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爭執
解下那些纏繞了數日的繃帶,鳳臻的皮膚手指依舊紫黑,尚未痊癒,但無奈香兒說她得學會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將來香兒忙不過時,還得給主子洗。
內院的洗衣處都在同一池中,偏向後門方位。鳳臻自然知道。
這些時日她除了打掃自己院子,被叫了去一次,從後門出去半里路外,有一條河,她要做的便是把河水挑入洗衣池中,添滿為止。
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日她足足挑了四個時辰,從白天挑到夜裡,晚飯都錯過了時辰。
其實能更早些添滿的,可當時挑來倒入的過程中,不慎濺了旁人丫鬟一身水。本來道個歉便罷了,怎知對方張牙舞爪飛揚跋扈,若非自己做太女時的受業課程中學了些身手,指不定得吃什麼大虧。
對方見拿鳳臻無法,便拿水來出氣,叫了很多婢女將水都從池子中打了出來倒掉,幾乎半池子份量。她不得不繼續挑水。
後來,也陸續發生過一些類似的事,廚房,或者故意來到院中找茬。香兒告訴她這些丫鬟是二夫人的人。也不用跟她們太過計較,習慣就好。
她怎麼習慣?
還有一次,夜裡。原本所有人都睡下了,鳳臻也是,卻不想自己的房間門被悄悄推開來,驚醒了她。
由於通房的緣故,鳳臻擁有自己的獨立房間而不是同香兒們擠在一起,且就在三子蘇諾隔壁。房間門響動,她以為是香兒來找自己,喚了幾聲都無人應答,便披上衣服下床查看。
怎知一不留神,被一隻手用力捂住的口並拖至牆角處。
「別嚷嚷!聽到沒?」對方一開口說話,頓時酒氣熏天,十分難聞。
據那人自報身份,說是府中的二少爺蘇忘。他想要輕薄哪位丫鬟就輕薄哪位丫鬟,三弟院中的也可以。十分放肆。
他湊近鳳臻,將她的氣息用力吸了個滿腔,回味無窮,之後一臉陶醉道:「聞這氣味,果然不同於那些胭脂俗粉。老三真是好福氣,上哪兒把你弄來了?」
鳳臻無法回答,只能「嗚嗚」了兩聲示意放開自己。
蘇忘倒還警惕,再三交代她不許吵吵,這才慢慢移開捂著口的手。
鳳臻道:「不知二少爺此來何事?」
蘇忘笑道:「昨夜老子在煙雨樓喝花酒,聽張家老大說我家來了個絕色美人,還是聖上欽賜給我三弟的宮女。老子很好奇,到底是什麼級別的美人會比煙雨樓中的姑娘還好看?這不,趕著回來開開眼呢。」
說完,他雙目飽含邪欲的打量著鳳臻,吞了口口水,道:「宮女我還是第一次,有點兒緊張。好在三弟還沒回來,不如,你便跟了我吧。三弟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他不能給的我也能給。並且只要你同意,從明日開始便無需再做丫鬟,我給你名份如何?絕吃不了虧。」
話還說著,手已經不安分起來了。
鳳臻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一出手,乾脆利落地將對方「請」了出去,動靜鬧得有點大,驚醒了香兒她們。也不知怎麼的就被傳出去,傳進二夫人耳中。
後來香兒告訴鳳臻,其實很多世家府邸中丫鬟奴婢都簽過賣身契,都是老爺的人,按照規矩,也是可以輕薄的。
「……」,竟還有如此不仁道的規矩?
二夫人是鳳臻在蘇府這大半月以來,中的第一位訪客。
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蘇家二夫人,蘇趙氏,名賢。此人面相有些不雅,滿目「唯利是圖」,且目中無人。興許她知道鳳臻是皇帝賜到這兒的人,行為上沒敢造次,但說話時幾乎是以鼻腔對人,說的話語也是夾槍帶棒,十分刺耳。
也可以理解,蘇忘是個流連在賭坊和煙花之地的登徒浪子,他看上的人自然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學識涵養上必然有所不及。並且從調教出的丫鬟僕人來看,更不是和善之輩。
不過也是這類「見利思義」的性子,十分容易把握。只要明白她心中所想並給足了好處,說不準日後有用。但不可深交。
起先二夫人身邊的丫鬟來找鳳臻晦氣,是忌憚著她出自皇宮中,想事先來個下馬威,免得日後有了名份,鳳臻會不將二夫人放在眼裡。
然而現在,無論鳳臻有沒有名份,在拿不出足夠的「好處」前,無論出於什麼理由二夫人都不會讓她好過了。
鳳臻無奈,從未感覺到沒了處理國政的煩憂,竟還會被這些無足輕重小肚雞腸的事情所為難。
看來做丫鬟,也挺不容易。
才來到洗衣池,鳳臻便有些猶豫了,那個叫蘇顯晴的二夫人丫鬟,和她的「黨羽」們也都在。
她們站的位置很疏遠,手中洗好的和未洗的衣服一件件分開來,各佔一塊地,明明才六七個人,幾乎就沒有多餘的地方了。
這不,旁邊就有幾個丫鬟打好了水,便端著默默去了一旁洗。
鳳臻挑了挑眉,掃了眼自她出現后便統一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也不願惹事,學著別人打水到一旁。
怎知,不依不饒。
蘇顯晴道:「喲,這不是三少爺房中的床婢嗎?來洗衣服啊?」
一人道:「這麼『尊貴』的人還須得自己動手洗衣服,三少爺知道後會不會心疼她啊哈哈……」
笑完,又一人道:「你們看她那妖媚樣,長著一張俊臉真是我見猶憐。你們說三少爺能看上她么?」
前一人抬著眼皮看了一眼,故意加大音量道:「臉好看有什麼用?你們看看她那雙雞爪,十根手指都冒著黑氣,知道的是凍瘡,不知道的還以為詐屍呢。」
一陣來自六人的鬨笑。
蘇顯晴假裝不知,好奇道:「真的嗎?快讓我看看,到底成什麼樣子了。」邊說著,丟下手中的活往鳳臻走去。
她這一丟,如同暗號般,其餘幾名「黨羽」也不約而同丟下手中衣物洗具,邁著飛揚跋扈的步伐抱著雙臂跟了過去。
蘇顯晴不管鳳臻默不作聲,專心致志地化著皂角,一把抓起她的手,笑道:「喲,還真別說嘿,果然烏漆嘛黑醜陋得很。這是人該有的膚色嗎?這是鬼吧?」
說完,在鬨笑中還特意連帶著鳳臻往高處拽了起來,想讓大家都看個明白。
自然沒人理會她,左右不都是蘇顯晴身邊的人在瞎附和。
「是嗎是嗎?」「哎呀好醜啊,跟那張臉一點兒都不配!」「就是就是,嚇死人了。」
……
鳳臻強忍著想弄死蘇顯晴的衝動,道:「放手。」
倒也不是怕什麼羞恥。且不說她,這些個丫鬟奴婢但凡到了冬季,誰手上還沒個凍瘡?只是嚴不嚴重的問題。
香兒告訴她,她們做粗活的丫鬟都有自己的藥膏,一到冬季就每天都使用一次,即能保護手部不受凍,對皮膚也很好。
這些天也給鳳臻用過,所以皮膚恢復得還不錯,只不過香兒也是第一次見過這般嚴重的手,到底什麼時候能恢復如初她也說不準。
鳳臻的手以前是用來批閱奏摺的,金貴著呢。至於現在會變成這般,她也沒想到,但對於新身份來說也不該太在意。
她氣的是這小小一個被臨時買來當陪嫁的丫鬟的人,竟還真的無法無天了!
無論出於什麼時候什麼身份,就算通房丫頭也好,也都比她尊貴些吧?她就如此肆無忌憚地當起「小地龍」了?
唬誰呢?鳳臻此生怕過誰呀。
「放手!」她又說了一遍。
蘇顯晴道:「喲,別惱羞成怒啊。這世上也僅有你這麼一雙手了,讓大家開開眼呀。日後我若有什麼不測,便是你這雙『黑手』在搗鬼。對不對?姐妹們,對不對?」
「對!」
「都快來看看,這狐媚女人,越是有幾分姿色的人就越不守婦道,到處勾三搭四。指不定夜裡便是用這雙手去侍奉那些野男人的吧?」蘇顯晴越說越沒譜了。不止,她還招呼著其餘新來的人一道看。
沒多會兒,無論洗不洗衣服的人都被叫聲引了過來,圍著她們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鳳臻被非議聲吵得心神煩躁,也失去耐性。
她蹙了蹙眉,一瞬間反抓住蘇顯晴的手腕,另一隻手則抓住她的肩,只一個巧勁兒,便將她整顆頭按進剛化開皂角的洗衣盆里。
然後蘇顯晴在掙扎中,連人帶盆打翻滾地。水幾乎浸濕了她全身。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且一氣呵成的動作嚇傻了。待回過神來后,竟有著要與鳳臻打個兩敗俱傷的舉動。
「住手。」
一聲清脆利落的聲音傳來,阻止了那幾個張牙舞爪的丫鬟,和剛被從地上扶起來,滿身泥濘卻仍要和鳳臻不死不休的蘇顯晴。
回頭看去,是先前那幾個端著盆默默坐在一邊洗衣服的丫鬟。
此時的蘇顯晴徹底瘋了,根本不顧自己蓬頭垢面,指著對方的領頭丫鬟瘋狂喊叫道:「蘇月婷你個賤婢!好大狗膽敢替別人出頭?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是你以為有大夫人給你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可別忘了現在是誰在當家做主!」
四人中,年紀稍長的人站了出來,應該就是蘇顯晴口中的「蘇月婷」了。見她站出去,其餘三人也紛紛跟上腳步走了過來。
「當家做主的人自然是老爺和老夫人,我家大夫人知禮數不敢逾越。倒是你,我長這麼大頭一次聽聞有人敢妄議自己的主子,還說男主人是『野男人』。這罪責,你得有幾條命才擔得起?」