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公主

和親公主

()「傻了?」安樂公主周若秋放下茶盞,雙目圓瞪。

「奴家剛從冬雪丫頭那得來的消息,似是悲傷過度,沒歇過氣,傻了。」老太監嘿嘿笑著。

他特意拿這消息來討好主子,可沒見安樂公主臉上現出喜悅,反倒是沉沉下墜。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瞧著倒像是同情那小賤人。」菱花鏡前的安明公主周若水,花枝搖曳的走到她身側,笑道。她與安樂分別由明妃與麗妃所生,兩人的母妃常常狼狽為奸,兩家的女兒也就自小耳濡目染學會了沆瀣一氣

安樂公主憂心忡忡道,「你還不知道么?夏帝將親自來迎親!到那時,他發現是個傻子,哪肯娶走。父皇若換個公主指婚,那……不就你我了么?」當初她們就是怕這茬,才先發制人,急將長平公主推出。

「天哪,我們豈不是替那傻子跳進了火坑?」周若水面色一變。

周若秋站起身,在室內踱來踱去,「我們得想個法子,一定得想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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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天邊火燒流雲。

華平殿。院內淺紫的桐花隨著微風翻轉落地,又被揚起,飛舞間淡淡的清香四溢。

殿房內,香湯沐浴完畢的今日歡仰在躺椅上睡懶覺。各色綾羅綢緞在眼前一字排開,琳琅滿目的珠寶金簪項鏈堆了滿桌。冬雪和春梅著急的推她,「公主,不能睡了。時辰就要到了,公主……」

今日歡翻個身,砸砸嘴巴,換個姿勢繼續睡。

兩個侍女急得團團轉,喊不應,只有動手了,誰料拉也拉不動,公主的身子就跟有千斤重似地。兩人當下決定一人拖住公主的一隻手,用腳抵著躺椅的下緣,深呼吸,用力,「一!二!三——」拔!

喘口氣,再來。「一!二!三——」拔!

她兩氣喘如牛,臉色憋得通紅,公主卻如大山般無法撼動分毫,還睡得倍兒香倍兒香。

華平殿的宦官小萬子衝進來,尖著嗓門急吼吼道,「你們兩搗鼓什麼呢!皇後娘娘那邊都派人來催了!想掉腦袋啊你們!」

這廂今日歡終於睜了睡眼,打著哈欠懶懶道,「要開飯了咩……」

「公主您總算醒了,快些梳妝打扮!」冬雪急得都要哭了。

今日歡瞧著那些備以挑選的衣裙,突地拍掌道,「哇,好看好看!好好看!」她站起身,邁著歡快的步子來到衣架前,將衣袍裙裾一件件拉下來。她先將那件紅色霓裳套上,外面再罩一件綠色錦袍,又披一件紫色開襟袍子,再披一件金色大袍,肩上搭一條紅色帔帛,原地轉個圈,沖她們嘿嘿一笑,「美不美?」

兩個丫鬟面呈痴獃狀看她,這、這模樣……何其壯觀!

「來來,給本公主梳妝打扮。」今日歡美滋滋的坐於台前。

「公主……您……您挑其中一件便可……」冬雪出聲提示道。

「是啊……」春梅醞釀半晌,終於想出不傷人自尊的勸法,「公主,穿太多……會熱……」

今日歡猛地一掌拍上檯面,回過頭——跺著腳嗔道,「給本公主梳頭!快給本公主梳頭!」而那厚重的梨木桌在她身後轟然塌陷,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兩名侍女腿一抖,哆嗦著上前,老老實實的為她梳頭挽發。

「哇……這髮髻好醜……人家不要嘛……來個衝天髻!……不知道?啊……就是這樣,擰成一坨,一圈一圈盤著往天上沖!……對,對,就是這般!頂上再搞出一點尖尖來!……啊……太美了……來,將那些金簪為我插上。從上到下那麼多地兒,插滿為止……太棒了!咱就要凸顯皇家公主這富麗堂皇的氣質!」

妝容和髮髻搞定后,便是配飾了。今日歡挑都不挑,將那一串串珠寶項鏈穿過頭頂那坨寶塔逐一往脖子上掛。兩丫鬟在旁看得心裡頭一顫一顫地,又不敢抗命。這公主雖是瘋了,卻比以前可怕的多。

掛到脖子已被咯地難受,今日歡終於罷手。她以手撐桌,緩緩抬頭千鈞重的頭顱,對鏡自照,甚感滿意。

裝點完畢,她昂首挺胸的出了華平殿,赴宴去也。兩名貼身宮女自跨出殿門后便踩著小碎步,試圖與前方的公主拉開距離。兩人對望一眼,彼此心事不甚明了。哎,丟人啊!

每每有宮女太監駐足觀望,她們便會在後頭悄悄跟人說,「公主瘋了。今個兒剛瘋的。噓,別聲張……」然後頗為痛心的搖搖頭,道,「我們做奴婢的真真操碎了心。」

夜色漸深,皇宮裡燈火搖曳。五步一,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

太清湖畔,攬月。此乃歷代皇帝設宴之處,前廣場地勢開闊,六根朱紅廊柱並次而列,漢白玉台階層級而上,直通殿內。

高直聳入雲,五彩琉璃瓦在月色下通透流光。角懸有風鈴,風盪鈴響,清脆悅耳,猶如天籟。殿內殿外,高低錯落有致,燈火輝煌延綿。

「皇上駕到——」太監一聲長喚,等候在側的王公貴族們齊齊俯跪在地,叩首行禮。

大周帝王周桓夕,身著明黃色龍袍,頭戴冕冠,在落落星輝中大步而來。他面如朗月,形如玉松,眉目俊秀卻不失帝王威嚴,一雙漆黑眼眸,看似波瀾不驚,卻可納天地萬物之廣袤,深邃難測。他是大周開國以來最俊美的帝王,亦是最為傳奇的帝王。

尾隨於他身後的皇后,頭戴鳳冠,瓔珞垂於臉頰兩側,眸光流轉間,儀態萬千。

太子周止殤一身月白錦袍,頭戴玉冠,面若桃花,唇如塗脂,比之女人亦不遜色分毫。然他貌似山巔冰雪,絕美剔透卻又冷然疏離,可觀而不可近也。

在他身後分別是三皇子周止暮與四皇子周止離。周止暮的氣息較之周止殤,溫和的多,輕靈俊美,薄唇微揚,總似噙著抹淺淡的笑意,如那三月春風過。周止離年方十四,卻已頗有美男之風,略帶稚氣的臉龐備顯可愛,一雙星眸熠熠生輝。

周若秋與周若水兩位公主皆是長裙迤邐,嬌艷至極,振翅欲飛的金步搖隨著蓮步輕移而顫動著。

進入殿內,周桓夕笑道,「只是家宴,無需拘禮。」

皇后頷首淺笑,道,「今晚還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子騫。」

此時,一名男子在眾多侍者恭迎下,迎著微涼的晚風踏入大殿內。他身著墨色錦袍,袍上用金絲綉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仿若下一刻便要掙脫衣料束縛一飛衝天,青絲被金冠束起,額頭光潔飽滿,劍眉入鬢。

那張臉上的五官太過分明,輪廓深邃,一看便叫人再難忘卻。墨黑的瞳孔泛著深藍,目光看似隨意掃過,卻有攝人的魄力。他面帶微笑,翩然行來。

安樂公主與安明公主已抑制不住飛快的心跳,按捺住胸口!

天、天哪……莫非這便是夏國新帝?不都傳說他面如黑炭形如惡鬼么……怎會是如此英武卻又妖嬈的男人……

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完美融於夏子騫一身,太過鮮明肆意的存在感,一眼看去便叫人再無法挪開目光。

夏子騫對上席的周桓夕略略行禮,道,「素聞大周的長平公主貌可傾國,才藝冠絕天下,朕按捺不住相思之情,便先行而至,可有冒昧?」

一聽這話,那兩位芳心大動的公主頓時樂了。長平如今已成了傻子。如此俊美卓然的國君,豈會瞧得上眼。

客套一番后,夏子騫入上賓之座。

周桓夕目光四下掃視一圈,問,「長平公主呢?」

一個太監顫抖著爬出來,道,「稟、稟聖上……長平公主……正在趕來……」

皇后蹙起眉頭,低聲道,「太不像話了!」

夏子騫笑道,「千呼萬喚始出來,更令人心動難忍。」他說出如此輕佻之話,卻好似不覺有絲毫不妥。

「長——」殿外侯立的太監本欲拉長的聲調驀然抖了下,然後音色陡然降低,用顫音喊完,「……平……公主……到……」

今日歡揮舞著小手帕,猶如脫籠的小鳥般,一臉天真燦爛的扭著小腰飛奔而入。不,是一隻五彩斑斕的花蝴蝶,迎著初春的晚風,頭頂珠光寶氣的一坨金黃色便便,身上無數條鏈子甩啊甩,紅色綠色紫色金色的袍子隨著她歡欣的小跑一層層盪開,大紅帔帛迎風招展。

安樂公主正欲放入口中的葡萄一個不慎就那麼哽下去了,安明公主正要淺啜的美酒就這麼噗出來了,不止是她們,大殿內嬪妃王子們響起一片高低起伏的嗆咳聲,連連不止。就連沉穩至極的周桓夕亦是臉色大變。

夏子騫定定的看著大殿之上的公主,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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