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善者不來3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麼詛咒,當今四大國之中,齊越、宿星、昭洺此三國的皇室人員那是一年比一年繁榮昌盛,幾乎年年都有新生兒,那皇室玉牒上的名字更是一年多過一年。
可到了華熏國這裡,卻成了翻天覆地的另一番局面——
自華熏國建國以來,華熏國皇室子息便向來單薄。傳至她這一代,偌大的華熏國皇室竟只得了一位皇子加一位公主,統共就兩個正統皇嗣。
倘若那位唯一的皇子身體康健強壯到也罷了,偏生那位唯一的皇子竟生來便患有心疾,自幼便體弱多病,隔三岔五地就要灌上幾碗湯藥,用藥罐子來形容都不為過。
她曾天真地以為,只要皇兄好生將養著身體,終是能戰勝病魔的。卻熟料……
那個自小疼她愛她護她的皇兄,終究還是抵不過病魔的糾纏,撇下她離開了……
明明信誓旦旦地許下諾言,說好了會護她一世安好;會給她這世間最好的一切;會在她的夫君欺負她時給她撐腰;還會給她的孩子最高的榮華富貴的……
可是到最後,卻是連一句「對不起」也沒說,那個人就這麼不聲不響,無聲無息地拋下她離開了,還順帶著帶走了她的母后、父皇。可真是……好狠的心吶……
於黑暗中抬手,按下心口處隱隱翻湧的那股怨和痛,她繼續用她那清脆又略顯乾澀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著:「雖然我華熏皇室如今凋零衰落,不過你也是知道的,我華熏傳國,最注重的就是血統。雖然我只是個公主,卻是這華熏國,是這錦氏皇朝,僅剩的一點血脈了。
他能坐上那個位置,是因為我錦氏已的確沒有可以繼承大統的男兒了。可他還能坐著那個位置,也是因為有我在,因為我還康健地活著。但這,也是他的死穴,束了他的手腳。因為只要我還在一日,只要朝堂之上的錦氏忠臣還在一日,他就一日不敢廢后。」
「他現在確是還不敢廢后,可他也的確寵著那個女人。除了后位暫時還不能給之外,他可謂是給了那個女人他目前所能給的最高的榮華恩寵。」依舊是很輕很淡的話語,不帶絲毫的情感。
對於那個站在殿門外的白衣墨發的男子所說的這番話,坐在殿內深處黑暗中的人忍不住勾唇扯起一抹笑,一抹嘲諷的笑——
「就算得盡他的恩寵又如何?那個女人,想要將我趕下去坐上這個位置,也不過是痴人說夢。除非,有朝一日錦氏忠臣亡盡。但是這個『有朝一日』,遙遙無期。」依舊清脆又略顯乾澀的女音,娓娓而出的話聽似強勢,可那語調卻寡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其實你早已心如明鏡,又何必如此執拗?」似嘆非嘆般的一句話語,自那白衣墨發的男子口中輕輕吐出。
「何必如此么……我也不知道……」低弱蚊吟的呢喃,話音一轉,卻又清晰清脆起來:「我只知道我不想就這麼輕易地走了,終歸這華熏,是我錦家的江山啊……」
想起錦家歷代先祖為華熏國的付出,那道清脆又略顯乾澀的女音終於染上了一絲不甘:「我錦家祖輩拋頭顱灑熱血打下來的江山,就這麼輕易地拱手於人,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又能如何?你應當知道主子已經等你很久了。當初原以為你被他軟禁在這華清宮時就會看清一切,可你卻讓主子等你一年。如今一年之期將滿,希望你別讓主子再等一年。」淡淡地留下這番話,那名白衣墨發的男子終於轉身離去。
轉身的那一刻,天邊月華正好照射在那名白衣墨發的男子面上,半張銀白色的面具遮去了大半張面孔,只余那面具后的黑亮鳳眸和那露在面具外的兩瓣薄唇依稀可見。
然,繞是這般,他那出塵脫俗的氣息依舊讓那天邊皎月暗淡無華。
殿門外的雪地上,兩行足印靜靜地刻在那裡,分外醒目。
奈何天上又開始落雪紛紛,一片接一片地灑落在那兩行足印上,不多時,便將那兩行足印徹底掩蓋……
那名白衣墨發的男子走了良久良久之後,依舊敞開著的殿門內才傳出一句極輕的,似呢喃自語般的話:「一年了,原來一年的時間過的這麼快啊!當真是一枕初寒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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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二月初四。巳時末。
飄了一夜的大雪將將停歇,往常寂靜冷清的華清宮內竟陡然熱鬧了起來。
認真算起來,自一年前皇后錦畫堂遷居華清宮靜養之後,寂靜了一年之久的華清宮終於於今日,迎來了它的首位貴客,打破了這長達一年之久的沉寂。
金色的琉璃瓦上是尚未融化的厚重積雪,綠色的宮牆因為年久失修而顯得斑駁,高大的殿牆間嵌著硃紅色上覆白色細紗的鏤空雕花的兩扇開殿門。
往日里緊閉的殿門此刻大敞著,殿門外,是分立兩側,束手恭敬站著的十名粉衣宮女;殿門內,亦是分立兩側,束手恭敬站著的十名粉衣宮女。
華清宮雖是歷代冷宮,可殿內的地上依舊鋪著能倒映出人模樣的流金地磚,牆上依舊掛著錦綢織造的帷幕。
雖是如此,可殿內的裝修陳設卻是十分簡單明了的——
殿門對面的那面雕刻著繁複華紋的牆下擺著一張寬大的墊著暖墊的太師椅;
殿中整齊擺著兩排梨花木桌椅,兩排桌椅之後各豎立著兩根漆著朱漆,用來支撐殿梁重量的粗大圓柱;
白瓷燒制的一人多高的花瓶分擺在四根圓柱之下,只是瓶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殿中一角放著一隻半人高的金色鏤空雕花的大圓銅鼎,此刻鼎蓋的鏤空處正冉冉升煙,殿內彌散著一股清淡卻提神的冷香。
但凡是宮裡的老人聞見這股清淡卻提神的冷香就會知道,這是慕翎太子錦鴛生前最喜歡的熏香,名為——「冽珀」。
而自平旭十三年秋末慕翎太子薨逝之後,凝胭公主便下了死令:上至王公貴胄、下至大臣百姓,凡為華熏國臣民者,不得私自燃燒「冽珀」,違者,斬。
時至今日,放眼華熏國上下,也唯有一人還敢如此明目張胆地用這「冽珀」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