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寒雪入夢
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毫無睡意的申公豹,側過頭來看看床里呼呼大睡的費仲,又瞧瞧身側鼾聲震天的尤渾,直到夜空當中那輪明月不斷下沉,將自己的目光從窗楞挪到院落,這才淺淺睡去。
三人共睡,卻是同床異夢。
幾人之中,費仲心思最為簡單。
在夢境當中,早就賦閑在家不問朝政的他,專心致志侍弄起池塘當中的那一群慵懶高傲的大白鵝,或於行走姿態架勢之中,或於雨過泥濘爪痕之中,悟得精妙絕倫書法之道,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閑暇之餘,邀三五好友潑墨揮毫對酒當歌,府中那小小一處涼亭當中,竟然湧現數篇文采斐然字字珠璣之詩詞,詠唱於朝歌市井當中,博得一片美名。
真可謂是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至於自己又怕又愛又恨又敬的妻室辛虞子,亦是隨著時光流逝歲月穿梭,逐漸磨平稜角趨於和善,從之前嗜賭如命心思短見一妒婦,也變成一位懂得照顧體諒自己,進進出出夫唱婦隨,子孫滿堂人丁興旺,生活美滿幸福。
而那心機深沉醉心於仕途之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尤渾,也在這後半夜徹底放鬆心中戒備,不知不覺間倦意濃郁,沉沉睡去。
在夢境當中,尤渾憑藉一己之力扭轉乾坤,兵不血刃讓那蘇護開城投降獻女入朝歌。
也因此事,讓當今王上帝辛子受意識到了自己的胸懷抱負,二人相見恨晚秉燭長談,從一位坐在下大夫這張冷板凳十數年之久的朝堂邊緣人物,成功晉級為心腹大臣。
有了王上的全力支持,自己亦在這仕途當中披荊斬棘排除異己,打壓政敵扶持心腹,常常在這朝堂之上針砭時弊一語中的,頗有名臣賢相之絕代風采。
十年之內,平步青雲位次漸高,尤渾逐漸變成一位心狠手辣殺伐果斷的不二權臣。
姑且不論那些受祖先餘蔭庇佑,身為封疆大吏的四大諸侯,每年入朝歌述職之時,要先來自己府中送上重禮一探口風。
就連這三朝元老,學宮院長的商容,軍權在手擁兵自重的太師聞仲也奈何不得自己。
至於那處處刻意針對自己,打心底里瞧不上自己的王叔比干,那裝腔作勢朝堂之上一言不發,卻恨不得抬起頭來拿兩個鼻子窟窿看人的武成王黃飛虎,更是得提前看過自己眼色,然後才敢小心翼翼行事。
再過十年,在廟堂之上,當初那些鄙夷蔑視自己的人,都已經踩在腳下塵歸塵土歸土。
在江湖之中,當初那些挖苦嘲笑自己的人,都已經噤若寒蟬只敢怒不敢言。
又是某年一個稀鬆平常的夜晚,雄獅老矣寶刀歸鞘的自己已是滿頭白髮,愜意的他躺在交椅之上輕輕搖晃,一伸手從那些丫鬟僕人手中接過一壺老酒慢慢品嘗。
想當初多少英雄豪傑各領風騷揮斥方遒,可如今似常青樹般屹立不倒之人僅有他尤渾一人。
朋友已經不再,敵人也悉數打敗,回首往昔,卻覺這是非成敗轉頭空,只留自己在這冰冷的世界,如行屍走肉般揮金如土享受孤獨,青山依舊,幾度夕陽紅!
而如修為已至勾陳境的申公豹,已如凡人口中逍遙神仙無一般,本該抱元守一道心澄澈,絕無那邪風夢祟侵擾之虞,卻也是做了一個夢。
一個迥異於之前二人的夢。
在夢境當中。
申公豹就見自己身處於一片峽谷之中,頭頂艷陽高照蔚藍無雲,可這天空之中卻是鵝毛大雪簌簌飄落。
四顧茫然,只見這峽谷之中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山腰之上霧凇積雪成冰,山腳地下一條溪水卻在淙淙流動,裹挾那薄如蟬翼的冰塊流向遠方。
衣衫單薄的申公豹,被夾在這蔚藍與蒼茫兩色之中忍不住大聲疾呼,卻聽這峽谷之中迴響不斷,震落積雪陣陣,卻無一人回應自己。
彷彿整座天地之間,僅余自己一人,困在這峽谷之中兜兜轉轉,難覓來路,不知去路。
只剩那那刺骨的寒意,將不得解脫形單影隻的自己,不斷籠罩淹沒。
而就在申公豹找到費仲尤渾的當天,卻也正是老爺子商容出殯發喪的時日。
半個月前,商容與老友比干相互扶持,從太史監神秘的天閣當中離開,在返家之後強撐近一個時辰左右,最終於當日清晨,辰時二刻三分,溘然與世長辭。
老爺子去世,府中上下悲戚一片,其獨女商邑姜更是傷心過度數次昏厥過去。
消息很快傳到了長樂宮,當今王上帝辛子受甚至來不及更換一套便裝,便與姜皇后聯袂直奔商府而去,勢要送好老爺子最後一段路。
在見到老爺子遺體之後,語調沙啞眼眶泛紅,似是一暴怒猛虎欲要擇人而噬,一身殺氣令身邊眾人膽顫心驚的帝辛子受,在商容府邸頒布了第一道旨意。
開元殿閉門半旬,長樂宮停朝半月。令整座朝歌城內,無論品階大小的官員,或是市井當中的百姓,人人需縞素十五天,以示哀慟祭商容在天之靈。
第二道旨意隨後頒布。
驛站官員張貼告示快馬加鞭通告於整座上天玄州,邀在內大大小小的道觀祭壇,其掌門攜門中弟子,祭司帶麾下學徒,即刻動身趕赴朝歌,為老爺子舉辦一場聲勢浩大,長達半月之久的水陸法會。
第三道旨意緊隨其後。
取南蠻進貢而來,生長周期長達百年,需要兩個成年大漢合抱的那顆金絲楠木,為老爺子打造一尊異香撲鼻不招蚊蠅不生蛆蟲,質地細膩不懼風刮火烤,百年之內榫卯不脫節,木材不腐朽的棺槨!
在下達完這一系列旨意之後的帝辛子受,坐在商府正廳主位之上,以手撐頭心力交瘁,嘴唇乾涸生有死皮,似是那鬢角之上的華髮又再添幾根。
姜皇后緩緩走來,手捧一碗參茶來到帝辛子受面前:「王上從早一直忙到晚上,妾身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喝一杯參茶暖暖身子補補元氣吧。」
帝辛子受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姜皇後撤下那杯參茶:「暖的了身子,可暖不了這顆心吶!」
「是妾身的罪過,當時就應該阻止老爺子進入天閣當中,不然也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聽到這裡帝辛子受突然語調一抖,又突然恢復往日冷冽森嚴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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