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母子爭執
開口的宮妃坐於宴席右側的中位,身穿淺碧色雲緞裙,裙上是孔雀紋樣,品階大約正四品。她梳了一個朝月髻,身姿豐腴,五官俊秀,模樣算不上太突出,但周身的氣質溫婉可人,令人舒適。
如今南嫘卻一點也不舒適!這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秀麗女子便是趙才人,前世,表面與她親厚,得自己照拂多年,卻私下與阮問心勾結,往死里作踐、構陷她致死的趙淑蘭!
「姐姐,妹妹可有這個榮幸?」趙淑蘭見南嫘不搭話,又問了一句。
南嫘暗自長吸了一口氣,默默壓下胸中怒氣,強自將目光從趙淑蘭臉上移開,南嫘微微頷首道:「說什麼榮幸不榮幸的,妹妹想看便看吧。」
趙淑蘭得了應允,這才行至南嫘面前,小心翼翼地端詳,滿眼驚讚的樣子。可南嫘卻不信她是真的驚讚,也不信她真是為看一眼這花間裙而來。不過,並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咦?」
隨著趙淑蘭一聲疑惑,南嫘知道,開始了,她靜靜等著趙淑蘭發難。
「姐姐,您這裙上墜著的玉珠,可是麾乎族進貢的和闐珠?姐姐娘家到底貴冑,這珠子麾乎族一年才進貢不足百顆,可以說珍貴非常。相國府竟然捨得讓姐姐用了如此多的玉珠來墜裙!」
趙淑蘭這句話一出口,南嫘便知道,真正難以度過的一關,這才開始。
「和闐玉珠?」太后沉了嗓,南家若真是如此,可就太不知收斂了,南嫘剛被皇帝修理了,竟然沒有修理明白,真是個蠢貨!
果然,此時祁瑄,收起了和悅之色,好像是變了臉色的樣子。
看到祁瑄面色似乎不愉,南嫘正待開口解釋。卻聽到趙淑蘭搶著開口道:「呀!姐姐這花間裙果然富麗堂皇,連這二十四破所用布料也都是珍品呢!妹妹只認得這是蜀川的蜀錦,這是恆州的孔雀羅,還有越地的繚綾,其它的看著也很貴重,妹妹見識少,竟然不認得呢!」
太后見祁瑄看著台下交談的二人,收起了興味之色,顯得面色發冷,心中很是愜意,她故作驚訝道:「這麼奢靡的裙子,看來相國府近年來進項不少啊。你這裙上每一寸布都是出自貢品呢!若不是趙才人提起,我們倒沒認出來,竟是這樣一條絕世精品!看來你…」
「可有話說?」祁瑄忽然開口,打斷了太后質問的話,他將莫測的目光盯住南嫘,聲音略顯低沉。
「罪妾確實有話要說。」南嫘退後一步,又行一伏地大禮,這才開口道:「這二十四破花間裙並非出自相國府。妾母家雖得聖上看重,得了不少賞賜,卻也並沒有這許多貢品奇珍可用。」
「哦?」祁瑄不知為何,詢問的聲音里並沒有一貫的冷冽與威嚴,語氣很和緩,似乎在給南嫘遞話頭,等她解釋的樣子,他問道:「那你這花間裙,是出自何處啊?」
「罪妾不敢說,」南嫘低了低頭道:「請聖上先恕了罪妾不敬之罪。」
「你倒是精乖,先讓朕贖罪才肯說。」祁瑄盯著南嫘跪地的身影,她雖然大禮行得一絲不苟,但仍直著背脊,神色中更是淡然,並無惶恐。狀似卑微,內里卻孤傲得很。他倒是很想知道,南嫘何以有如此安然的態度,沒了南老相公的南家不堪一擊,南嫘哪裡來的底氣呢?祁瑄再次開口:「你且說來聽聽,若只是個不敬之罪,朕自不會重罰於你。」
南嫘得到了祁瑄的保證,才開口道:「此裙,並非妾的母家所制,乃是出自太皇太后授意製作,正是端文太妃當年的那條二十四破花間裙!」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嘩然。竟然是端文太妃的那條裙子,南才人竟然穿了端文太妃的衣裙!
「好大的膽子!」太后一聲怒喝:「你這是不敬之罪!」
南嫘沒有再做分辨,她靜默著不語。她在等,等著聖上開口。這一宗不敬之罪,只要聖上不追究,她就不會有事。
「太妃的裙子,你也敢穿!」祁瑄狀似斥了南嫘一聲,但語氣帶著點興味,看來並非動了真怒。他微微后倚了身子,將神色隱入了紗帳的陰影中。
眾人不知聖上心思如何,都靜默著等他開口。
靜了片刻,祁瑄卻是一聲低笑:「罷了!人已不在,何苦供著這裙子。這裙子南才人穿著,倒是相得益彰。如此,便賜給你吧。」
「瑄兒!」太后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一向對太妃之事極其敏感的祁瑄,今日竟然如此簡單地恕了南才人。還要把那二十四破花間裙賜給她,他是中了什麼邪,太后怒道:「她犯的可是大不敬之罪。」
「兒知曉。」祁瑄輕捻了幾下手中佛珠,挑唇道:「可是,兒剛剛已經答應不會追究她。既如此,君無戲言,便無需再罰。兒不是出爾反爾之人。」
太后冷哼,她這個好兒子品性如何她會不知道?出爾反爾的事,他做得還少嗎!不過是在偏袒回護南才人罷了。可她卻不想就如此放過這個毀了她壽宴的女人,於是又道:「就算你恕了她。那二十四破花間裙乃是太皇太后御賜,意義非凡,她一個小小才人,如何受得起?」
「母親也覺得一個小小的正五品才人受不起太皇太后御賜之物嗎?」祁瑄道:「正巧,兒也覺得她受不起。」
太后聞言,便道:「既如此,那便收了你的御言。」
「兒是金口玉言,不可反悔。」祁瑄施施然站起身來,他又一次步入大殿,徑直走向跪伏於大殿正中的南嫘,停在她面前,朝著她伸出一隻手來。
低頭跪拜的南嫘,抬眼看向祁瑄朝她伸過來的寬厚大掌,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做扭捏,直接將自己的手放進祁瑄的手心裡。祁瑄微微攏手,將南嫘纖細的手握在手裡,然後微微使力,拉她起身,南嫘順從地站起來。祁瑄的手心溫熱,掌心裡有幾個粗糙的繭子,略有些硌著她。
祁瑄卻仍沒有放開南嫘的手,他淺笑道:「既然這二十四破花間裙如此珍貴,也不能讓你這低微的身份辱沒了這珍品。」
南嫘頷首道:「妾自知配不起這二十四破花間裙。」
「你如何配不起?」祁瑄握住南嫘的手微微用力:「這花間裙,沒有人比你穿著更合適。」
南嫘怔愣,她抬頭看向祁瑄,有些疑惑,他到底是何意?
「自今日起,南才人晉陞為正三品美人,賜太皇太后御制二十四破花間裙,領祿米五百旦,職田10頃,月俸六兩,僕役180人。」
祁瑄忽然扔下一隻驚雷,直震得眾人摸不清頭腦,原本被聖上厭棄的南才人,竟然如此快就重新復寵。雖然仍未恢復妃位,但以謀害皇嗣的罪名降了品階,卻僅僅幾個月就重新晉陞,確實非同一般。聖上名義上只封了南才人為美人,但一應月俸全部比照正二品,分明存了刻意抬舉南才人的意思。
南嫘也是一愣,她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復寵。原本以為,能讓聖上撤了她的禁足之令已經算是極限,沒想到聖上竟讓她晉了級,還特賜同二品月俸。
南嫘頓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此刻要領旨謝恩了。她輕輕抽手,卻被祁瑄用力握住。南嫘看向身畔這高大的男人,那人卻並未看她,而是昂著頭,看向首席上的太后,神色冷然。南嫘低了頭,她不過一顆棋子罷了,要如何安排,端看執棋人如何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