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曹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轉眼,日已西沉。靖安縣西南方向的鄉村小路,路邊有一戶茅草屋,不大的院落內滿滿當當的棺材,看上去尤為駭人。
少時,一位耄耋老人緩緩打開了茅草屋的門,從裡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他手裡拿著厚厚的一疊紙錢,洋洋洒洒地揚到了半空中,然後在每口棺材前點上了三炷香,每點一次,口中都要呢喃念叨:「吃飯了,好酒好肉,好吃好喝。」
突然,老人的身後傳來了一聲竊笑:「嘻嘻。」老人猝然回頭,卻看到了一個十七八的少年站在了院門口的方向。他皺眉說道:「就知道是你小子,眼看天都要黑了,你來我這兒不害怕呀?」
來人正是況鍾,他也不避諱,邁步走進了院子里,笑著說道:「怕我就不來了。」
老人指著院里的一條板凳:「坐吧。」
況鍾走過去,還沒有來得及坐下,老人便問道:「來找我什麼事?」
況鍾笑道:「猜一猜?」
「呵呵,」老人無奈地搖頭苦笑,「該不會是為了城裡的命案吧?」
況鐘沒有說話,卻露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
「跟你爹一模一樣,跟我來吧。」老人長嘆一聲,也不回頭,自顧自地往前走著。一直來到了一口破舊的棺材前。
這口棺材不知道歷經了多少的風雨,棺材本就已經殘破不堪了,漆皮剝落,裡面的原木色變得烏黑,長出了青苔。
「過來搭把手。」老人招呼了一聲。
況鍾急忙上前,兩人一起打開了棺材蓋。況鍾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老人瞪著他:「笑什麼,對死人要敬畏。」
「是是是,你們也夠敬畏的,瞧瞧,人都死了,你們就拿這口破棺材來糊弄人家。」
「少廢話,人在這兒呢,你自己看吧。」
況鍾低頭往棺材里望去,只見是一個禿頂的和尚,身上穿著一件僧袍,年約三十五六,面容祥和,頗有一代高僧的風範。
「怎……怎麼是個和尚?」況鍾滿臉的疑惑,看向了老人。
老人卻不以為然,說道:「誰說死人不能是和尚了?和尚又不是長生不老。」
況鐘不敢放肆,恭敬地問道:「邢大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屍體是初六那天送來的,我看了一下,雙目充血,皮膚紫紺,口鼻有鮮血,且有部分潰爛。」
「中毒?」況鍾馬上做出了推斷。
老人點點頭:「送來的時候,我問了一下衙門的人,他們目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說這是一個野和尚,沒人知道是哪座寺廟的。更奇怪的是,屍首是在醉紅樓發現的。」
況鍾倍覺驚奇:「妓院?」
老人沒說話,只是看著這具屍首。
「死亡時間呢?」
「看樣子,可能是初六的卯時左右。」老人說完后,反問他一句,「怎麼,曹旺德現在找你來查這件案子了?」
「呵呵,我的脾氣您最清楚了,打死我也不為那姓曹的賣命。」
老人嘆了口氣:「唉,我還以為你這小兔崽子良心發現了呢!」但他話鋒一轉:「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到頭來吃公家飯,落得跟你爹一個下場。」說罷,一聲長嘆,似乎充滿了無限的感慨。
深夜,況鍾離開了義莊,一個人沿著曲曲折折的小路往家趕,他雖然嘴上說不再理這件案子了,但是此刻腦海中反覆回蕩著父親況仲謙的身影。他知道,若是父親在的話,一定會誓要將此案追查到底,還死者一個清白。
況鍾正想著這件事,突然,前方隱隱約約傳來了不甚明亮的燈光。隨著那光越來越近,況鍾發現竟然是一隊人馬,為首的有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後面還跟著一頂轎子,除了抬轎子的四名轎夫,還有五六名身著公服的捕快。
最重要的是,況鍾看到了白慕廷緊緊跟在了轎子旁邊走著。
況鍾心中一下子明白了,他轉身要走,卻已然來不及了。
為首那個騎馬的,正是縣衙的捕頭張贊,他趕忙喝止住隊伍,翻身下馬,一招手:「況公子。」
況鍾知道他原來是父親的上司,也只得回了個禮:「張叔。」
此時,白慕廷也迎了上來:「況鍾,曹大人親自來了。」
況鍾冷笑兩聲:「一定是曹缺德又許諾你什麼了是不是?你也真夠可以的,居然來這兒找我了。」
白慕廷被他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身為多年的玩伴,他一下子就猜中了況鍾一定會來義莊這裡,所以才請動了知縣大人前來。
這時,轎子前面壓低,從裡面走出了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這人生得瘦小乾枯,背微微駝,面如黃紙,似有病態。正是靖安縣的知縣曹旺德。他來到了況鐘面前後,背著雙手說道:「呵,況鍾你好大的面子呀,還要本縣親自來請你呀?」
況鍾乾笑兩聲,也不看他,說道:「知縣大人也好大的官威,大晚上的還帶著這麼多人出門,難道是虧心事做多了,怕人打劫呀?」
「你……」曹旺德氣得說不出話來,伸手指著況鍾,那根食指都忍不住顫抖。
「況鍾!」白慕廷走上前來,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讓他注意言行。
況鍾只作看不見。
張贊此刻也求情說道:「賢侄,按理說你已經回絕了,我們不該再來。但是這件案子很是蹊蹺,州府責令十天內必須破案,現在曹大人的壓力很大。」
況鍾駢出小指挖著耳朵,吹了吹手指上的耳垢,說道:「行啊,要想請我幫忙也行,但有三個條件:第一,請曹大人上報州府,正名我爹因公殉職。」
張贊做不了主,只得將目光移向了曹旺德。曹旺德很是氣憤況鐘的態度,但是看看張贊,他連連點頭。之前張贊一力向他擔保,說要想從速破獲此案,只有請況鍾幫忙。
曹旺德不信這麼一個少年,但是張贊說他曾見過況鍾在集市中捉拿一個小偷,只不過輕描淡寫瞬息之間便破了案子。這份能力,可不是誰都有的。為了保住官位,曹旺德只得屈身前來。
「那好,本縣回去之後即上呈公文,為況捕快請命。」
況鍾伸出了兩根手指:「第二,人我不多要,白秀才和你們縣衙的人要隨時聽我的吩咐。」
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竟然要調令縣衙的人,曹旺德恨不得當場發作,卻只能隱忍下來,咬牙說道:「好,縣衙上下人等,都聽候你況公子的吩咐,這總行了吧?」
「第三……給我五十兩銀子的經費!」況鍾笑道。
「什麼?」曹旺德的嗓音陡然間拔高。一開口就是五十兩銀子,好大的口氣。
「怎麼了,看來曹大人是捨不得呀?想讓在下破案,當然要有經費了,五十兩換您頭上烏紗帽的平安,曹大人,這筆買賣不虧呀!」
曹旺德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生吞活剝了,他牙齒咬得咯咯響。
張贊見狀,急忙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大人,況鍾天縱奇才,但是性格乖張,做事常常出人意表。不如暫時從了他,且看他有何手段。」
曹旺德氣得鬍鬚都跟著顫抖起來了,啞著嗓子說道:「來人,給況公子拿五十兩的銀票!」
隨從的人員將五十兩銀票交到了況鐘的手裡,況鍾得意地看著銀票,嘲諷說道:「哎呀,曹大人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呀,隨身帶著這麼多的銀子。謝啦!慕廷兄,我們走!」?說完,況鍾攜白慕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曹旺德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咬著牙說道:「事後,不管此案破與不破,都要將況鍾給我下獄!」
白慕廷在況鐘的帶領下,走上了一條羊腸小路,他不禁問道:「況鍾,我們現在去哪裡?」
況鍾神秘地一笑:「醉紅樓。」
「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