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命里有時終須有
第一百三十九章命里有時終須有
不知道怎麼離開的榮寶堂,夏夢雪望著等候在榮寶堂外的馬車,突然對吻姐說:「你先回府,回府後就跟老爺說我今晚約好朋友過元宵,叫他們不用等。」說完,停了一下,「如果晚上想出來看燈,就說是我准許的,諒他們也不會為難你。」
「小姐,你?」吻姐擔憂地望著夏夢雪,有些不知所從。
「我沒事。」夏夢雪朝她笑了笑,笑得很難看,令人看著愈發擔憂。
吻姐看看她,又看了看榮寶堂,問:「要不要我跟老爺說你是和沈小姐在一起?」
「他問起就說,沒問就別說,去吧,我沒事,只是想找個地方靜一靜。」夏夢雪揮揮手,一臉的意興闌珊。
看著吻姐坐上馬車,夏夢雪隨便找了個方向慢步走在盛京城大街上,她雖然對盛京城並不是很熟,但龍華各地風貌差別並不算很大,看到這些熟悉又帶著些陌生的場景難免有戀戀不捨。
正月十五,盛京城的大街上比平時更熱鬧,剛剛渡過了一陣疫情的驚恐期,老百姓關在家裡十多天,一下子把積壓的熱情噴發出來,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賣東西的吆喝聲,還有表演雜耍的喝彩聲……
夏夢雪在人群中擠進擠出,她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好奇地摸摸這看看那,這也想買,那也想試,只是靜靜地,以一種旁觀的心態看著這一切,很用心地,就是想把這一切盡收眼底,想記住這些,不知道哪天,這些就再也見不到,只有夢裡能夠相見。
不知不覺,一個集市就讓她從頭走到了尾,路上行人卻沒有變少多少,很多年輕男女都在往一個方向趕,他們大多都是步行,也有少量乘坐轎子和馬車的,騎馬的就更少。路邊還有少量攤販在叫賣著一些小物件,但基本沒有什麼人去關心。
夏夢雪從那些青年男女他們談話中,才知道前面不遠就是盛京城最大的廟宇——天寧寺,天寧寺內有一座月老祠,正月十五正午,到天寧寺的月老祠求籤最為靈驗,夏夢雪苦笑一下,她的姻緣希望太過飄渺,求還不如不求,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失去了往前走的興趣,轉身往回去。
「啪」一道清亮的馬鞭抽打聲音傳來,夏夢雪抬頭,一匹馬正迎面朝她奔來。馬其實行得並不快,只不過,快正午了,這一路的青年男女都在往天寧寺方向走,好趕在午時到達月老祠,馬上人沒有提防到有人會突然往回走,勒住馬已經來不及。
夏夢雪有些發愣,好熟悉的一幕啊當初,他不正是騎馬撞倒自己的嗎?
「你不要命了?」意想中的人馬相撞沒有發生,夏夢雪被帶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龍亦飛又驚又怒,他就只因事離開一會兒,這丫頭就惹出這檔子事,叫他怎麼放心讓她去烏茲?
夏夢雪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他,大眼睛一眨不眨,好似想把他也看到心裡去。
馬「哧」的一聲被拽住,因為收得急,前腿翹起來,輕嘶一聲,使得馬上人趕緊抓住韁繩好穩住身子,「你不要命了?」馬上一聲怒喝。
夏夢雪和龍亦飛這才回頭,騎馬的不是別人,正是長公主之女,鄭月嬋,她依舊是一身火紅的長衣,坐在馬上英姿颯爽,一副俠女風範。
看到是龍亦飛和夏夢雪,她拿眼在兩人身上來回看了兩遍,突然心情變得極好,臉上笑盈盈地,「表哥和夏小姐也想去月老祠求籤?依我看,你們不求也罷,還不如找個好地方看看風景,珍惜下不多的好時光。」說完,伸伸舌頭,看了看月老祠方向,叫道:「哎呀吉時快到了,月嬋先走一步」
看著火紅的身影飛快消失在眼前,夏夢雪破例的沒有跟人爭執,她的情緒更加低落,原來,沒有一個人看好他們,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龍亦飛放開她,因為路上人多,他摟著她的樣子看起來格外招眼,若再不放手,只怕會被人圍觀。
看著她一臉走神的樣子,他嘆了口氣,心疼地說:「別信這些,你不相信別人,也應該相信我。」
夏夢雪沒有看他,盯著天寧寺方向,看著過去的年輕人變少,但腳步卻更快,突然說道:「娘親曾經為我求過一支簽,是一支絕世好籤,由龍華最有名的高僧智光大師解說,說我天生。我倒要去看看,十幾年後,我是不是還有的合格。」夏夢雪就是這樣,遇到事往往喜歡擰著性子,她本來不想去求籤,卻被鄭月嬋的一番話給激出了倔脾氣。
「好,正好我也想去求一支,我們一起去,時辰快到了,再不去就晚了。」龍亦飛望著已經往前走的夏夢雪,緊走幾步追上她,為自己被忽視而自嘲地說。
月老祠此刻已經是人山人海,夏夢雪和龍亦飛到時只能站在外圍,到處都是擁擠的人頭,夏夢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站那兒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跟我來」龍亦飛藉機拉住她的手,帶著她迴轉身往側面一座經樓走去,經樓門口有兩名僧人守護,他們看到龍亦飛二人過來,上前阻攔:「阿彌陀佛,此地乃長老清修之地,還請施主止步。」
龍亦飛掏出一串佛珠,交給其中一名僧人,「本王乃智光大師舊友,這串佛珠正是大師所贈,還請師傅通傳一聲,就說有故人來訪。」
那僧人看了看佛珠,合什道:「施主稍待」轉身入內。
不一會兒功夫,這僧人回來,把佛珠還給龍亦飛,朝他躹了一躬,「大師有請」
龍亦飛牽著夏夢雪就要入內,那僧人卻攔住道:「施主,這位女施主不可以入內。」
「迂腐,這正是大師要見之人,遲誤了你可擔當不起」龍亦飛臉色一沉,惱怒地罵道。
那僧人一愣,按規矩這裡一般是不許女施主入內,卻也不是絕對,剛剛大師並沒有提及什麼女施主,不知道她是否是大師要見之人。
另一名僧人見狀,拉過他,合什道:「岱王殿下見諒,我這位師弟不懂得變通,既是大師要見之人,當然另當別論,王爺就快進去吧」
龍亦飛「哼」了一聲,拉著夏夢雪就朝裡面走。
側殿裡面很靜,濃重的檀香味直衝鼻尖,龍亦飛似乎曾經來過,帶著夏夢雪徑直往裡走。
這側殿有兩層,龍亦飛帶著她來到第二層東首第二間房門口,輕輕一推門,人還沒進,嘴裡就叫道:「大師大師龍某來尋你了。」
夏夢雪借著這會兒功夫打量起這間禪房,禪房不大,房內正中一個大蒲團上正坐著一位白髮白眉的老和尚,老和尚慈眉善目,從天窗上射進來的陽光正好射在他身上,像是為他披上了一件紗衣,顯得神秘高深。
可惜,他此刻的表情卻一點兒也沒有得道高僧的樣子,他看到龍亦飛,比年輕人還紅潤的臉上笑得像開了花一樣,皺紋擠在一塊,眼神卻晶晶亮,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紙,「王爺來了正好,我這裡剛剛得到一份曲譜,卻只有一半,你幫我琢磨琢磨,想一下後面會是什麼?」原來,這智光大師別無所好,偏愛音律,龍亦飛也是個音律行家,兩人認識不是一兩日了。
龍亦飛接過智光手上的曲譜,展開來與夏夢雪一起看,夏夢雪「咦」了一聲,這曲譜,她倒是見過完整的,當初在尚書局,那裡面凈是些雜書,其中也有一些曲譜,因為她會這個,所以就記了下來。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智光有點兒緊張,他看了眼這個曲譜,再看看發出聲音的夏夢雪,像是才發現她的存在一樣,問道:「這位女施主是——?」
「民女夏夢雪見過大師,這曲譜民女倒是見過完整的。」夏夢雪朝智光行了一禮,答道。
「真的,那曲譜在哪裡?可否容老衲一觀。」智光一臉激動,想必對這曲譜渴慕已久。
龍亦飛把夏夢雪拽到後面,打斷他們的談話,「大師,曲譜我們有,只是大師,這月老祠求籤還真難啊」
「有什麼難?今年的簽就由老衲管,正好還沒送下去,你們先求了就是。」智光大師把眼一瞪,翻了翻白眼。
夏夢雪撫撫額,這就是龍華最有名的得道高僧嗎?怎麼一點兒也不像?
智光把他們帶到隔壁禪房,禪房裡堆著滿滿的簽筒,智光從中隨便取出一筒,問:「你們誰求?」
「他」
「她」
夏夢雪和龍亦飛同時開口,互相指著對方。
靜默片刻,龍亦飛背著手說道:「本王向來認為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不信神佛之說,就請大師為她求一支吧」
智光將手放在胸前合什,宣了聲佛號,「王爺這話別在佛門之地說,老衲剛剛耳鳴。」
聽了這話,夏夢雪「噗哧」一聲,再也忍不住笑了,這智光大師還真是逗,一點兒也沒有想像中迂腐。
智光捧起簽筒,朝夏夢雪揖手道:「夏施主,請」
夏夢雪接過簽筒閉上眼搖著簽筒,搖了不多久,一支簽從簽筒里飛出,她擱下籤筒,撿起這支簽,簽上標著「乙己」然後什麼提示也沒有。
「大師,這乙己是什麼意思?還請大師幫忙解釋一下。」夏夢雪沒有看懂,她把簽遞給智光大師。
智光接過這支簽,卻大吃一驚,「這支簽怎麼會在這裡?」
他抬起頭眯著眼睛仔細打量夏夢雪,「女施主可是泰安人士?」
「正是。」
「老衲記得,十幾年前,泰安縣有位夫人曾經為她腹內胎兒求過一簽,命格富貴精奇,曾被老衲贊為一時之奇。沒曾想,匆匆十幾年過去,老衲還有機緣見到簽中所指之人。」智光大師撫著鬍鬚似在緬懷往事。
夏夢雪和龍亦飛對望一眼,都不是很明白,龍亦飛忍不住催道:「大師,這簽到底如何?」
「花開富貴知晝暖,陌上*光貴逼人。當然是好命,貴貴不可言」智光大師慢慢說道。
「大師,小女子普通至極,不日即陪長公主遠嫁烏茲國,哪來的富貴命格?大師可別誆我。」夏夢雪雖然吃驚智光大師一口氣道出當年所解的簽文,但想著龍亦飛與他相識,自己富貴逼人的命格在泰安知道的人甚多,有些懷疑他與龍亦飛夥同在一起騙她。
「非也非也出家人不打誆語,老衲一生,從未對人說過半句謊言。夏施主命格奇特,未來必然貴不可言。」智光搖著頭說道。
「我不信,若真如此,我又怎會遠走他國,難道這事也是命里有的嗎?」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彆強求。夏施主,你的命格,不是不貴,是未到貴時,這遠走他國,未必就是壞事,陌上*光,這陌上,就已經提到,夏施主的命格轉機就在異地,不在龍華,請施主稍安勿燥。」智光說起這些時,倒是一臉嚴肅,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跟剛才看到時判若兩人。
「大師此話當真?那她還會回來嗎?」龍亦飛問道。
「不可說,不可說,王爺,這命格之事,說得太明確就會變動,老衲不可說。」智光一臉高深莫測。
「師傅,吉時已到,該取簽了。」一名中年僧人來到禪房提醒道。
「取去吧,老衲要陪貴客,無事不要來擾,記得為兩位貴客也準備好齋飯,不可失了禮數。」智光朝那中年僧人吩咐了一下,才回過頭來,說道:「王爺,夏施主,小寺齋菜不錯,還請兩位移駕老衲處,多盤桓一陣。」
智光把他們帶到另一間禪房,這間禪房稍大,正對著門的牆壁上書寫著一個大大的「韻」字,在其下香爐中,一柱香裊裊地燃著,房子正中顯眼地放著一架古琴,古琴保養得極好,無論是琴弦還是琴身,都被精心擦拭過,泛出亮亮的光澤。
進房后,智光掩上房門,才又變了一副嘴臉,搓著手一臉地迫不及待,「那完整的曲譜在哪裡?兩位可否借老衲一觀?」
龍亦飛也望向夏夢雪,他一向都只在皇上那邊的書房看書,並不曾見過那曲譜。
「大師,那曲譜在皇宮尚書局,小女子也只是偶然的機會看見過,並不曾擁有。」夏夢雪一臉為難。
「哦」智光滿臉失望,他突然轉臉望向龍亦飛,「王爺,您應該有機會取出那曲譜吧?若是王爺肯帶出那曲譜,老衲願答應王爺力所能及的要求。」
龍亦飛沉吟不語,夏夢雪接著說道:「大師,雖然沒有曲譜,但這曲子並不難,小女子也略懂音律,就借大師的古琴彈上一遍如何?」
「上好夏施主不要客氣。」智光開心地引著夏夢雪入座,自己卻坐在對面,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居然連龍亦飛的存在也無視了。
夏夢雪凈了手,閉目思索了一下,方才撫著琴彈奏起來。
這是一首慕春曲,空山鳥語,春暖花開,曲風活潑大方,聽起來讓人開心不已,只是可惜夏夢雪此時心情並不相符,彈起來略有偏差,但卻也別有風味,活潑中帶了些春思,洒脫中不失牽挂。
曲畢,那智光閉著眼,猛地一拍大腿,「有了,就是這個意思,可惜夏施主心有遺憾,沒有盡彈出原味,但就此也可以稱為佳作」
說著,迫不及待地搶過琴,按著自己的理解又彈了一遍,要說,這智光還真是音樂奇才,他沒見過完整曲譜,就憑半張曲譜,再加上聽夏夢雪彈過的,居然分毫不差地就把整首曲子彈出來,且意境竟比夏夢雪彈的還要貼合原曲本意。
「好曲大師,這曲譜不見也罷,大師你已經得了完整曲譜了。」一曲已畢,夏夢雪拍手贊道。
智光摸摸光頭,歡喜得像個孩子,他開心地說:「這多虧了夏施主成全,快,想必齋飯已經好了,天寧寺的齋飯堪稱龍華一絕,夏施主不可錯過。老衲還要研究曲目,就不陪兩位了。」
說著,他打開門,沖廊外站著的小和尚叫道:「快帶兩位貴客去用齋飯,要用最好的齋飯款待貴客。」
那小和尚上前合什帶兩人離開,這智光居然「咣當」一聲就把門給關了,自己一人縮回房間研究曲目去了。
天寧寺的齋菜確實不錯,兩人用過齋飯即告辭離開,出了天寧寺,龍亦飛叫上夏夢雪,說帶她去看燈。
夏夢雪望著尚還亮堂堂的天空,表示不解,龍亦飛卻二話不說,把她拉上一輛馬車,馬車上,夏夢雪沉吟不語,龍亦飛一直盯著她,突然說道:「你今天在榮寶堂都聽到了?」
夏夢雪猛地抬頭,看他一臉的篤定,臉上一紅,「我也不是有意偷聽,只是趕巧,打擾你和沈姐姐了。」說著這話,她心裡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明明不是這麼想的,是想知道他的心裡到底怎麼想,怎麼就說出這番話來?
龍亦飛看著她的表情變化,突然開心地笑了,「你妒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