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投懷送抱
南嫘坐在御輦上不說話,祁瑄也沒準備多說什麼,他從身側木格子里拿出一卷奏章來,一點點攤開來細細閱讀。
雖然聖上不開口,可南嫘卻不敢放鬆,她神經綳得緊緊的,生怕聖上突然和她說話。這樣坐了一會兒,她只覺得腰背僵硬、膝蓋酸痛,正襟危坐的姿勢有些保持不住。
這次乘坐御輦的體驗完全不如上次好,甚至還不如坐她那小步輦來的舒服。往日坐在自己那架小小步輦中時,她都會借著寬大的裙子作掩護偷一偷懶,以一個鴨子坐的姿勢代替跪坐。可如今她和聖上同輦,她根本不敢做出任何不合時宜的動作來。
又忍了一會兒,南嫘額角漸漸沁出一絲汗來,從大病一場后,她甚少出門,也沒有跪坐過這麼長時間。
她忍不住偷眼看向一旁的聖上,卻見他絲毫不顧禮儀,只隨意一個羅漢盤坐著,身子還斜斜地靠在一旁的憑几上,哪有身為一國之君的威嚴。
南嫘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膝蓋發獃:過去,她為了維持自己身為淑妃的風範,任何場合都維持著正襟危坐的樣子,彷彿行為舉止稍微不合禮數,便會辱沒了南家的門庭。她原本不是那樣的性子,可自她被迫嫁入宮中,她便覺得自己的人生沒了指望,每日里,只按照父親的吩咐,端端正正、規規矩矩地過日子,活得像個人偶。但重活一世,她想開了很多,她不想再活得那麼累了,她只想恣意地活一回,像聖上一般恣意,怎麼舒服怎麼來,即使被人說驕奢放縱也沒關係。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她既沒有得到傾心愛人的可能:她以為的愛人根本不愛她,她的天子夫君又想著算計她;她也沒有得到子嗣的可能:南家不倒,聖上就不會讓她生下可能繼承大統的子嗣,她怕是到老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既然如此,還不如為自己好好活一回。
不過,南嫘嘆口氣,她身在深宮,能好好活著的前提是——阮問心那個擋路的殺星能被她鬥倒,聖上能重新寵愛她,哪怕只帶有一絲真心也夠了。南嫘又讓思緒飄飛了一會兒,可是小腿那麻木冰涼的感覺硬是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抬眼看了看前方,御輦還在不緊不慢地前行著、還是一樣平穩,可御輦越是平穩,南嫘越是心焦,御輦前面除了長長的平直的宮道根本什麼也看不見,哪裡有瀛洲閣的影子!她之前從未感到過,坐在步輦里的時光這麼難熬!
終於,南嫘耐不住了,她的小腿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了,她還是決定稍稍挪一挪。
她微微抬一抬臀,先小心翼翼地將左小腿向外挪出寸許,由於不敢動作太大,怕驚擾了聖上,她挪動得異常艱難,磨磨蹭蹭了半晌,她才安全將左小腿挪出來。
南嫘略微頓了一下,緩一緩心神,悄悄抬眼看了身畔拿著奏章看得一臉專註的聖上一眼,他似乎對自己的動作沒什麼反應,應該是沒注意到她。
南嫘這才放下心,又小心去挪右小腿,可麻木的感覺讓她喪失了對自己小腿的正常掌控能力,她向外一挪動,只覺得身體略微失去了平衡。她趕緊穩住身體,可身子還是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南嫘心裡暗自一跳,她偷眼去看聖上的神色,卻見他仍是一副什麼也沒看見的模樣,閑閑散散地坐著,手中紙卷已經看過大半,看來是專註於紙上文字,無暇顧及自己了。
南嫘略鬆一口氣,她這下挪得更慢了。她盡量保持上身不動,儘管心裡緊張不已,可面上仍維持著一本正經的樣子。
當她再一次成功偏移身體,就要把右小腿從臀下挪出來時,原本平穩不已的御輦卻突兀地晃了一下,南嫘從未想過御輦竟然也會晃,毫無準備的她瞬間完全失去平衡,就這麼直直地栽向了一旁。
然後……
南嫘倒進了一個寬闊溫厚的懷抱,對上了祁瑄那一雙深邃的眼睛。祁瑄接住了倒下的南嫘,然後,順勢拉進了懷裡。
「聖……聖上……」南嫘看著祁瑄,祁瑄也正低頭看著她,神情裡帶著點揶揄。
南嫘有些無語凝噎,如果她說自己真的不是故意對聖上投懷送抱的,而只是不小心、沒坐穩,聖上會不會信她?
「妾……妾只是……」南嫘想說點什麼,但囁嚅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
好像也沒什麼可說的,就算聖上誤會她故意投懷送抱,似乎也沒什麼壞處,她本來就是要想辦法獲得這個男人的寵愛。現在這樣,不是剛剛好?
祁瑄似乎心情不錯,他朝著南嫘寵溺地笑了一下,道:「坐在那兒也不老實,怪不得會倒。」
南嫘頓時赧然,他…他剛剛瞧見自己在那裡折騰了!虧他還能保持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當作沒瞧見!虧自己剛剛還傻乎乎地覺得沒有驚動聖上!
「妾是不小心的,」南嫘有些氣惱,快嘴說道:「聖上要是沒注意,這輦晃成這樣,聖上也會倒的!」
「朕坐得可牢靠,怎麼會倒?」祁瑄道:「哪像你,不安生!」
不安生。南嫘此時本來就敏感多思,聽到這話,忽然一愣,聖上是示意自己不安分么?她回想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心中一驚,不合適,太不合適了!怎麼能說聖上會倒呢?這太不吉利了,她不該多這句嘴。若是因此,讓聖上又對她起了厭惡之心,連累南家受難,她之前那些謀划就是白折騰了。她有一絲后怕,果然多說多錯。
祁瑄其實並未在意,他只是逗弄南嫘一句罷了,但南嫘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警戒和驚怕,沒逃過祁瑄的眼睛。
祁瑄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低下頭,又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他認真看著南嫘的雙眼,道:「你為什麼會怕朕?你怕什麼?怕朕怪你剛剛那個樣子不懂禮數嗎?還是怕自己說話不夠謹慎圓滿惹朕疑心?你覺得朕是喜歡你以前那個端正規矩、沒有半點行差踏錯的樣子,還是喜歡你現在沒有規矩的樣子?」
南嫘抬眼看向聖上,聖上的話什麼意思?他喜歡她沒規矩的樣子嗎?是了。越是沒規矩,會犯錯的人,越是好掌控,越是謹慎少言,不做錯事,不被人抓住把柄的人越可怕。她自以為明白了聖上的意思,便決定以後可以表現得更驕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