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到宮裡當陪葬
楚衿坐在寢室正中的松木雕花桌案前,聽著府上嘈雜的哄鬧聲,不覺蹙起了眉。
昭都乃為福地,九水相繞護著龍脈,故而早春潮氣最重。
楚衿的寢室一應陳列皆用的是廉價松木,浸了水汽,手撫其上粘膩不說,連空氣中也泛著一股子霉味。
環顧四下,一榻一桌兩把木椅,一窗一屏兩盆開敗了的花,便是這房中所有。
楚家家大業大,論外人瞧見楚宅里有這麼一處地界,多半要以為是婢子家丁所居。
誰又會想到,這竟是楚家嫡出長女的閨房?
房門被一身形嬌小的婢女輕緩推開,日光傾泄而入,浮在空中的灰粒更為顯眼。
婢女揮了揮長袖,耐不住咳了兩聲,到底還算恭敬向楚衿福了一禮,道:「大姑娘,夫人同二小姐在正殿候著您呢。」
呵呵,賤人估計是又有了新花招了......
楚衿面帶笑意點了點頭,起身便跟她去了。
婢子喚楚衿為『大姑娘』,卻喚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楚玥為『二小姐』,一聲稱呼,便分出了尊卑來。
這樣連下人也明嘲暗諷的日子,楚衿過了足足十七載。
楚衿的生母在誕育她時難產血崩而亡,她從未與母親謀過面,可她卻一直都知道,生母的死定與如今在楚宅里風光透了的林氏脫不了干係。
養育楚衿長大的老嬤嬤告訴她,她生母不過去了半載,林氏便被父親過為了正妻。
林氏瞧不上楚衿這個嫡出長女,總盼著昔日楚衿並未出生而是和她生母一併去了,那麼自己的女兒便順理成章成了嫡出長女,自是風光無限。
所以滿腔的恨,也一併都撒在了楚衿身上。
楚衿的父親楚懷山本是朝廷正二品武官,掌三營重兵,征討塞外蠻族,為大昭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
偏楚衿誕育那年,楚懷山三征南蠻而三敗,昭軍死傷不計其數。
當朝天子慕容克龍顏震怒,直呼楚懷山廉頗老矣,不若放野歸去牧牛作樂。盛怒之下削了楚懷山的官職,令奪兵權,貶為連早朝也無資格入皇城參見的從五品堂下官。
楚家一夜間家道中落,牆倒眾人推,令楚懷山受盡了辱。
偏此時,林氏尋了個昭都有名的神運算元來替楚府卜算了一卦,卦象直言楚衿乃為楚家的災星,先而克母繼而克父,一生煞氣充盈,克敗楚家滿門不說,更是大昭的禍水。
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這卦象分明就是林氏唆擺著神運算元說給楚懷山聽的,為得便是徹底斷了楚衿的路。
奈何楚懷山一介武夫腦中過了漿糊,加之林氏蠱惑色令智昏,竟當真聽信了神運算元的讒言。
手起刀落欲斬親女,後來還是因遠親舅父苦心勸慰,楚懷山才勉強留下了楚衿的命。
可養在府上,也只是養在府上。
偌大的楚宅,無人將楚衿當成過正經主子伺候。
即便日後楚懷山重得帝信,官復原職,楚家復了往日風光,也絲毫沒有改變楚衿在家中的地位。
一路隨著婢子來了正殿,啟開殿門,便見一艷容婦人與嬌媚女子對坐著。
這二人便是林氏與楚衿的妹妹楚玥。
楚衿慢慢屈膝下去,請安道:「女兒見過母親,見過二小姐。」
楚玥從座上起了身,臉上帶著僵硬虛偽的笑走到楚衿身旁攙了她一把,「好姐姐,這可是要與我生分了,快快起來。」說著攙著楚衿的臂彎,拖著她坐在了座上。
往日姐妹相見,楚玥對著楚衿恣肆惡語那都是輕的,趕上一時心頭氣悶,巴掌招呼在楚衿臉上那都是家常便飯的事。
今兒她這般與楚衿親近,倒令楚衿有些不適應了。
不單是她,林氏亦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處,「瞧瞧,衿兒生得愈發姿艷了。你這眉眼,與你早逝的娘親極像。」
林氏和楚玥不用抬屁股楚衿都知道她們要放什麼洋辣子屁。於是乎只當著看戲一般,笑顏相對二人,道:「母親與二小姐有話便說就是了。倏然對女兒這般好,女兒不敢受。」
林氏微微一怔,很快又笑道:「是與你父親商量了,如今你也到了婚嫁之時,為你擇了個好婆家。」她抬手揚絹往大昭皇城帝苑城那麼一指,尖著嗓子道:「普天之下,再沒有比那皇城更尊貴的地方嘍。」
帝苑城......
當朝天子慕容克龍育五子,除卻太子慕容玄珏之外,其餘五名皇子皆有了家室。
林氏定不會讓嫁給當朝太子的機會落在楚衿頭上去,所以今日府上從天色將白一直持續到烈日當空的嘈雜吵鬧,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克元六十四年,乃為選秀之年。
王公貴臣適齡女子,需得入宮選秀。
選秀常定於四月繁花初綻之際,楚衿默默算了算日子,離著選秀之期,不過餘三日。
楚家本是免於此番選秀的,但凡事都有個意外。
所以這意外,也就落在了楚衿的頭上。
大昭皇帝慕容克時年八十有三,便是做楚衿的曾祖父年齡尚還有富裕。
大昭的祖制規矩,天子駕崩,正三品以下妃嬪必得活葬。
即將活人生生送入皇帝陵寢中,直至斷糧斷水飢死為止。
楚衿面不改色,仍帶著從容的笑意,起身向林氏福了一福,道:「多謝母親替女兒一番籌謀,女兒不勝感激。」
楚玥捂嘴笑道:「皇上是年邁了些,可勝在見多了女子也最解風情,老而彌堅,八十高壽尚三五日都有召后妃侍寢的時候。姐姐這姿色入了宮,定得聖寵呢。」
林氏接過楚玥的話,繼續道:「你父親克日出征,怕是趕不及送你一程了。母親給你制了身體面衣裳,你回去試試看合不合身段。」
說著一揮手喚來了兩名婢女,捧著錦繡華服入內,恭敬攤在了楚衿面前。
是極艷麗的次紅色。
楚衿伸手摸了摸這衣裳的面料,一針一線都極為考究,上頭刺繡的水仙像活了一般,連花瓣上的紋絡都能瞧得真切。
「呀,可漂亮呢。」楚衿將衣裳捧入懷,三叩四謝了林氏后,便道:「時日無多,又顯倉促,女兒這便回去準備著,定不辜負父親與母親對女兒的期望。」
林氏頗為滿意頷首看她,「你明白我們的一片苦心就好,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