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染署花費
「怎麼去了那麼久?」
南嫘走進內室,便聽見祁瑄詢問,原來,祁瑄還沒有睡,他此時半靠著床頭,正拿著睡前的那一卷書,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南嫘走到卧榻旁,問道:「六郎怎麼又起來了。」
祁瑄道:「既然醒了,你又不在身旁,也睡不安穩,便索性等你回來。」
「真的?」南嫘轉眼看向祁瑄手中那一卷書和又讓宮人重新點起來的燈燭,笑道:「說什麼為了等妾,難道不是書癮上來了?睡前就瞧六郎拿著這卷書看,什麼了不得的好書,這樣晚了,重新點起燈來,也要看!」
祁瑄只道:「閑時看一看的雜書而已。」說著就要將書收起來。
南嫘卻狡黠一笑,迅速伸手抽走了祁瑄手上那一卷書,垂眼去看,念道:「《蜀中歲時記》,這名兒,聽著是記錄蜀中地方風俗的。六郎對這個感興趣?」
「消遣罷了。」祁瑄只隨口一應,就要把那捲書拿回來。
南嫘存心要和祁瑄玩笑,她笑嘻嘻一抬手,躲開了祁瑄的手,她再看一眼那書中的內容,原本,她只是想取笑一下祁瑄,他一個天子,也會看一些與經國治民無關的閑書。但當看清了那書上畫了硃批的那幾行字時,她卻愣住了。
「此草花紫根紫,可以染紫,故名……三月逐壟下子,九月子熟時刈草……未花時采,則根色鮮明;花過時采,則根色黯惡……」
聖上在研究紫草,還是蜀中紫草。今日在太后處,劉樂康指認她的那件襦裙時提到的,織染紫色蜀錦,所用為紫草。
南嫘本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可聖上還在研究紫草,就說明事情沒過去。其實,她今日在福康殿的一番話,大有仗著聖上不怪罪她,所以,刻意強詞奪理的意思。她那件襦裙所用蜀錦價值不菲,全京中僅此一匹,是不爭的事實,父親逝世也好,阿兄丁憂也好,都不能抹去南家曾經權勢通天的事實。
她這套襦裙太招眼了,但是,當時她讓人送紫色蜀錦進宮時,從沒想過會送來這麼特殊的一匹蜀錦。南嫘抬眼去看祁瑄,他不知道聖上為何要研究紫草,但她自覺與自己、與南家有關。
「你又胡思亂想些什麼?」祁瑄見南嫘變了臉色,就知道她是看清了自己在書中所畫的硃批,又多想了,他剛剛想拿回那書,不讓她看,就是怕她多思多慮,如今,她既然已經看到了,自己少不得要解釋一下,他抬手,將立在塌邊的南嫘拉到自己身畔坐下,才道:「你那件襦裙,是過去的事了,人走燈滅,不管相國府里還有些什麼奇珍異寶,我都不再計較。」
南嫘聽祁瑄那麼說,便又小聲囁嚅著道:「既然如此,六郎為何要研究紫草。不是要秋後算賬么?」
祁瑄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我研究蜀中的紫草,是想查一查染署。染署近幾年花銷巨大,雖說蜀錦本來就昂貴,寸錦寸金的,但這幾年花費實在高得有些離譜。我原本沒注意到,還是左拾遺的文書里提起這件事,我才發現。我招了染署的人來問,可他們只說這幾年年景不好,蜀中常有洪澇,因此染布的草木稀缺,所以價格漲得厲害。可是,我今日聽聞劉樂康的言辭,便覺得蹊蹺。既然,你這蜀錦如此獨一無二,這說明,像這匹紫色蜀錦的情況並不多。蜀中染坊竟然要求用更加貴重的蜀紅錦來代替紫色蜀錦,說明蜀紅錦所用織染草木無事才對,所謂洪澇,也並非波及了所有織染草木,既然如此,為何染署還要每年用掉這樣大的花費?是花去哪兒了呢?」
南嫘思索了一下,便小心應聲道:「是他們假藉此理由私下斂財了?」
祁瑄輕哼道:「恐怕是了,宮裡出了蛀蟲!」
南嫘又疑惑問道:「可是,後宮開支進項都是太后掌管,太后最厭惡驕奢的做派了,她若是知道蜀錦花費如此巨大,肯定直接削減掉蜀錦的用度啊。這次,太后沒反應么?」
祁瑄搖了搖頭,他也覺得奇怪,這和太后一貫的作風不符,今日大殿上,劉樂康提起這件事時,他總覺得太后神色有一瞬的異常,但也沒看分明,因此很在意此事。他道:「不管是什麼緣由,只能從染署查起了,還有尚功局,她們負責這些錦帛之事,怎麼也這樣不經心?花費這樣大,也無人來報。」
「六郎,」南嫘聽祁瑄提起尚功局,便有些猶豫地開了口,她道:「若說尚功局的話,妾這裡聽來一些八卦……就是不太好開口,六郎若是不怪罪妾進讒妄言,妾就說了……」
祁瑄見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分明很想說的樣子,嘴上卻還不肯認,不知她又要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來,還要預先跟自己討饒。他好笑地點了點南嫘的鼻尖,縱容道:「你儘管說就是!哪次怪你了?」
南嫘便道:「六郎不妨查一查尚功局的呂尚功啊,她可是出身大司空府的,萬事不管,還掙了個尚功的名頭,看著就有問題吶……」
祁瑄抬眼看看南嫘,啞然道:「我怎麼覺得……你還在吃醋呢?」
南嫘嘟嘟嘴,她確實是在說劉麗妃。從她看出劉麗妃扮豬吃虎那一套,便覺得心裡發堵,她上輩子活了一世,從來都當劉麗妃是真正的孤高端麗之人,畢竟她那時表現得太賢德,對自己又多番照顧。可是,這次紅綺的事情,讓她忽然警醒。
此時,夜色更深,夜風更大也更涼了些,一陣風忽吹動窗子,涼風絲絲縷縷從窗縫擠進來,撲在身上,惹得南嫘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緊挨著南嫘坐著的祁瑄自然察覺到了,他皺了皺眉,掀開錦被一角,對南嫘道:「別費心想這些了,快上來吧!夜已深了,到天明也睡不了幾個時辰了。」
南嫘便揉揉已經被風吹得發涼的鼻尖,越過祁瑄,躺回卧榻內側。
祁瑄朝外朗聲吩咐了宮人,讓熄燈關窗,便也躺下來。將南嫘略有些涼的身子攬進懷裡。南嫘只覺得撲進了一片暖雲中一樣,溫和適意,不一會兒便不冷了。
睡意襲來,南嫘不自覺打個哈欠,雖然困倦起來,但還是抬眼小聲叮囑道:「尚功局絕對有問題。今日,那個紅綺便是出自尚功局……」
「好,我去查。睡吧……」祁瑄從南嫘的言辭中,感受到了她對自己的依賴,恐怕她自己也沒發覺吧。祁瑄心情很好地在南嫘額上輕吻了一下,也閉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