、窗紙什麼的。
王威便瞧見白衣飄然的宇文劍雪借著火勢,一馬當先殺向前。
一片雪花環繞中,她身影閃爍,如蝶如燕,行跡難斷。
院中率眾抵擋的高君雅又要顧忌火勢,又要防備她來偷襲,邊打邊退,左擋右抗,幾度遇險。
王威心裡惱恨高君雅剛才錯失殺死強敵的大好機會,嘴上卻道:
「宇文劍雪,我念你是名臣之後,可代聖君饒你從逆之罪。
現今放下手中之劍,與我等一道殺了李賊,戴罪立功,正當其時,也可還你全族一個公道。」
「便以爾項上人頭,當其時立其功罷。」宇文劍雪冷笑道:「我們家的公道,我自會拿回來。」
說著,隔空一劍朝著王威揮去。
劍氣凝出一道雪浪,威勢嚇人,驚得王威連連退步,撞在了身後木幾之上。
幸得高君雅喘了口氣,揚劍劈開雪浪,王威才定下心神,轉頭直看田德平,見其神容淡定,坐觀虎鬥,氣不打一出來,怒道:
「你瞧瞧罷,你們都是覺醒徒,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不見你逞威風,只見你看笑話。」
田德平道:「那是還不到時候。」
說著,沖外邊高聲道:「高郎將快撤!我們回裡屋再與她纏鬥。」
高君雅獨自面對兩個覺醒徒,全憑邪不壓正,討逆義不容辭的一口氣在斗,早就撐不住了。
聽了田德平的話,當即畫圈虛晃一槍,一個倒翻跟頭回了正廳之中。
高君雅腳方落地,王威便指著他鼻子罵道:「剛才明明能殺掉宇文劍雪,你為何手軟了?」
高君雅失了一瞬神,少許哀聲回道:「老天不叫我殺她。」
「放屁,」王威的手直發抖:「老天有沒有說你今天要死啊?」
說著,便去腰間摸劍。
卻被田德平拉著了,「老天什麼都定不了——
二位且隨我到後院,我自有殺敵的法子。」
田德平說著,便一手拉著王威,一手拉著高君雅,強往後院行去。
高君雅扭頭左右回顧,瞧見前廳門口一眾還在死硬抵抗的郡丞府兵士,心想田德平多半要退到後院密室之中再做抵擋,卻只帶著寥寥數人。可剩下的這些兵士哪裡是劉文靜和宇文劍雪的對手,恐怕個個都要性命不保。
便與田德平低聲道:「這幫弟兄們怎麼辦?」
田德平便說:「船都翻了,自己能游上岸就燒高香罷。」
話說著,高君雅連連回頭去看廳中抵擋的兵士,滿面羞愧之色。
不一會兒,卻也在田德平拉扯之中,在數名侍衛簇擁中,到了後院。
方踏入院子,王威瞧見田德平從懷裡掏出一張黃色符籙,隨手點燃,整個後院,連同北面的密室皆被一層黃色光罩籠住。
再往前廳瞧去,宇文劍雪帶著數個火鎧兵士衝進前廳之內,刀劍指向,必有人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
至於慘叫聲,王威聽得已經麻木了。
前廳的郡丞府兵士皆已被殺光,滿地都是死屍。
兩名沖在前面的火鎧兵士從屍體上拔出火刀,抬頭往後院殺去,當正撞在田德平布置的黃色光罩邊緣,旋即身子一軟,齊齊倒在地上。
看他們的臉上,個個面色紫青,如中劇毒。
後邊還有火鎧兵士跟上前,卻被宇文劍雪厲聲喝住。
一名兵士人已衝出去,止不住身形,踉踉蹌蹌撞向光罩。
宇文劍雪一個飄身突進,將其一腳踹到邊角,滾地一圈,
「不要命了么?」
那兵士才瞧見躺在地上兩具毒屍,沖著宇文劍雪連連叩頭,只謝救命之恩。
宇文劍雪也不搭理他,面若寒霜,沖著光罩疾揮數劍。
劍氣扎進光罩之中,若泥牛入海,渾然不見了。
王威看著田德平,氣不打一處來,「田參軍,有這等利器何不早些使出來?」
田德平道:「罩子就這麼大,而且撐不了多久。」
王威臉色不善:「那現在如何是好?你說不到時候……再等下去,我們一起去陰曹地府報到。」
田德平正要答話,前廳之中傳來一個清朗男聲:
「識時務者為俊傑!
王郡丞,高郎將,田參軍,只要三位回心轉意,棄暗投明,過往之事,自有我與唐公解釋,可保你們性命無憂,還有一場大富大貴。」
說話的正是劉文靜。
高君雅冷笑道:「先前不知是誰要郡丞受死的。」
劉文靜杖指滿地屍體,
「冥頑到底,死路一條。棄暗投明,前程光明。」
聽了這話,王威心頭一動
於心中築起的高牆防線似被人敲開了一條縫——這麼說來,他的路還沒有走絕啊。
也不知是誰湊在王威的耳邊小聲說道:
「郡丞,咱們降了罷。
唐公仁慈,必定不會為難我們……」
高君雅怒道:「軟骨頭!」
說著,一腳將這人踹倒地下,連滾帶爬。
那人忍著痛,仍道:「總不能讓這麼多兄弟,一塊兒送死……我家中還有老阿娘要照撫啊。」
聽前面的話,王威還在點頭。
待聽到老阿娘這一句,王威忽然清醒過來。
誰家沒有老阿娘,王威全家都在大興城裡。
倘若降了李淵,聖君會網開一面,放過他的妻兒,放過全家老老少少么。
絕不會。
一人之過,全家遭難的事情,王威見得多了。
方才在前廳里白衣飄然、大殺四方的宇文劍雪不就是受害者么。
其父禮部尚書宇文弼何曾有錯。
株連九族的事情,王威也不是沒見過。
大業九年,天底下第一個被株連九族的就是與自己同朝為官的覺醒徒楊玄感。
王威漸漸冷靜下來。
盡忠吧。
退路是沒有的,用他一人性命保得全家無憂再值得不過。
盡忠吧。
哪怕身死魂消,留得一身清名在,也能流芳百世,叫後人頂禮讚嘆。
躺在地上那人還要說什麼。
「住嘴,」
王威奮起一劍,將其捅死,
「都到了這個地步,反賊豈會繞過我等?再有亂軍心者,便如此人。」
說著,劍指前廳,
「事到如今,我等性命難保,但為了江山社稷,為了晉陽百姓,也要做最後一搏,絕不叫逆賊如願以償。」
說完,王威便看見田德平對著他微微一笑:
「郡丞莫要說這些喪氣話,我們大有機會——我們一定會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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